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穹之上距离五百余米的积雨云,连串珠子似的落雨,纷纷扬扬地散落,这本是极其普通而寻常的二月冷雨,但是此时对于东陆少女来说却绝对不是什么可以称作寻常的东西。
霎时间女孩身体中的那些植入的属于格鲁乌的禁忌封印科技产物的生物核心一一点亮,千亿晶体化的神经元覆盖在血肉的每一处经脉窍穴,具备着单一逻辑的光纤重新延伸出新的神经网络,双重的神经网络以脊椎为中心联结一体,让她的思维能力得到了超凡的递升。
她窥视到天上的细雨幻灭于地面上方120公尺处,无形的界限在彼端分离了方圆数十步的落雨,无声的静默的幽魂丝丝缕缕地于无色的雨水融合,两个氢一个氧的化合物分裂开,更加精细的操作穿透物理抵达微观的界限,直接置换根本。
水花朵朵晶莹剔透,无暇的水滴折射出璀璨的光芒。
真水剑洛一鸣目光精芒爆射。
手中的长剑悠悠地一转,水汽如烟,有灵自生,玄奥而精纯的道家坎水真意从这一剑中肆意倾洒。
天下水之精魂,是为真水,摧金断玉,穿石碎铁,不过是稀疏等闲之事。天一生水法门,修的便是这滴水断金石、易数走坎离的玄门正宗的道家妙术,以之至柔履之至坚,以之至简求之至繁。
这位说要人头换富贵的白衣公子,便正如少女厉声喝问之中所点的身份,自由城弃徒,洛氏旁支洛一鸣,名目未入三榜,却也是有名的人物,与那位曾经一时无二的自由城之主是同门师兄弟。此时行家好手一剑出手,不偏不倚,剑光一挑一甩,羚羊挂角不拘一理,犹如戏子优伶纤纤姿态,一剑引得滴水开花,流风回转,说不尽的温柔与平和。
但是却恰恰妙到巅峰,一剑繁复炫目的水花演化无尽变化,而尽数被裹挟着这一剑飞挑而至。
到了这个时候在他的剑下,才生了那么一丝的杀机。
但是就在下一秒,浓烈的杀伐金铁气机浩浩如九天天河怒卷,漫天齐至。
天上地下俱是一片苍黄凄清,细雨叠成厚重的水幕,水幕织就浩瀚的怒海。怒海倒卷,狂风卷地,白衣的少女乌发漫舞,原本斜插着一只碧玉簪子的双鬟此时披散开,她的目光出神似无焦距,就那么凭虚立在半空的风中,淡淡的黛眉淡淡的容颜一如这盛唐东陵的远山黛色。
见此白衣公子面色不仅没有放松反而愈加冷厉。唇红齿白,肤色如玉,翩翩风流人物,此刻只有一片肃然。
“自由城弃徒洛一鸣,领教白公主玲珑剑!”
