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娜听徐姐这么讲,便忿忿地对着徐姐耳边压低声音说道:徐姐,不瞒你说,我听大鹏说过,就在耿立伟当书记那个县的省重点工程项目,工程建筑真正承包商就是黎相庭的小舅子,竞标后追加经费就增拨了一个亿,鬼才相信他能不沾光?“你家大鹏分管那么多年煤矿安全,这个肥差你也该知足了吧,要不他怎么能像你所说变坏呢?男人有钱才变坏呢。”徐姐说。
“大鹏心可不是那么黑的人,平日里,还交待我他不在时绝对不能收任何人的不明不白财物呢!”李娜说。
“看看,你心中还是有大鹏吧,好啦,别生气了,大鹏以后改了就好。要是嫌吃亏,背下里找个小白脸,也心里平衡平衡。”徐姐和她开玩笑说。
“都这样了,你还取笑人,人家不理你了!”李娜破啼为笑一边擦眼泪一边用手指挠徐姐的胳肘窝。两人嘻闹声把在卫生间正刷牙的徐梅丈夫也惊了出来,看着扭成一团的妻子和李娜,满嘴边涂满牙膏沫的他也笑了。
李娜是个急性子,虽说和徐梅算得上是多年的知心朋友了,但回家冷静下来后却也有点后悔了,原本不该对外人说的话在不冷静的冲动中透露了出去。心中不免有点忧虑起来。
李娜的忧虑确实应验了。如果说张大鹏当年拒见和甩掉那位公社刘主任的小姨子是为他的人生种下了祸根,而李娜的这次不冷静的宣泄就是对这种祸根的催生剂,让它很快发芽、开花,结了苦果。李娜的这位好友徐姐不是别人,正是当年被张大鹏甩掉的公社刘主任的那位在后沟村当民办教师的小姨子徐梅。
徐梅是很偶然一次机会认识李娜的。
徐梅是全国恢复高考后考上省财经学院的。她的上大学与张大鹏很有关系。那年她连着去农大找了几次张大鹏被拒含泪回来后,发誓自己也非上大学不可,只是自己不属知青,占不上指标,农村户保送机会甚少,一直没碰上机会。直到恢复高考才如了愿。她毕业后分配在了省一家企业当会计,后来,已属大龄老姑娘的徐梅嫁给了因妻子去世在省某机关工作的一位大她十岁的男人为妻。丈夫厚道实在,对她不错,有一女儿,徐梅因未生育待如己出,一家人过得也算和美。后来,为照顾女儿上学方便,已升调在省委组织部工作的丈夫又把她调入离家较近专业对口的新成立的省审计厅工作。
说起来,徐梅和李娜的相遇认识到交往纯属一次偶然。那还是多年以前,由省工会组织的“五一”省直系统大合唱会演在文化宫排练厅举行,徐梅和李娜都被入选后开始进行出演前的排练。排练一般都在下班后晚上进行。一次排练完李娜走出大厅后,发现外面淅淅沥沥竟开始下起了雨来。李娜因约定张大鹏单位的司机来接,所以在文化宫门檐下能避雨的地方等。不一会,大部分参加排练的人都各自想办法走了。李娜却发现和她相挨较近的徐梅一会儿仰起头来看天,一会儿看看手腕上的表,满脸焦急的样子,因几天的共同排练,虽叫不来名字,但也比较不是那么陌生了,便好心地问:你是不是没有伞?”徐梅见有人关心问她,勉强挤出点笑容发愁地说:可不,天这么晚,班车也停了,偏偏老天下雨,连把雨伞也没带。”文化宫是老建筑,在背巷,打的得走出巷到马路上去,天下这么大雨,当然徐梅不带伞就不方便了。
李娜是个热心人,见徐梅一脸愁云模样,便笑笑说:别愁了,我有车接,可先送你回家。”
“那怎么好意思。”徐梅一听,虽然高兴,但还是客气地说了一句。
“不用客气,谁也有个难处的。”李娜说。两人又拉了几句,李娜才知徐梅住的地方竟和她同路,且相距并不太远。
