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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夜航船

画面上,是一副月夜航船的情景:海鸥滑翔的翅膀在夜色中划出了一条优美的弧线,大海的波浪在不远处翻滚,带着自然特有的雄浑与壮阔。

当时,他正在读一本书。宥菲是十一岁的年纪,刚刚随妈妈来到冷家,小心翼翼地想讨好他。只是,她怎么会知道,从那个时候,仇恨的种子就在他的心中埋下了呢?他恨她们母女,恨自己年幼,势单力薄,没有能力马上替妈妈报仇。

竟然让害死妈妈的刽子手带着女儿登堂入室!真是绝佳的讽刺啊!

因此,当她小心翼翼地讨好他时,他总是低着头不说话,或者,干脆拧着眉头咆哮一声:“滚开!”那一次,没有例外,他皱着眉头说:“走开!没看到我在看书吗?”

她水汪汪的大眼睛中有泪珠“骨碌碌”的滚下,站起身来,捏着图画,低声说:“对不起。”然后落寞的转身,临去时,又低声说:“妈妈说过,对着夜晚海上的灯塔许愿,愿望就可以实现的。我只是想…去许个愿。”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渐渐吞没在风起的声音中。却没发现,身后的少年,用目光瞥到了画面上的内容,然后,不知为什么,不管过了多少年,那副画面会一直在他的脑海中萦绕。甚至,在他心烦意乱的时候,养成了一个习惯,夜晚来海边看夜航船。

自回忆中抽身,冷俊尧侧头,伸出手臂,摇醒宥菲,低声对她说:“宥菲,看啊,你眼前的是什么?”

宥菲从睡眼迷蒙中醒来,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星星点点的海上夜色,飘浮的夜航船在起伏的海面上,宛如随风漂流一般的风帆。

“夜航船。”她睁大眼睛,喃喃地说。

“许愿吧。”身侧,传来冷俊尧低低的声音,似乎有些不情愿说出这句话,又或许,说出这句话让他感觉到很困窘。可是,他似乎忘记了,宥菲早已经过了那样天真的年纪。

宥菲定定地看着车窗外远行的航船,凄惨地笑了一下,转头,对他说:“谢谢你带我来这里。难得你竟然记得那件事啊。愿望?现在,能帮我实现愿望的人,就是你啊。找回瑾辰。不管是你将他藏起来了,还是真被人偷走了,都希望你能将他还给我。我不会追究之前发生的事情,只请你把他还给我。”

“嗯。”冷俊尧点了点头:“不管怎么说,事情是因我而起,也应该由我而结束。你不用害怕,我一定会将瑾辰安然地找回来,送到你的身边,毕竟他也是我的孩子。”

“他也是我的孩子”,他的这句话柔软地触动了宥菲的心。一时间,宥菲的眼圈泛红。她想起生瑾辰的那一夜,铁窗外的月亮却意外的清亮,当他啼哭着来到她的身边,热乎乎的小身体贴服在她的脸颊上,她是多么感谢上苍的恩赐,同时,心中也多么希望,冷俊尧可以知道,她生下了他的孩子。

虽然,当时,她认为,这是一个不可能被揭晓的秘密。没想到,在今时今日,竟然实现了。她的瑾辰,不用再忍受他人的冷眼,独自躲在角落里哭,转过身来,却懂事地不对她提起一个字。

想到这里,她的目光里盈满母亲的温柔,柔美地如一汪湖水,融化了冷俊尧的心……

雪薇打开郊区别墅的大门,客厅里,保姆正抱着瑾辰。瑾辰又叫又哭,声音里带着浓重的哭腔,声嘶力竭的哭声里,满含对禁锢自己自由的反抗。

保姆看雪薇进来,恭恭敬敬地俯身,唤了一声:“小姐。”她是乔家两代的乳母。

乳母的目光投射出无奈与为难,这小孩子哭了一天,哭得她头都晕了。

雪薇从乳母的怀中将瑾辰抱过来,面无表情地对她说:“你回乔家去吧。明天不用来了。”

“好的,小姐。”乳母在如释重负间,眼神中又混杂着不解:小姐要亲自带这个孩子吗?她从小将雪薇带大,因此两人的关系比较亲密,故而大胆地将心中的疑惑问出口:“那谁来哄他啊?这孩子这么难哄,又哭又叫的,我怕小姐的身体吃不消啊。”

“没事,我自有办法。你赶快回去吧!对了,如果少爷问起来,就说我去政府大楼了,很快就回去。”

“是,雪薇小姐。”乳母疑惑地转身,不明白为什么小姐连少爷都要骗。但是看她冷若冰霜的神情,她也不好往下问,拿了东西离开了。

乳母走了之后,雪薇从厨房里泡了一碗幼儿饼干,端到瑾辰的面前。瑾辰哭了这么久,肚子早就饿了。他抓了几块塞到嘴里,然后抬头,泪眼朦胧地看着雪薇。

小小的孩子,五官承袭了冷俊尧的绝色俊美,虽然还没有完全张开,但是水灵隽秀的模样,人见人爱。此刻,黑水晶似的小眼珠,可怜兮兮地看着雪薇,嘴一扁,乞求:“阿姨,你让我回家吧。我好想妈妈啊,你不是说只是与妈妈做游戏吗?妈妈怎么这么笨?现在还没有找到我?”

