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栖宫。
并不似其他后妃那般的描眉画鬓,就连如丝的长发也是披散在肩上,身上着着明黄的真丝里衣,干净的十指未染丹寇,身为皇后的孟慧娴掩着胸口一阵轻咳,脸色有些灰暗,但眉宇间却难掩英气,想来年少时定是一位巾帼。
一旁伺候的宫女皱了皱眉头,立即送上了清水给孝皇后素口。
“皇后娘娘,还是传召御医来请脉吧,您这几日咳的越发严重了。”宫女低声说着,脸上有着忧虑之色,自从羽熙国建国以来,她便跟在了皇后娘娘身边伺候,那时还不到十岁,却看着皇后娘娘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打心眼里的疼着。
无所出,孝皇后却是待宫人都极好的,虽不说爱如几出,但从未无罪责罚,凤栖宫上下的宫人无不盼着主子能长命百岁,这也是他们的福分。
轻轻摇首,孝皇后自己是知道身子骨的,也不想再每日喝那么多的汤药,无非是多活几日罢了,也是多添了痛楚。
“皇后娘娘,镇宁县来信了。”一个年岁不大的宫女乐呵呵的走了进来,恭敬的将信函递给孝皇后,也唯有镇宁县那便传来的家书,能让孝皇后心中欢喜了,宫人们自是知道的。
“快给本宫看看。”果然,听到镇宁县三个字,孝皇后的容颜上露出了欣喜的笑容来,很显然是欣喜的。
只是,当孝皇后看完信函之后,脸色却变的更差了,连声的咳嗽了起来,最后竟是吐了口鲜血,人就这样的昏了过去。
宫女们慌张的请来了御医,又奏明了天永皇帝,整个凤栖宫都因主子的身子突然恶化,而紧张了起来,不少人跪在大院里祈求神明赐福,保佑他们的主子平安无事。
“皇上。”微微睁开眼帘,孝皇后声音里透着虚弱的唤了一声坐在她床边的天永皇帝,二人虽未曾有过男女之情,却是胜于知己的夫妻,也算是琴瑟和鸣。
“朕已知晓,你安心养身子,此事朕会处理,定会给孟县主一个交代。”天永皇帝沉声说话,安抚着孝皇后。
当初的少年夫妻,却是聚少离多,孝皇后虽是女儿身,在战场上没少助天永皇帝,这羽熙国的半壁江山都是孝皇后的功劳,在朝中亦是颇有威望。
只是最后一战,孝皇后为救天永皇帝而中了数箭,不仅是伤了心脉和肺叶,落下了一身的病灶,更是失去了他们唯一的骨肉,也从此不孕。
建国之后,天永皇帝身为一国之君自是要三宫六院,却对孝皇后有着一份愧疚,就连尊敬也多数源于此。这也是孝皇后清心寡欲的原由之一吧,对后宫的那些争斗置之不理,全部交给性子温顺的德贵妃处理,从不过问。不知旧情的人,皆以为皇后娘娘失宠而久病,也少了敬重。
却无人知,孝皇后当年所用的苦心,为了保存天永皇帝的威名,在昏迷之前下令不许任何人外传此事,更是斩杀了不少的知情人,是以每日念经诵佛不过是为自己当年的狠绝在赎罪。
而孝皇后膝下无子女,孟家在开国之时也牺牲了几位兄长,唯有孟县主因年纪尚轻而留守后方这才留得性命,是以孟县主之子便是孟家最后的希望。
可是,孟县主来函,却说孟秋生废了,孝皇后如何能不急怒攻心?
“有劳皇上费心了,臣妾想要亲自监管此事。”本是一生打算一生不问世事,但孝皇后却在这件事情上执着了,绝不会放过那个残害了她侄子的恶人。
见孝皇后如此坚定的神情,似曾相识的错觉让天永皇帝无法拒绝,便道:“你的身子……”
“去一趟南鼓书院,臣妾还撑得住。”孝皇后颔首说话,并不见任何的卑微之态,反倒是有种让人不能拒绝的贵气,即便她面对的是皇帝。
叹息着,天永皇帝自是知道此事之于孟家是何等重要,也不再说话,而是吩咐下去。
“皇后择日启程南鼓书院,代朕嘉奖考核获胜学子,钦此。”天永皇帝下了口谕,皇后娘娘出巡,总是要有适当的理由的。
“臣妾谢过皇上。”孝皇后又一次的颔首,并未起身行礼,眸底却有了二十余年不曾有过的冷意,岂是一个恨字能够解释的了的。
又陪孝皇后说了一会话,无疑是安抚之类的话语,天永皇帝便起身离开了。
然而,当回到御书房之后,天永皇帝却大怒的将奏折扔掉书案上,龙颜也沉了下来。
“三德子,传密旨给太子和几位皇子,全力配合皇后娘娘,不得有不敬之处。”天永皇帝吩咐着贴身的太监总管,心里却是阴冷一片。
孟县主并非是不是轻重之人,虽教子无方,却也不会越过了皇帝的天威而将信函送与孝皇后手中,让她病情加重。这其中,又是谁在插手?