两人正说着,车就来了。徐梅见李娜那么热情,自己现在又处无奈,便不推让,和李娜一块上了车。
女人都有一个通病,话一投机就像老相熟的姐妹一样掏心了。短短的路程,让两人都有相见恨晚的感觉。徐梅大李娜二岁,徐梅住的比李娜稍远一点,到了李娜家门口,李娜执意要徐梅进家坐坐,说:已经晚了,不在乎这么一会,全当认认门,以后常来玩。”徐梅见李娜说得真挚,也不好说什么,李娜让司机稍等一会,便相随进了家。
徐梅住的虽然是省委组织部的家属院,也算有一定档次,但一进李娜家仅徐梅现在进入的客厅,就让徐梅暗暗惊羡不已了。足有六十平方的客厅,落地的窗户下一盆她也叫不出名堂的巨型盆景中,一股清泉从假山中间汩汩涌出,盆景底部藏于乱石中的加湿器喷出的一团团白雾凝聚在造型奇特的松树枝干之间,不仅增添了田野气息,%还使室内的湿度恰到好处。宽大的落地窗两边贴锦的墙面一边是放有大屏幕电视的电视墙,一边是半圈着的紫檀木真皮大沙发;沙发后墙上挂着两幅提花图案真毛挂毯。进到客厅门边的徐梅停下脚步不想进去,说下雨天脚下脏兮兮的。李娜一把将徐梅拉了进去。就在李娜给徐梅倒茶中间,徐梅仰头四下打量猛地把眼光在墙上挂的一幅大照片上停住了。那是李娜和张大鹏的结婚照。徐梅像似被人用木棒猛击了一下似的一阵眩晕。照片上紧挨李娜的男主人虽然已多年未见并微微发福,但徐梅还是一眼就认出他正是当年在后沟大队和她信誓旦旦发誓非她不娶并诱使她献出贞操的那个北京知青张大鹏。徐梅几乎有点控制不了自己的激动,几乎湮灭的那段不堪回首的记忆让她的心中引起了一阵阵的绞痛。
端着彻好茶的一次性水杯过来的李娜,发现了徐梅的表情异常,忙问:徐姐,你脸色那么难看,哪儿不舒服了?”
“大概刚才在文化宫门外受了凉,肚子有点疼。”
“司机正好在,我送你到医院急诊科看看吧?”
“不用了,老毛病,一会儿就好了。”徐梅摆摆手站起身,勉强支应了李娜几句,便起身要告辞回家。
李娜扶徐梅上了车,一直陪着让司机送到家。李娜真挚的热心让徐梅多少有点感动。至后,两人关系虽好,但徐梅始终找各种借口拒绝登李娜家门。这当然也让不知其因的李娜多年来也一直感到困惑不解。而张大鹏的应酬频频,根本顾不上参与李娜的交际圈,也根本想不到当年自己插队时相好了一段的那个小学民办教师竟会有一天和他在一个城市里工作,并和他妻子成了好朋友。
李娜找到好友徐梅倾诉,让徐梅对张大鹏久已湮灭的怨忿又重新复燃。只是碍李娜对她知心热情的面子,让徐梅心里充满矛盾,最后,责任夹着私怨终于占了上风,也觉得充分戳穿张大鹏这种伪君子的面孔,让同样是女人的李娜彻底了解真相,对李娜本人来说,认清和揭穿这个伪君子的真面孔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决心下了后,她立刻向领导反映了情况,恰巧逢厅里对省所有重点资金的使用情况,也正要来一次全面的检查和审计,徐梅便主动请缨参与对发电厂的资金投资这一项目的核查审计。这对所学专业对口,已在审计厅业务处工作多年内行的徐梅来说,在李娜所透露给她一些信息里从中查找问题当然不成问题。而一经查出破口,很快问题就像决了口的河堤,一个个被冲刷出来亮在了河滩。一向神通广大自诩所作所为滴水不漏的张大鹏和后来明白了真相的李娜夫妇俩,虽也四处活动,却已是哑巴吃苦瓜有口难说,只能自己咽苦水了。
