次日,赵寻吃过早饭,回到那树林中,昨日一番苦练,让他手掌给树皮磨起了茧,他学了乖,以白布裹住掌心,又折了些柔软的叶子在地上铺了以防受伤,这才开始练功。
他先把昨天学会的复演一遍,才开始学习新的动作,依旧只捡着简单的先学,这套轻功对身体的柔韧和协调性要求极高,不过赵寻本就有些底子,此刻学来虽然不易,但其中一些至理自是一练便知,故而一些简单的飞跃招数,还难不倒他。
他把觉得顺手好用的几招练得灵活娴熟乃至烂熟于胸后,又在这些招式基础上练习一些进阶的动作,比如昨日第一个学会的飞跃倒挂之术,若成功勾在树上,便可再借助腰部力量,把自己荡向下一棵树枝,第一次是脚在前,手在后,这一次却是手在前,脚在后了,以手抓住树枝后,又能重复第一式的动作,以此循环,便是最简单的一组轻功。
第三日,赵寻侧重于温习前两日的功课,然后开始攻克一些复杂的招式。直到第四日,赵寻已学全了一组浅易的轻功,并能在林木间连续飞荡,虽然姿势拙劣,且中间有些停顿,并不似行云流水般连贯,但他已是开心之极。
这一日大早,赵寻才出门便撞见包继福,包继福一对细眼斜睨着他,说道:“这几****早出晚归的,脸上又常有些淤青伤痕,却是干什么去了?”赵寻刚想说《攀枝轻云功》的事情,转念想到:“我若跟他说了实话,那就是承认自己无能,学这功夫当然是为了与他打赌的事情,总之说出去不大好。”便道:“当然是去取你的宝贝东西了,还能干什么。那猴子厉害的紧,我总被他抓住摔在地上,弄得灰头土脸的。”
包继福笑道:“你这话恐怕不尽不实,若你真去龙血峰,我也不会来问你行踪。可你这几日出门,自制的木弓也不带,甚至连把柴刀都没捎上,你又怎会空着两手去龙血峰自找苦吃呢。”
赵寻被他拆穿,耳根一烫,但仍强词夺理道:“你莫看不起人!我赵寻来白剑门之前,可是江湖上有名的‘檐上猫’是也!飞檐走壁、凳桥过河的轻身功夫可谓一流,与那妖猴缠斗,便如同跟七八岁小儿打闹一样,若带了兵器上去,岂不是自堕了威名,就只需脚下功夫,我就能把龙血竹取来。”赵寻实际并无外号,只是一时编造不出,只好借了梁和风的名号冒充,但想这胖子常年在山中,也不会认识这号人物。
包继福哈哈一笑,道:“你别的功夫都不行,但吹牛的功夫却是一等一的厉害,我此番只是来提醒你,距我们打赌已过了一周,你仍未想到办法取回约定之物,只盼你说的都是实情,那我也不须来催你,否则约期一到,可不要怪我姓包的不讲情面。”大笑走开。
赵寻冲着他后背大声道:“不需你留情面,砍那竹子原本也简单之极。”说完往外走去,才出院子,远远看到前方小路上走来一人,近身一看,却是七日前送他来此的马化鹏到了,马化鹏见了赵寻,把拳一抱,说道:“赵兄弟,近来可好。”赵寻所遇白剑门之人,只有这马化鹏对他还算客气,也抱拳还礼道:“多谢,我好的很。”
马化鹏侧头一望,“咦”的一声,道:“你脸怎么伤成这样。”赵寻随口道:“跟你们包师叔在一起,天天都被他欺负,可真屈了我。”马化鹏笑道:“赵兄弟莫怪,我这包师叔性情确实有些古怪,但他丝毫不会武功,你也无须怕他,下次如果他动怒,你只要躲远些就是。”
赵寻道:“你说他不会武功吗?”
