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拍着手说，妈真好。她也想入非说，那就要听妈妈的话，把相片全摘掉。他乜斜眼睛问，妈，她是天仙，为什么还要摘掉？她说，她是个谦虚的姑娘，你偷偷把她的相挂得满屋都是，人家不高兴呀。他说，她很高兴我拍呀。她说，拍是拍，挂是挂。你若收起来，妈就请她回来，让我看看。他说，妈，你真的同意了？她说，妈早就同意了。他说，好，我明天就同她一起来。她说，不，让妈去亲自请，她才信妈的真心。他不放心地问，妈，你请错人怎么办？她油腔滑调地说，我记住她的相，又知道她的店，怎么错得了。他依然说，我马上告诉她。她措手不及地说，不能告诉她，要让她一个天大的惊喜。他说，我听妈的，她的相现在不要摘，让她挂一晚。她不知道儿子是什么时候拍得这些相的，但懂得儿子的脾气，现在又是非常时期，千万防止欺人太甚。她说，妈就让她挂一晚。
第二天早上，郎魂兴冲冲地出了门。杨眉急匆匆把游刃的照片摘下来并且烧掉。郎才阻止不及说，万一他不肯，看你如何收拾！她说，你看她那个傻相，还不是想老婆想的。今晚叫卞芳回来，把他们往房间一塞，他还不是饿猫见老鼠——到天亮时，生米煮成饭，他就不分东西南北了。他说，我怕你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呀。她说，儿子也不小了，二十有七了，干柴碰烈火……他说，你以为个个都像我？她河东狮吼道，像你怎么样？没有我，你今天能坐到这把交椅！他说，我是说，对儿子有两点摸不透呀。她问，那两点？他说，一，他好像绝少提爱事，也从没带过女孩回来。她毫不思索地说，那是他眼高手低，胆小怕事。他说，他对卞芳从没动过手脚。她一口咬定说，他猪八戒不撤泡尿照照，自己长得什么样子——还嫌人家生得丑。他大为不满说，和你说话，总是有你讲没人讲。她才不语，他说，他拍了她这么多相，不知他们有无过越轨？她信口开河说，男偷女欢，到处都是。欠情还钱，有孕打胎。他长吁短叹说，灾星呀。她说，管他灾星福运，娶了卞芳，就行大运。
他还是摇头，她说，看你死样，前怕狼，后怕虎。你看老娘打回漂亮仗！他们回单位有早餐吃，她打电话问表侄妹，表哥没有找那个叫游刃的吧？表侄女说，没有。她不管对方的话是否真实，只要内容顺心，她就当真。她说，我们今晚早点回来。他说，我怕没空，要回你自己先走，但带卞芳回来前，一定要打听清楚，儿子是否真愿意。
这天工作真多，好像有意与她为难，一直到三点半，还有人来找。她对秘书说，我有急事，先走几分钟。秘书只能鸡啄米地点头说放心，那敢说上司只会讲下边早退。杨眉怕出洋相，不想叫司机，无奈自己不会开车。想叫出租车，又觉得没脸面接卞芳。就硬着头皮叫司机，和她一起去接卞芳。临走，她忘了郎才说的话，问儿子是否欢迎卞芳回来。在车上更是有口难开了。而且，她还是固执己见，猫见了鱼，那会不吃？
她虽然胸有成竹，但也忐忑不安。眼前老是现出儿子古怪的眼睛，她真怕儿子大吼一声，从天而降。所以车刚进小区大门，她说要下车，同卞芳一起走，叫司机回去。她住五楼，在这座小城，也算高层了。抬头看，可见儿子的窗门大开，从里面传出儿子从没播放过的流行歌曲《月亮代表我的心》。那流畅、悠扬的声音，让卞芳听了春情荡漾。她们上了电梯，很快到了五楼，里门开着，只关着外边的疏栅门。浑厚的歌声，带着浓重的感情，直冲耳膜，卞芳的双颊，泛起了红云。杨眉连锁匙也没带，大叫儿子开门。
郎魂衣着整齐，特意理了发，得意忘形地出来。他没有看来人，开了门就扑出去问，游刃，你终于来了。杨眉先一惊，卞芳很逆耳。杨眉怒视，卞芳转身。杨眉说，还不叫你卞芳！谁知他说，妈，你是骗子！杨眉是沙场老手，处变不惊，没乱手脚。她想以高压手段镇住儿子的反叛，厉声说，还不叫你卞芳！他极不情愿地说，卞芳。她问，你是叫人站，还是叫人坐。卞芳十分尴尬说，站、坐都一样。说着自己找沙发坐下，随即走到阳台观看，以减狼狈。
郎魂却进房间关了音响，掩起门在里面不出来。杨眉推门随即入内，对儿子耳语一番，然后出来示意卞芳。卞芳早就知道郎魂对她无情，但是丑女难嫁，二十有六了，只要有人娶，她就是火坑也跳。况且郎魂一表人材，虽不做公务员，但开间大型电脑店，也是发财的路。杨姨对她视如掌上明珠，嫁到郎家，就是屈死也愿意！她想，听说郎魂大学毕业至今，也没带过女孩子回家，她就喜欢他的专一。像他这样的相貌，遵守清规的，能有几人？她有自知之明，不敢主动找他，且有杨姨担保，她以为她虽是丑妇，却是当定了。好不容易挨到今时今日，她是不成大事就不走了。她想着杨姨暗示她的话说，卞芳，你今晚就在我家过夜。她故意说，我换洗的都没带。杨姨说，我都为你准备新的了。卞芳想，女大懂事多，新人新衣嘛，只要过了这一夜，她就有手段管得他团团转……
她看见杨姨又用眼神示意她进去看郎魂，她横下一心进去了。郎魂躺在床上，聚精会神地看照片。她的心未见先凉，四肢无力地上前问，谁的相片呀。他兀地跳起来，慌乱地想把相片收起，反而把相片撒了一床、一地。她看见是另一个女孩子的相片，真是光彩照人，难怪郎魂对她不睬不理了。她的心头怒火狂起，恨不得把相片夺过来全部扔出窗外。但她也明白，他不知厉害，不会放弃。她要对他们一家晓以利害，逼他就范。
他见卞芳城府很深，想起妈妈刚才的威逼利诱，明白过不了这一关，就会毁灭今后的一生。虽说他感到游刃遥遥无望，但一息尚存，就要争到最后。真是傻人也会醒，醒时有傻计。就说，卞芳，我真的不知你来。我店里还有事，我去去就回。卞芳明知他逃避，但百感交集，手足无措，眼巴巴地看着他走了。待她哭着找杨姨，郎魂已经走得影踪全无。
什么过夜呀，就范呀，都成为一句空话，看到满地相片，卞芳哭得更加伤心。杨眉十分尴尬，心力交瘁，几乎气绝倒地。她要马上打电话找公安局长，卞芳还算清醒说，找局长有理由吗？她转话说，我马上去找游刃。卞芳明白，游刃就是相中人。急冲冲找人家，说得清楚吗？她说，你都看到了，气死人了。卞芳阴阴地说，杨姨，要不是事到如今，我是咽不下这口气的。我看都是相中那个家伙作孽，你要好好教训她。她说，卞芳，我知怎么做的。你放心，你这个儿媳妇当定就是了。说完要出门，卞芳说，郎魂肯定是去找那人，你又要找那人，见了面打成一团，影响更加不好。明天去吧，大石还怕小蟹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