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他还是将我打横抱起,慢慢的步出这生冷的宫殿。春风渐浓、北风将歇,只是不知为何我会冷得全身麻木。“乍暖还寒时,最难将息!”李清照有一首词,词中有这么一句。不知为何,这个时候我竟记得尤为的清楚。缓缓的睁开眼,静静的呆在苍漠诣的怀里,任由他带着我穿梭于一道道宫墙之内。他走得很急、步子却很稳,徐徐之间,我只觉两旁深深的宫墙飞快的倒退着,却是怎么也望不到尽头。嘴里苦涩的味道越发的浓郁,我试着用力紧紧的捂住,却只觉手心一片冰冷。仍是那触目惊心的血迹,我费力的抬手胡乱的擦了擦。扬唇一笑,我自是明白自己的时间不多了!这鸩泪本就是剧毒无比,常人沾之一滴足矣致命,我之所以能撑到现在,只不过是仗着自己这么些年行医用毒的“百毒不侵”之身罢了!呵,不过,这世上哪有真正的百毒不侵之身,只不过是身上沾染了较多的毒素、食过较多的绝世好药,体内有一定的抵抗力罢了!如今,我很是明白自己的身体,早已犹如风中的残烛,再撑一点点皆是奇迹。
额角是很冰凉的感觉,如同水珠滴落那般,冰凉凉而又很舒服。有些缓缓的睁开了双眸,有些费力的转了转眼珠子,却只见苍漠诣那光洁的下巴之处那渐蓄渐盈的水珠。身后依旧是深深的宫墙,他抱着我走遍一座座的宫殿,路过、穿梭过,直到那不远处的桃林。恍惚之间,我竟不知道他抱着我走了多远。他的额角细密的汗珠不断的沁出,他却咬着牙始终不愿松手。不知何时,他身后一大众的宫娥、宫奴竟也落下了许多。呵,我竟不知,就这般走着,渐渐的竟只剩下了我们。
“我想记住这里的每一个样子,下辈子不要再走错,不要再回来!”淡淡的开口,终是我打断了两人之间的沉默。声音很低,但我想他一定听得分明。因为,他的脚步蓦的顿了下来。“苍漠诣,我一定要、记住你的样子,下辈子、绝不再爱你!”一句话,错落被我断成了好几句才说话。那弱弱的气息,似乎我不得不这般,就连说句话,也要暂缓那么几秒钟。的确很费力,只是有些话,却又不得不说。
“下辈子,绝不再爱你!”有时候,我总是不经意间说一些歇斯底里的话,那些话决绝,听在心里磕得难受,却不知那便是最缱绻的爱意,却不知那便是最难开口的情深。绝不再爱你!再爱!不就是再说如今深爱吗?只是不知,这算不算得上是对苍漠诣最讳莫如深的爱情。开不了口,所以这般对你说!只是你可否明白,你可是深知,你可否思量?
盈盈的桃花香气,春风过处若有如无却又丝丝入扣。“柒儿”苍漠诣蓦的低头,那光洁而又完美的下巴抵着我的额角。他唤了我一声“柒儿”柒儿,从未有人这般唤过我!许多人亲昵的唤过我“小柒”,鲜少有人唤我“彦儿”,却是从未有人唤过我“柒儿”。呵,“柒儿”这般听去,可否就真的犹如“妻儿”那般,是一个人的最爱?
蓦然扬唇一笑,却只觉热泪满眶。直到今日我才恍然发现,我竟是这般不厌其烦的哭泣、流泪,为着这个眼前唤我“柒儿”的男子。自那日,太后刑罚之时,他拼尽性命替我挡了一箭,他迷糊之时在我耳边唤了我一声“小柒”。那是他第一次唤我“小柒”!那个时候,他倒在我的身前,浑身是血,我竟慌得不知道,他唤的是“小柒”还是“小心”。我试着告诫自己“小柒”,那只不过是换了个称呼而已。我曾这般告诉过自己,却是清楚的记得他说“我怕自己再不抱你一次,再不唤你一声小柒,这辈子便再也没有了机会!”
眼前漫天的红云,依然瑰丽无比,我缓缓的抬眸,试着在苍漠诣的怀里直起身子,终却只能无力的瘫软在他的怀里。视线模糊得厉害,我甚至看不清楚苍漠诣那俊朗的面容。蓦然,伸手似乎想倔强的最后一次抚过他的脸颊,最终却只能无力的垂下。恍然间只觉眉眼之处蓦的一凉,那滴滴柔和的水珠,在眼皮深处竟蓦的一划流进了我的眼眶,在我的眼里成了我的眼泪。那是他的泪吗?冰凉,而又别有一番苦涩。匆匆,如同稍纵即逝般裹挟我的眼泪,再流出已是滚烫的滋味。
“苍漠诣,再见!不,是……是再也……不见!”扬唇一笑,风华绝代的美好。席慕容有一首诗:如何让我遇见你,在我最美丽的时候!只是我想,其实若是在最美丽的时刻在最深爱的人怀里离去,我想那大概也是幸福的!
安静的缓缓阖上双眸,说着最为动人的再见。生离死别,想来生死便是最为彻底的别过,就此不见,就此相忘。“我不许你死!你听见没有?”他猛的将我揽进怀里,死死的箍住。他的下巴紧紧的抵着我的额头,恍惚错愕之间,我只觉他的身子颤抖得厉害。“告诉……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其实,凤藻……凤藻花很美!”就在逝去的那一刻,我恍然间看见自己嘴角的浅笑,很美!那是,我说的最后一句话。说实在的,我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这么一句话!不过,也许在那弥留之极,是那铺满床幔的艳红花瓣最后滞留在脑海。究竟是那封后的大婚之夜,那龙床之上触目所及的花瓣,还是那天地之间一生一世一双树的不悔情盟?我知道,那是记忆最深处的厚爱,放不下!只是,树犹如此,人何已堪?
其实,很美!因为他的眼泪。在那一片漆黑的世界里,虽然依旧冰冷彻骨,但我的嘴角依旧含着浅笑。红云远去,触目所及的是漫天零落的桃花,那是我记忆中最美的风景。只是不知为何,就在陷入黑暗、浑然离去的那一秒,我恍然看见了另一个自己。不,应该是说,我成了另一个自己,我被分解成两个人,一个在苍漠诣的怀里浅笑安然的死去,而另一个成了看客。一个有感情却没有眼泪,可以说话却没有人听得见,伸手抚过却没有人可以感触得到另一个自我,另一个看客!一个可悲的看客,一个想哭却没有眼泪的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