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热我也热,扇子借不得,竹床歇一歇,听我把话说。在还没有空调电扇这些东西的时候,夏日的中午,一个人手上拿着一把蒲扇,树荫下面摆放着一张竹床,几个凳子,一个家庭,一帮人围坐在一起,这就是以前我们消夏避暑的真实写照。
晴热天气人们基本上都是在树荫下避暑,那时好象天气也蛮理解人的,人们的耐热程度比现在要强很多。不知道是不是现在的人追求享受,依赖舒适的恒温,对夏天炎热的承受能力变得比较差了,一有点热,就得开空调。把自己关在封闭的房间里,吹着空调的清凉。当我心情平静下来时,又有些想念着过去人们在树荫下面的竹床上,避暑纳凉的情景。
树荫下面的竹床,是一道往日消暑纳凉的风景,无论城市还是乡村,夏天,人们把一张张竹床摆放在树荫下,天气热了,就在树荫下的竹床上休息,拉拉家常,吹吹牛,讲些笑话,讲些故事。城市里空间有限,城里人把竹床早早的摆在大街上抢占个位子,谁先摆在那里,那里就是他占的位子,就属于他的地盘,这是一条不成文的规定,人们也都互相认可这一不成文的规定,遵守着这一规定,于是城市里就形成了街道上的竹床阵。农村人不需要去占位子,只需要在自己家房子前后选择个好位子,那什么地方算是好位子呢?好位子如何选择呢?好位子当然应该是有树荫庇护的荫凉处,空旷干净凉爽,太阳晒不着。在这样的好位子下消暑纳凉也是一大快乐的好事,有了好的心境,自然有很多好的话题,大家就会有说不完的故事,题材广泛,涉及面十分广阔,天南海北,古今中外。我们经常听那些在我们心中认为特别有学问的人给我们讲故事,有讲《隋唐演义》的,讲薛仁贵征东征西的,有讲《三国演义》的,讲刘备、关羽、张飞桃园结义,怎么怎么起事的,如何天下三分。有讲《西游记》的,讲唐僧师徒怎么怎么去西天取经的,孙悟空如何大闹天空,如何降妖除魔。有讲《水浒传》的,讲梁山好汉的故事,武松景阳岗打虎。有讲《红楼梦》的,有讲《金瓶梅》的,有讲《聊斋》的,有讲《七侠五义》、《白蛇传奇》、《三言二拍》等等,有的讲得比较正统的是从书上看来的,那时的书可少见了,要找到这样的书看可费了不少的工夫,有的书还是禁书,得偷偷的看。大多也是口传听来的再讲给我们听,也有瞎编胡吹的,更有添油加醋,俗的,雅的,素的,荤的,历史的,现代的,章回的,系列的,天天都有听不完的故事。
听着这些口传的故事就像是在听评书,而且都是免费的,谁讲的能吸引人,谁就有听众,谁就有发言权,话语权,得到大家的称赞,自己也会讲得更有精神,更加投入。讲的人和听的人都享受到了消暑纳凉时的心理快乐和满足,人们每天自发的、自觉的、自愿的接受这样的消暑纳凉,聚集在树荫下面的竹床上,围着场子,表演观看着自编自导自演的节目。既可以当观众听众,也可以当演员导演编剧,参与性、互动性就是今天的娱乐节目都不能与之相比了,也无法比。因为时过境迁,失去的光阴无法倒流,流逝的岁月不可能再来。
不同性子的人聚集在不同的场子里,听不同类型的故事,少儿不宜的尽量避开孩子,大人们私下里谈论着一些成人话题。小孩们则有很多很多的好奇心,有时去偷听大人们谈论的秘密,而且总是喜欢问个不停,总要打破沙锅问到底,总想问出个究竟然来,有时问得大人们也觉得很尴尬,博得大伙起哄吆喝,弄得有些说话的人脸红不好收场,最后只好吱吱唔唔的搪塞过去,灰溜溜的感觉。其实成人说的那些事儿都是一些男女之间的事儿,一些荤段子和低俗下流的口语。有些胆子大的喜欢听惊悚的,恐怖的,悬疑的,玄幻的,魔幻的,侦探的,讲一些鬼故事,吓得你毛骨悚然,晚上都不敢走夜路,睡觉时还会做恶梦,吓出浑身的冷汗来。胆子小的喜欢听些情感的,言情的,煽情的,滑稽的,带有喜剧色彩的,让你想入非非的,睡在床上想着美梦的,醒来才知道是黄粱美梦,是在树荫下面的竹床边听了的故事的条件反应。听了这些光怪陆离,神乎其神的故事,尽管害怕,尽管是梦,但还是喜欢。还是天天都想去树荫下面的竹床边听听新的故事,新的天下奇闻,名人佚事,神仙传说,民间野史等。那个时期农村根本没有电视网络这些现代传媒,信息闭塞,能听听这些信息就像是在接收现在的广播电视信息一样,让人精神振奋。
树荫下面的竹床,还是消暑放松心情,缓解疲劳的休闲的好地方,大人们有时劳动累了,打着赤膊躺在竹床上歇歇,我们年龄小点的就给他们捶背,有时觉得手的力量不够,就干脆用脚给他们踩背,开始,大人们示范着教我们基本动作,慢慢的我们就跟着学会了,而且还创新了一些自己的小动作,揉搓、揪捏、拍打、敲打,转皮放松,松皮松骨,用手掌砍背等等,有时还加些偷懒的动作和技巧,学会节省力气,敷衍大人们。其实大人们劳累了,在这样放松舒适的条件下,躺下不一会儿的工夫就打起呼噜来了。这种放松按摩方法能起到很好的保健按摩功效,可以调节我们人体的血液循环,改善睡眠,从而起到强身健体的有益作用。现在城市里很多保健按摩店都很时兴,原来还是从我们小时候的创新中学来的啊,可惜我们当时没有申请专利,不晓得专利保护。
树荫下面的竹床,它是一块民间文学传播的阵地,它是一个民间文艺的表演的舞台,还是一个休闲健身的场所,在这里思想得到交流,身体和心灵得到抚慰。在这里每个人找到了自己需要的精神享受和愉悦,思想和灵魂感受到阵阵消暑纳凉的清爽畅快。
如今到处见到的都是麻将桌,听到的都是麻将声声,形成了一种麻将文化,麻将术语广为流传,有的人把麻将称之为国粹。人们见面谈论的话题大多也是在玩麻将中的精彩片段和一些花絮,像七对、清一色、筒花顺、门前清、全求人、钓幺鸡,红中癞子杠,碰碰胡等等,谁给谁放冲(就是打出的牌让别人停胡了),谁跟谁有点那个,谁是苕货(形容比较愚蠢的人或有时用于很熟悉的人亲昵的称呼。),谁很鬼很精灵,只要打开了话夹子,谈不完,说不尽。把人们的思想都活跃到了“修建长城”(打麻将)的工费上了,我不否认麻将桌的娱乐功能,更不反对娱乐,我只是觉得娱乐有些变味,好象铜臭味更刺激一些人的神经,不知道是不是现代文明的一种缺憾。你说是铜臭味,人家还说你脑袋不开窍,都什么年代了,谁能离开钱过日子,有钱玩的日子多快活。按武汉话说,你不想钱就是脑袋里灌了水,心里没得数。夏日树荫下面的竹床难得一见了,即使见到了也不是从前那种风景了。
我总是这样的多情,时时还真有些思来想去的情结,欲罢不能。对乡村的所见所闻常有些思想感触,又无法解开心中那莫名的情结,恋乡的思绪还是那般的无奈,不知道这是不是另一种乡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