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都哪听来的说法？我妈信佛？”
“我没问过她信不信佛，但是她会念一小段梵语的经文，是谁教她的她也记不起来了。当年我们一起高考结束那夜也是个月很圆很亮的夜晚，你妈还对着月亮吟唱了一遍那段经文，她说念完之后整个人的身心都放松了。”
“爸，说说当年你们高考时的情形，是不是比现在还”惨烈“？”
沐兰吸了一口果汁，好奇宝宝开始提问题。
沐汉林也灌了一口啤酒，转头扫了一眼身边的沐兰。
“当然要比你们现在”惨烈“多了！你想啊，我们那时可是要考十几门学科的，一天考四科，考足三天，而且那年代家家都有两三个、三四个孩子，人多啊！真正能考上大学的是千分之一，一千个考生里才有那么一个幸运儿能上大学，那才叫”千军万马挤独木桥“，竞争惨烈着呢，能上大学的都是”人尖“，哪像现在有那么多的学校给你们选择，一本二本上不了还有众多的民办大学、大专、专业技术学校等在那，我们那会考不上就只能重新回炉进补习班来年再考，再考不上就出来考工了。不过有一样是没法跟你们现在比的，就是你们现在学的知识比我们那会儿子难多了，你那些功课好多我都看不懂，我都在想是不是把老师当年教过的东西都还回去了。”
“那你和我妈就是那”人尖“中的一份子喽？你考上公安大学，我妈考上医学院，可想而知当年你们也是非常用功的孩子。”
“说到用功，你妈可真的是非常用功，她能把整本辞海背出大半来，我比不上你妈的三份之一。”
“那你怎么会想到考公安大学的？说说当时你填自愿时的心情。”
“哎呀，那都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哪还记得住当时是什么心情心里想些什么，我们那时是靠猜自己能考多少分先填自愿的，最早我想考的是军校，那时候不像现在对文化科要求那么高，对体能上的要求重一些，我对自己文化科没底，但对体育这块还是很有信心，而且我也向往过那种冲锋陷阵的军旅生涯…”
“那怎么没去反倒去了公安大学？他们不要你吗？”
“不是，是我没报。我怕我去了军校你妈就没人照顾了，你妈身体有病，从小就有的，我和她从小一起长大很清楚她的问题…如果我去了军校，今天你就不会是我女儿了，你父亲也不会是我，我们会在茫茫人海中错过。”
沐汉林望着半空的双眸有些出神，似是看到了当年的某一段场景，漆黑中闪过幽幽的莹光，如星，如晶。
沐兰有些奇怪的侧头看着沐汉林，她听出沐汉林话语中的怪异，可又一时想不明白哪别扭，这种怪异感只在她心里一闪而过，转瞬被她心里的另一个问题覆盖。
“爸，问你一个问题…”
“想问什么？”
沐汉林很快从失神中回过神来，脸上又恢复以往那种平静，笑望着沐兰那头在月色中如上等丝缎一般闪着珍珠光泽的秀发，忍不住伸出手去撸了两下。
“为什么，我从来没听你说过爷爷奶奶或者外公外婆？你要是觉得这个问题难回答可以不答，我能理解。”
沐汉林望着沐兰那张期待的望着他的无辜小脸，柳叶弯眉下秋水盈盈的黑眸，圆而大的眼睛被长长的睫毛投下的像蝴蝶翅膀的阴影遮住了一小半，还没有完全长开的眉眼间，有着与她母亲极其相似的小翘鼻和尖下巴，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眼前这张稚嫩精致的小脸被另一张同样精致更显柔美的小脸代替，撑在围栏上的一只手掌不由自主的抬了起来，想抚上那张让他的心每每想起都撕痛如斯的容颜。
宽大的手掌伸到那张小脸前仅一指距离时，四指合拳食指弯曲如勾状，在沐兰的秀气小翘鼻上刮了一下。
“鬼灵精，你真要觉得这问题我难回答，干嘛还要问？”
沐兰被他刮得鼻梁有些痛有些麻还有些痒，脖子一缩，身子微微往后一靠，将脸从沐汉林的“刮刀手”中解脱出来，皱着眉用手揉着鼻尖，嗡嗡道。
“我也就这么随便一问，你可以随便一说。”
沐汉林被沐兰的表情逗得“噗哧”的笑了出声，猿臂一伸在沐兰躲远的小脑袋上用力的揉了两下，顺滑半干的长发在他手下立马变成乱糟糟的“鸡窝”头。
沐兰抢回自己的头发，怒瞪着圆眼，用眼神对她老爹这种“摧残”她的头发的行为表示十二万分的不耻及抗议。
“没有什么不能说的…我和你妈，我们都是孤儿。我们是在福利院长大的，没有父母兄弟姐妹和家人，所以，你也就没有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妈，以及那些三姑六婆一大众的亲戚。”
沐汉林说完，以为会听到一声惊呼的叹息声，结果却让他自己惊呼了一声。
“喔。”
“喔？没了？怎么你听到这个答案一点都不觉得惊讶，这么平静？”
“有什么好惊讶的？从小就没听你提过这些人也没见过有什么老家的亲戚来往，每年清明也没听你说要去哪里扫个墓上柱香什么的，就只去拜我妈。小时候是不懂想，到长大了哪还想不明白，有谁不想自己爸爸妈妈的，就算死了也会经常想着去坟前说说话，就像你常常偷偷一个人去跟老妈说悄悄话一样，只要是个俗人都不会这么六根清净连个亲戚都没有，结果还猜不到我就白吃这么多年的饭了，我之所以还问，只不过是想从你嘴里证实我的猜想罢了，没你想的那么大反应。”
沐汉林瞪大了眼睛望着坐身边的晃着两条细长的小腿大口吸果汁的沐兰，半天说不出话来。月光打在她的翘鼻上，莹润的鼻头像一块打磨光滑的玉石，风撩起垂在身后的长发，一屡细细的发丝佛过粘在他的脸上，一阵微微的瘙痒，挠在心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