马化鹏“嗯”了一下,道:“正是,包师叔年少时便对武学剑法无丝毫兴致,师祖自收他入门后,无论如何教导,包师叔总是敷衍应对,将上乘内功传他,他也只含糊学练,师祖本想将他扫出门外,但一则念他孤身可怜,二来便是他在厨艺上所展现的天分,于是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再管教。包师叔自此越发妄为,脾气也变得不大好,门中人对他总是避而远之,亲近者甚少,后来他贪图清宁,在此处搭了个院子便搬了过来,整日介的只烧饭做菜,悠闲度日。不过这些也只是我们听说而已,他性子古怪倒是真的,想必你也领教过了。”
赵寻叫道:“他这哪里是古怪了,直如满身怪僻的疯子一个!”将包继福与鸡禽聊天说话的事倾诉出来后,又道:“我从前走遍大江南北,见过异人无数,不过似你包师叔这样半疯之士,可从未耳闻眼见,有时夜里想来,当真吓人。”
马化鹏微微一笑,道:“以后你只作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便是,包师叔也并无伤人害人之心。”顿了一顿,继道:“我这次前来,有东西给你。”说罢递给赵寻一个小瓶,赵寻知这是克制“一品赤麻丹”的黑丸,原先秦楚心给的七粒刚好吃完,只是近几日忙于练功,却不把此事放在心上。
他接过药瓶,想起自己还身中丹毒,身限此间,便问:“你那秦师兄几时才给我解药,放我回去。”
马化鹏道:“这我可不知道了,我只负责给你带药传话,秦师哥应该自有安排,赵兄弟再等些日子吧,这就告辞。”一抱拳,转身离去。
赵寻心头有些恼怒,也不知自己要被困到什么时候,随即又想:“先不管这么多,我借这些日子练习功夫,把龙血峰这事结了,再去跟他们说理去。”往练功的山峰走去。
来到山下,赵寻一口气爬到山顶,放眼下眺,寻思:“我且以这轻功下山,看看这几日所学,到底管不管用。”心中把一组轻功默存数遍,轻喝一声,飞身一跃,手中拽着枝叶,或悠或荡,朝山下游去。这山中树林俨茂繁盛,株株相挨,赵寻有时翻身上树,在枝木间纵跃,有时又拉着树枝腾空飞越,借着下山之势,手攀足蹬,真像猿猴一样,身不着地,穿林度枝而过,只是身体还欠缺一些灵活。
赵寻一路下跃,心中激荡无比,来到山腰处时,一个不慎摔下地来。他快速爬起,继要下山,突然想起:“以前梁和风大哥教我轻功时,在那水缸边沿上踮脚疾走,若途中跌落,走不够一百圈,便算不了数,须重新开始。我现在既摔下地来,那自然也须得重头再来,切不可中道而继。”这样想着,转身回到山顶。
寻思:“梁大哥常说‘欲速则不达,见小利则不成大事’,无论练功习武,还是入室行偷,都是这个道理,越急越难达成目的。我须克制下性急的毛病。”调均了气息,飞身一纵,重又施为。
这次他不再急躁,十分有序的行进,有时两树之间距的远了,他便停下来,重新找准方位后才行动,虽然速度慢了许多,但却没有再失败过,从山头一路到底,未出丝毫差错。赵寻跳到地上,心中掩不住的兴奋,一时眉飞色舞起来。高兴了一会儿,他又顺着山路奔到山顶上,依着原先的下山线路,复又练习了一遍,如此重复了数遍,渐渐的对这下山行程熟记于心,哪一处枝木相距甚远,哪一处山势陡峭危险,他一一记下,然后每次经过前便有了准备,于是每一次下山的速度都比上一次快了许多,直练到晚间,此时他穿梭在林木上面,动作连贯,一气呵成,几与平地无异。第二日再练时,已是纵跃如飞,胜于平地了。
第三日,赵寻站在山脚仰望,觉得下山之法已练得差不多,但想:“这次我调换一下,以这功夫从山下攀到山顶试试。”纵身前跳,双手够到一根粗枝,下身顺势前摆,腾空而起,轻轻巧巧的站在另一根树枝上,也不停留,往山头蹿去。
可这上山之路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因山势的原因,之前下山所使的那一组轻功已不大管用,加上赵寻每向前腾跃一次,都比下山时要费劲许多,故而这上山之路显得吃力无比,还未到山腰之地,已无法再上一步了。“黔驴技穷,看来我还得再学习更多的招式。”赵寻心想。
不过还好他把《攀枝轻云功》带了出来,此刻翻开来看,选了几组觉得适合上山的轻功身法,把招式拆开来练,这一练又是一日,赵寻又学会了许多新动作,更领悟了其中一些精髓。
次日再来,赵寻便以新学的一组动作上山而去,比之昨日已容易许多,只是过了山腰,仍遇到了难处,呆立半晌,又换了一组招式尝试,行了一段,又停了下来。这山越接近顶峰,山势越陡峭,赵寻停了五六次,连换了五六组轻功,仍未能到山顶。只好坐在树杈上,把那小册子拿出来看,边看边学,边学边试,一直到了下午,才上到山头去。可他没有丝毫愉悦之情,此种速度行进,那肯定是远远不行的。靠着树休息了一会儿,体力渐渐恢复,便下山去。
经历了爬山的艰难困阻,此番以这《攀枝轻云功》重新下山,更觉轻松无比,只觉身如脱兔,矫健非常,心中也畅快之极,比在地上奔腾还要舒畅。顷刻间已到山脚,他把上山时所用过的身法动作在心中理了一遍,不再停留,又朝峰顶而去。一连往返数次,每次上山时间也逐渐一点点缩短,只是不太明显,因赵寻体力透支,已累的汗如雨滴,身法渐渐迟缓,可他仍不放弃,直到太阳沉入山底,星光布满苍穹,这才拖着疲累的身子回去。
来到溪边,掬水洗了一把脸,这水居然有些温热,赵寻身上汗水未干,周身酸痛,索性把衣服一脱,跳入水中,坐在水底一块大石上,那溪水刚好淹没到胸,赵寻泡在水中,闭眼放松,说不出的舒畅!淡淡的白气从水面飘出,把清朗的星光模糊成浓浓一片,赵寻睁开眼来,已分不清头上的是白雾还是白光,眼神涣散,渐渐睡去。
在水中打了一会儿盹,醒来时疲乏之感已舒缓了许多,赵寻上了岸,披上衣服便回屋里去。一时睡不着,把《攀枝轻云功》翻开来看,经过数日苦修,此时他已对书上穿枝越林的招数了如指掌,觉得再也看不出什么新意,刚要合上,双手生生停住了,眼光盯着书上的图形发呆,不过这次不是观察人形的动作,而是看着小人身旁的树枝,赵寻越看越觉奇怪,皱眉:“这图形里的树枝,同样是被小人或攀或踩,但有些是弯的,有些却呈直线,毫无变化,这是何故?”看着这些树枝苦思了一会儿,突然一拍大腿,忽有所悟:“原来如此!”