雪薇的心中,各种情绪翻腾。她蹲下身来,将瑾辰的小身体抱在怀里,低声说:“好,阿姨现在就带你去见妈妈。”她的身体不自觉颤抖,紧张地闭上眼睛,为自己疯狂的想法而颤栗恐惧。

“噢,可以去见妈妈啦!”小家伙的眼睛亮晶晶的,小短腿跑着,向楼上冲去,欢呼着,雀跃着:“终于可以见到妈妈啦!哈哈……

雪薇从地上站起来,感觉自己的身体摇摇欲坠。她不知道自己的决定是对是错,但是,脑海中瞬间浮现出冷俊尧冷漠的面孔,她的心脏倏然一缩。然后,又联想到他已经怀疑到了自己的身上。

是的,不能迟疑了!她必须马上处理掉薛瑾辰!否则,会失去自己手中拥有的一切!

匆匆忙忙在瑾辰的身上披了一件衣服,将这几天买给他的东西都打包扔到车厢里。雪薇将他安置在副驾驶座上,然后用安全带严严实实地将他捆住,快速上了另一扇车门。

利落的上车,关闭车门,发动引擎,雪薇操纵跑车迅速驶上了滨海大道。

瑾辰还沉浸在即将与妈妈团聚的喜悦中,不停地询问:“阿姨,妈妈要在哪里等我们啊?”

“很快,马上就到了。”雪薇的声音带着敷衍,目光焦急地望着车窗外漆黑的夜色。扔在前窗车沿的手机忽然发出了声响,在寂静的车厢空间里格外响亮,甚至带着刺耳的尖锐。

雪薇身体前倾,看是弟弟雪钢打来的电话,目光倏然一暗,马上,按下了关机键。手机屏幕在瞬间的闪亮之后归于黑暗的平静。

目的地逐渐清晰,她看见约好的人已经在等待。缓缓地将车后退,从包里翻出一罐牛奶,递到瑾辰的嘴边,笑吟吟地说:“赶了这么长时间的路,你渴了吧?先喝罐牛奶。”

她知道瑾辰最喜欢这种牛奶,果然,笑嘻嘻地拿在手里,动摇西晃地一会儿就喝完了。随后,或许是倦意袭来,瑾辰头一歪睡了过去。

雪薇的心中一阵莫名情绪激荡,不远处,车灯照耀着她的眼睛,仿佛在告诉她他们已经做好了准备。她扭头,看着昏睡之中的瑾辰,禁不住伸出手臂,轻轻地将他抱住。不知是害怕还是不舍,泪水在她眼眶中打转,几秒之后,仿佛是下定了决心。她戴上一副墨镜,将后座上的包拿起来,一手抱着瑾辰,下了车,向不远处等待的同伙走去。

等待她的,是一男一女,都是四十岁上下的年纪,目光里带着长年干坏事的闪躲与阴暗。看见雪薇抱着孩子走近来,贼眉鼠眼地望了望她的身后,确定没有任何人跟来后才问:“就是这货吗?”

“嗯。”雪薇点点头,说:“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老男人嘿嘿地笑了一声,搓了搓粗糙的手掌,身后的女人将一个箱子递到他的手中。男人接过来,又递给雪薇,然后将孩子抱了过去。低头,细细地端详,不禁赞叹:“这娃娃长得真好。”心中,正暗喜今晚买到了这样一个好的货色,忽然,紧张地侧头,问雪薇:“不会是有病才要卖吧?”

“不管是什么原因。他很健康,记住我的要求,带到南方的城镇去,不要让他在T市出现!否则,我让你的黑市买卖崩盘!”她搁下狠狠的威胁,将手中的包裹递到中年女人的手中,接着说:“怀疑他有病?你可以带到别的城市去查查,哼……”说完,她拿起装钱的箱子,快速向自己跑车的方向走去,几乎是落荒而逃。

尽管步伐看上去轻快而迅速,却只有雪薇知道,这一路她走得有多艰难。这一步走出,她已经将自己逼入了万劫不复的境地。她下不去手杀了这个孩子,却也不能看着他破坏自己好不容易争取来的幸福!

她走回车里,长久没有动弹,浑身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眼看着人贩子驱车带着瑾辰离开,驶入了无尽的黑暗夜色,她才虚脱般倒在驾驶座上。

确实是真得结束了吗?她痴痴地望着车厢顶部,恍恍惚惚地想着。看来,终于,她还是对他下手了。

借着车窗外月色凄凉的冷光,雪薇张开十指,神情复杂地看着自己的一双素手,忽然,她抱着头恐惧地惊声尖叫。

因为,她仿佛看见,整个手掌都被鲜血浸染,同时,不断有血从指缝间流出来!

“啊……”雪薇低声地呜咽,泪水浸湿了脸颊。天地空旷,四周是死一般的冷寂,冬夜风风冷冷地吹拂着芦苇丛中枯败的芦苇,不一会儿,有雨滴滴落在车窗玻璃上。她从膝盖上抬起头来,凝望着无边的冰冷雨幕,眼神空洞地像是一个女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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