而孟县主是皇后家弟,举国皆知,又是谁敢对孟秋生下如此毒手?
从信函上来看,这事与南鼓书院的学子脱不了干系,还是牵扯到一个天玄六品的女子,事情很是复杂,看来他这位天子要亲自去访查一番了。
因院士承诺假期可以随时使用,故而李卿等人也并未在镇宁县里逗留太久,不过是五六日便回了书院,但皇帝的密旨也几乎同一时间传来。
“皇后凤架亲临,怕是不会善了。”宇文吉皱着眉头说话,微垂的眼帘看不出神色来。
“一个县主之子,难不成让本太子为他陪葬不成。”宇文戬冷哼着,眼里尽是不屑。
一个县主之子,就算与皇后娘娘有着亲属关系,也不过是个外戚,哪里能有皇子的尊贵,何况宇文戬还是太子之尊。
只是宇文吉担忧的却是,若孝皇后真的查询出什么来,宇文戬的太子之位定当不保。
别人或许不知有关孝皇后的一切,宇文吉却是知晓的,他的外公正是当事人之一,只是功勋过高,又是天永皇帝力保,才得以免死,否则孝皇后定会诸其灭口,再赏赐了家人给予厚葬,当年许多功勋都是这样死去,无人知晓罢了。
这位与世无争的皇后娘娘可并非是普通女子,宇文吉心中明白此事的严重性,却又无法说出。
书院的另一处院落里,宇文拓却是露出了冷笑来,正愁着孟县主手下那帮废物无法将御状送交天永皇帝手中,便有人替他做了,还是送给了皇后娘娘,如何能不高兴。
只是,这个送信之人又是谁?能够得知宇文戬行踪,以及孟秋生被废之事的,难不成是他……
“皇兄,母后这身子不是快要不行了吗?怎么父皇还派她来嘉奖?”宇文烈没什么心眼的问着,真的只看到了事情的表面。
给了宇文烈一记你真白痴的眼神,宇文拓沉声道:“定是为了孟秋生一事。”
“孟秋生的事与难顾学院的考核有何关系?”宇文烈仍是没放心思在这上面,手心里的橙色光芒在闪动着,可眉头却是紧皱着。天玄七品,怎么看都不如那日见到的光芒好看,日后定要寻了机会去拜师。
只可惜,在孟府守了两日,仍不见那人再出现过,宇文烈心中不知有多遗憾。
很想踹宇文烈两脚,但宇文拓还是一副老成在在的模样,冷声道:“凶手就在南鼓书院。”
这是他们心知肚明的事,只是宇文烈的心思不在此,故而忘记了。
“哦。”宇文烈清淡的应了一声,仍是全心思的在研究进阶之事。
无奈的起身,宇文拓实在是不想与宇文烈废话,若非是宇文烈没有争夺皇位之心,又是他的亲弟弟,且事事听他的意思行事,早就废了他,看着都碍眼。
完全没有感受到宇文拓的冷意,宇文烈仍是沉浸于武阶之事,哪怕天塌下来了,也没有比这更为重要的。
不同于其他人得知皇后娘娘亲临南鼓书院后的各种反应,伍灵儿则是轻笑了起来,前世对这位皇后娘娘的印象并不多,只觉得是位性格淡漠的主子。
若说对孝皇后最深刻的印象,该是皇后夣逝之后那七七四十九天的法事吧,隆重到不逊于帝王,就连棺桲亦是纯金打造,陪葬的可是整座凤栖宫里的宫人,伍灵儿当时还觉得这天永皇帝对一位不曾宠爱的皇后如此厚葬,是为了赌悠悠众口,如今看来事情并非是表面那么简单而已。
一个命不久矣的女人,却要牵扯到无头案之中,伍灵儿倒是有些好奇这位皇后娘娘能掀起多大的风浪来。
“又在想什么鬼点子?”李卿不满被冷落,用力的握了一下伍灵儿的手,对她的神游太虚很是不喜欢。
“在想这位孝皇后来南鼓书院后,宇文戬会如何应付。”伍灵儿淡笑说话。
“看热闹便好,这次不许你插手。”李卿忽地表情凝重了起来,警告的说道。
“知道啦。”不明白李卿为何如此的神情,但伍灵儿知晓他是在担忧她,便应和了一句,可心里却是在想着另一件事,那便是伍丹儿了。
皇后亲临,伍丹儿自认为是准皇家人,不知又要使用何种手段,让这位皇后娘娘认可她是天家的儿媳妇呢?
能得皇后娘娘喜爱,那便是入了天家半步了,只要皇后娘娘在皇帝面前美言两句,天永皇帝定会慎重考虑伍丹儿的太子妃身份的。
可事情总是有两面的,讨喜和讨厌不过是一字之差,却谬之千里,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