张大鹏在矿长郝鸣魁承包的几个煤矿上,秘密占着一笔不小的股份。平时检查各地煤矿安全时,他一般都要亲自出场,特别是对私有煤矿总要挑三找四查漏洞捞点好处。这次审计检查中,一些煤矿也举报出了他的受贿情况。
张大鹏和黎相庭的出事,让耿立伟的心也忐忑不安,像敲鼓似的连续几夜也睡不着觉。对于收礼上的事,耿立伟虽然精明,办这种事自己有个原则,即求他办事送礼的人,办成的照收不误,办不成的一律拒收;而另一方面,收礼时还要认准对方是什么人,一般不摸底和不认识的,或两个人以上来送礼的,耿立伟是绝对不会收的,这当然是为安全不出事上考虑的。耿立伟认为,没有证据的事,一般的情况,他只要抱着王八咬筷子——死不松口的态度,估计不会出什么事的。但事情总有个万一,万一有一点儿闪失,万一张大鹏和郝鸣魁他们联合起来咬他,那可就麻烦大了。想到这儿,心中不免更是如乱麻惴惴不安起来。
31
从苏雅菁那儿出来,耿立伟刚坐到车里,手机就响了。电话是政府办王主任打来的,他告诉耿立伟,市委组织部刘光部长让他立即过去,还说下午纪检委有个紧事也要让他去一趟,就不要先回县里了。
耿立伟的心“咯噔”了一下。组织部刘光部长找他干什么?市纪检委叫他干什么?难道要开什么会?耿立伟打电话给另外几个县的书记问情况,他们都说未接到什么开会通知,耿立伟的头一下子胀得老大,全身浸出了冷汗。为什么单单要他一个县委书记去纪检委呢?莫非黎相庭、张大鹏真的供出了他?完了!耿立伟的眼前一处漆黑,全身发软,瘫坐在车座上,半天愣不过神来。因为以前几个犯了事的老伙计,市纪检委就是以开会或叫去一趟的名义去了后再也没有回去的。此时的耿立伟突然想到了唐时“卒徒”出身的宿州太守陈因贪赃被处死时留过的那一首诗:“积玉堆金官又崇,祸来倏忽变成空。五年荣贵今何在?不异南柯一梦中。”唉,早知如此,何必和张大鹏、老郝他们勾扯?他抬起手腕看看表,离中午12点下班还有半个多小时,无奈的他只好硬着头皮让司机调转车头去了刘光部长办公室。
路上,耿立伟给马芸打了个电话,告诉她,马上要出一趟差,暂时就回不去了,让她好好照顾好老人和女儿小叶,自己也多保重。马芸电话里说:不就是出个差吗?怎么这种口气说话?伤伤感感的像生离死别似的。耿立伟苦笑一下,没有再回话,忧心忡忡地关上了手机。
当耿立伟满腹狐疑,忐忑不安地去了刘光部长办公室时,一进门,刘光部长就冲着他怪怪笑着说:恭喜你呀,耿书记!”
本来心就悬在半空的他,见刘光部长这么一说,头更大了,%四肢也软了。因一时不知他是什么意思,心里七上八下地望着刘光部长大张嘴不知该说什么。刘光部长见耿立伟满脸疑惑地瞪着他,知他还不解其意,便一边让他坐下,一边接着说:耿书记,你真算是个聪明人,很会办事嘛。”
刘光部长这么一说,弄得耿立伟更是一头雾水,哭不是笑不是脸上呈出了一副怪表情。
刘光部长哈哈大笑起来,笑得耿立伟浑身直起鸡皮疙瘩,屁股也坐不住了。刘光部长拍拍耿立伟的臂膀说:好了,咱们不开玩笑了。告诉你个好消息,市里已呈报省委批准,暂时由你接替张大鹏的工作。你马上回去把工作安排一下,由陈副县长接替你的工作。这次各县召开的三级干部扩大会,还是由你主持,开完会后你就回到市里正式上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