黑山甲的甲士聚拢为铁壁,气血奔腾,引动滔滔不绝的煞气,每一个身经百战斩将拔旗的悍卒都是真正能够以肉身与精神一体的武士,虽为多只是寻常三阶,在世俗之间也是一方好手,但是却绝对做不了五阶高手一击之敌——但是悍卒甲士,结合战阵之势,却在境界之上压制着少女身为策士的强大思维干涉之威能。
少女悠悠地说着微嘲的话,“明明早有准备,口口自称弃徒,真是虚伪。”
洛一鸣没有反驳,不止是因为这是事实——作为这个世界许多不会出现在纸面上的“公开的秘密之一”,当年皇帝以正统四门武学清洗天下武林杂学,却留下了一个古怪异常的“后门”,正统四门一一相克,武士克策士、策士克法师、法师克骑士、骑士克武士,无有例外;更大的缘由是,此时的他除剑之外,除眼前之敌之外,再无一物,沸腾的剑意瞬间贯通他通体正经十二、奇经八脉、百八窍穴,他的如玉的肤色之上血管微微鼓胀,散发出幽幽的白光。
犹如杀剑镇压地下、古剑深藏匣中,这出鞘的刹那才是最惊艳的一刻。
那所有的风都静止了。
所有的雨都凝固了、
唯有剑。
少女直面着这一剑,出手即是十分全力的一剑。
他人观此间,大抵只会认为这剑刚猛无俦,可是少女思维极致到每毫秒上千帧的认知之中,却是一朵至柔至阴的水花,悄然盛开。
然后,双**错,疾走而退,眼睛一眨不眨,唯有一头长发倒卷宛若绿云。
她的步伐轻灵,凭虚而走,身前剑气纵横、杀意临面招来,她却依旧神态自若,身姿缥缈如仙。
可是这一剑很快。
准确地说,这方天地物质翻转、空间颠倒,无数光影交织错乱,一切自然之力尽数在排斥她一般。那是赵氏的墨花焕雨,精神系的秘仪法门,隐隐之间血红与漆黑相融在一起,凝固的空气里面无数朦胧的形体在不断地汇聚、抽枝、结茧,那朦胧的形体似乎慢慢地“蜕皮”一般,转变为实质。
就像之前袭击她的扭曲蛇蟒。
十指相交,对着眼前的刀光剑影、狂风急雨,她,探手一抓,做出空手入白刃状。
那十指只是最寻常的青葱玉指,那一抓只是最寻常的一个动作。
三尺的盈满水花、镌刻着铭文的长剑断裂了。
淅淅沥沥的雨线与水花之后的精神体崩溃了。
洛一鸣身体好像一瞬间衰老了几分,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一声清吟,天地寂寂。
少女空手入白刃。
双手画圈向前一抱。
精气神刹那合一。
巍巍如泰山。
她便抱住了。天地阴阳被她抱住了,然后拔了出来,万物至刚的罡劲转瞬间便从她的这一抱之间奔腾逆卷。
阴阳五行为我用,踏乾转坤倒拔罡气!
空气凝固,周天以太咆哮,满天落雨悬停。
“剑二。星斗倾三月。”
号曰“白公主”的少女脸上,此时只有无情的犹如昊天的煌煌真意,天空的层层乌云、诡异的黑白墨雨似乎都因为她变得更加冷了。
然后她微微浅笑,就像男子求富贵拿的那张画像一样,酒窝浅浅,美得惊心动魄,世间的万物似乎只为了衬出她的色彩。
“我有玲珑三尺剑,一朝斩龙赤六月!”
轻歌慢吟,无形的剑光坠落,十余名的甲士再也无法维持阵脚,全都浑身是气血崩溃,鲜血淋漓地沿着黑山甲的罅隙喷洒,精钢的靴子与地表土石一路摩擦着倒飞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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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位自由城弃徒洛一鸣出手,盛唐的陌刀黑山甲列下防御阵型之时,数十名配着各式不同型号、查无来路的机械长剑的阵地剑士也鬼魅般的涌入了这条小路。
这些剑士的身上都有着和那些黑甲悍卒身上相似的气息,战场杀戮的气息,不同于常年于野的佣兵、侍奉于大家的武人,他们追求的第一点不是别的,而是配合与协调——步履一致,脚步落点踩在特定的路线,分工细致。
他们是这个国度最强的杀人者之一,不是那种顶级的高手,坐镇一方,威压万众,也不是那种死士,潜伏多年,一击必杀,他们杀得人最多,最有效率!
这样的墨花幻雨之中,他们的职责便是去送死,最大效率地送死,消耗掉对方的力量,然后交给专门的人物出手杀人——
然而此时听着对面布置的墨花幻雨的幻想具现领域之中不断传出轰鸣,尖啸响起,数不清的模糊的蛇蟒从黑色和血色之中延伸出来,向着四面八方游动,由虚幻走向真实,尖锐和嘶哑的声音在空气里此起彼伏,回荡在半真半假的细雨疾风之地,蛇蟒突显袭杀少女,都好像世界冰冷窒息了几分。
又看到周围因为泄露出的无形气息而齐齐斩断的树叶、枝条、蒿草,还有不断震荡的雨丝,隔着雨雾连其中的大致的交手情形都感受不出来的阵地剑士们。脸色越来越白,手心的冷汗掺杂着雨水也越来越多。
他们先前已经知道这回截杀的对象是什么存在,觉得布置得指挥太过谨慎和小心了,但是此时他们才终于明白自己之前的估测是多么可笑!