原来这些轻功招式,有的需要施些暗力,然后借着树枝反弹之力跳跃,有些则只需轻轻一附一点即可。赵寻把白日上山的过程在心里默默重演了一遍,一时间茅塞顿开,喜道:“难怪有些招式我无论如何也无法完美施展,我原可借树枝反向之力而为,真是笨极!蠢极!”想到了这一点,他把近几日所学的招式都重新翻看了一遍,越看越觉正是如此,心中所悟,让他重新踏入了另一个境界,他甚至悟到,在施展一组轻功时,途中还可加入其它组的招式,不必非要照本宣科,死板不变。只要得心应手,适合就行。
赵寻哈哈大笑,把书一合,吹灭了灯,沉沉睡去。
第二天再入此峰,赵寻拿出册子对照,把那些暗压树枝的招数都重练了一遍,在发招之前都用了暗力,果然效果要比之前好出许多。重练的招式虽多,可核要大致都差不多,练成一个,后面的也都简单了。一个时辰后,赵寻已全部学完。
他下到山脚,顿时信心倍增,既已看通了许多关窍,自然就无惧无忧。收了收心神,轻轻一纵,攀着树枝便往山头荡去。此番上山已不觉如何困难,到了山顶,又复往返,第二次已连贯自如,灵敏了许多,数次之后,便觉上行下跃,已无任何阻碍了。
此后一连数日,赵寻都在这林子里练习轻功,日出而习,日暮而归,每有一点进步,都欢然自喜,越练越是痴醉。到得后来,他已不必依着原先的线路行进,眼之所及、心之所想,都来去自如,任意而为。
……
这一早,赵寻起床洗漱,整理已毕,见包继福站在门口,一脸不快的望着他,赵寻笑道:“大清早的,怎么沉着个脸?”
只见包继福把他屋里上下都打量个遍,道:“你小子可悠闲得紧,一点也不着忙。”赵寻笑道:“这山中清净,没有俗务缠身,自然悠闲自在,快哉我也。”要出门去,包继福伸手拦住,怒道:“你可是忘了你我之约?这已过去大半个月,可我要的东西你还没双手奉上!”
赵寻一怔,随即哈哈大笑道:“原来你是因为此事烦心。”这些日来,赵寻沉于练功,倒把龙血竹之约抛在了脑后,再一个原因,他心想把这功夫多练得几日,到时去对付那猴子自然也轻松了几分。可包继福却毫无耐性,虽然是一月之约,但见赵寻数日来毫无进展,不由心头火起,前来催促。赵寻经他这么一说,心中也想:“其实我这门功夫也练的差不多了,不如就此前去会会那白猴。”便道:“你无须催促,那竹叶我这就去给你砍了来。”
包继福沉声道:“你次次都是这般敷衍,临到头来依然没什么动静,你可知没有这竹叶配料,我有些菜就做不成,若是强行去做,那就要浪费掉更多食材。若是不做,这些****口舌腹肠可枯淡无味得紧!犹如身在地狱般折磨!”
赵寻道:“是,是,这次我定不负重托,给你把竹子拿回来。”说罢转身回屋,带了一柄斧头出来。
包继福冷笑道:“这就够了?”
赵寻道:“足矣。”
包继福道:“你那竹弓也不带去了么?有些远程的兵器总是好的。”
赵寻摇头道:“那猴子根本不怕弓箭,再说我也不是什么使弓能手,去射些兔鼠倒可以,带去对付那猴子未免束手束脚的。”
包继福冷笑道:“好,我倒要瞧瞧你此番如何作为。”
赵寻拱手一别,微笑道:“你等着我的好消息就成。”说完动身前往龙血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