那还只是一个不过二八年华的女孩儿,他们仰视这样的居于云上榜单的名字最多的是对女孩那个天下第一的老师的敬畏——
他们却忘了或者说不曾真正明白,什么是公主、天骄!
亿万之人中最卓绝天资者,列为公主,列为天骄。星空亿万光年的真理教会人们的不是浩瀚与伟大,而是世间凡人与天才的绝望差距!
他们对面的是一位公主!
地榜第三,玲珑罡剑,白三千。
四色公主。
白色公主。
她有一个尊贵的姓氏,她姓白。
她有一位高居在王权山上、左右朝堂圆桌议长的哥哥,她有一个天下第一、却几乎与世间半数武者为敌的传奇的老师,所以她的人生从一开始就注定充满了魑魅魍魉、阴影繁华的道路。
她是天才。
更是叛逆。
弱水有三千,她只有一剑来斩;大道通天亦是有三千,但是她不甘不愿——
她只走左道旁门八百路!
“我有玲珑三尺剑,一朝斩龙六月!”
“世说正法在玄宗,左道旁门左道哉。”
“弹剑低吟道几许?大道三千吾心哀。”
“岂知天地不足畏,青天无径一剑开!”
斗笠的身影顷刻间已经且歌且战,身携无数的无形剑光冲阵而行数十丈,歌咏之间,始终是面带浅笑,酒窝浅浅,柔情无双。
洛一鸣被一击无形罡气直接震散全身骨架血肉,足足摔出几十公尺。
而这个时间其实也只是片刻,也许在不知道的人感受来只是空气里传来一阵阵的震荡,大概以为是打雷或者刮卷狂风之类而还来不及有所反应。围绕在幻想具现领域周围的阵地剑士聚气同调完成,骤然间一声尖锐的异响就从前方的领域中发了出来。
一柄八尺的长陌刀几乎被可怖的力量直接斩裂,无数的裂纹仍然保留在段位两截的陌刀上,两段陌刀往两个方向飘飞了近百米。
外围的这些散落列阵而待的配着无鞘的机械长剑的黑衣阵地剑士同时骇然变色,位于阵前的四名三阶圆满的剑士顿时一齐默契出手,拔剑立在胸前,默念咒文,引发共鸣。
四柄机械长剑交叉合一,剑尖一指,同时地叩在了飞往这个方向人群中的断刀,“当——”一声刺耳的金属摩擦的响声直灌人耳,四柄长剑同时扭曲变形,长剑中的充能纹章崩裂,四名执剑的剑士也都口中喷出一口鲜血,纷纷地为了稳住身体一连向后退了数十步。
而这一截刀片余势不止,携着无匹的力道被四人合力稍稍改变了轨迹,斜飞了出去,先是撞穿了一位猝不及防的剑士的的肩胛骨,接着连续撞倒了两棵云松树,又穿过了重重的树木的乱枝、枯叶,坠落在了一片无人的土坡上。
轰的一声,几乎是爆炸一样的景象。
地面的枯叶、枯草、泥土构成的草皮被瞬间掀翻、抛开,下面裸露出来的岩石、沙砾也随之爆裂开,巨大的劲气似乎在此时才彻底的爆发出来,地面隐隐间传出震动,烟尘四起,涌起令人骇然的土石风暴。
在场的阵地剑士纵使都是亡命之辈,此时也不由得感到一种近乎绝望的差距——
这是一名二八年华、容貌倾城的女孩?
“猎杀计划第二步!”
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