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转眼便过去了,如今已是八月时节。在云停行宫不觉已过了一月有余,期间发生了许多事情,令人感慨万千。再过几日,我们将离开云停,回到宫里,继续过着那红墙内的日子。在离开云停宫之前,允焕特地招来了各位王爷公主,皇亲国戚,一同来这美丽的行宫耍玩几日。
这一日,允焕突然来了兴致,便集合了所有的男子,说是一同骑马射猎,比试比试。女眷们自然欣然前往观赏。我换了一身浅绿色挑丝双窠云雁的时新宫装,只挽一支碧玉七宝玲珑簪,缀下细细的银丝串珠流苏,倒也应景。今日,我特意令荷青穿了身碧云生前的碧色一群,让她同映夏、初雪一道跟随伺候。
射猎于上林苑举行。太监们已摆好了看台,奉上了许多时令瓜果、茶点,供主子们品尝。众人按位次一一入座。我同霓裳她们坐在一起,黎锦也在。自上次她小产之后,为避嫌我从未再见过她。她清瘦了许多,也显得有些憔悴。两人目光相接,她从我淡然一笑。我也回应地笑笑,只觉得心中苦涩无比。
霓裳进来也是十分得宠的,但她从不恃宠而骄,还保持和从前一样的淡薄。正说笑间,男宾们都已换好了骑装,牵着各自的马匹出来了。允焕在众人中间,身着明黄色绣着蛟龙图案的骑马装束,头上绑着发带,骑一匹枣红色汗血宝马,整个人显得分外精神俊朗。而在他身侧的允焰同样惹人注目,一身宝蓝色装束,骑一匹白色的骏马,背着弓箭,当真俊美无俦。身边的许多未出阁的小姐们都红着脸,偷偷地去瞥他。我扭头,恰巧见初雪也有些怔怔地看着允焰,那眼神里流露的,满是爱慕和炙热的火苗。我不禁掩唇一笑,看来这丫头也到了情窦初开的时候。但转念一想,她与喜雨要在宫中不知伴我到何年何月,这样一份情感,也不知能否有个好的结果。我只希望,她们都能得到真正的幸福。
比试开始。
允焕和允焰几乎同时如离弦之箭,飞奔出去,其他人也陆续跑出。一群年轻的男子,追逐着各自的猎物,挥洒着张扬的汗水,放肆地大声笑着。这样的情形让人心情格外放松。允焕射箭的技术极好,看得出先皇对他真的是呕心沥血地栽培。他在最前面,射出的箭也是百发百中。允焰也不输于他,紧跟其后。兄弟二人都是那样出色,也难怪那么多女子倾心。
最终,允焰打回了一只野兔,一只獐子,允焰打回了一只鹿,一只山鸡,其他人也多多少少有点收获。
允焕心情大好,将猎物交给太监,又接过赵景递来的茶水一饮而尽。他拭去额前的汗水,朗声道:“今日十分尽兴,所有人都赏了!”
众人一同谢过了他。允焕去擦洗过后,换了衣装,回到看台上,与众人一同吃酒玩乐。齐妃见允焕兴致极高,便端了酒来,轻盈地走上前去,用婉转动听的声音笑意盈盈地道:“皇上英武圣明!臣妾钦佩不已,特来敬皇上一杯!”
允焕笑着接过酒,一饮而尽,又携了齐妃的手,道:“爱妃有心了!坐到朕身边来,陪朕饮酒。”说着,又招呼我说:“谊嫔也一同过来!”
我与齐妃一同坐于允焕左右两侧。众人见状纷纷效仿,都各自向允焕敬酒。轮到杨修仪时,她也捧了酒杯上前敬酒。她娇媚地笑着,尽量使自己的脸色好看些:“皇上神勇,箭技超凡,臣妾等能伴随圣君左右,实为几世修来的福气。”她一个劲地奉承着,边说边抬起了头。突然,她的目光游走到我身边,接着脸色大变。她尖叫一声,跌坐到地上,一只手直直地指着我身边的荷青,嘴唇一张一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允焕见她如此失仪,不禁皱起了眉头。齐妃的眼中也满是厌恶。我心里自然明白是怎么回事,但故作吃惊地轻呼道:“修仪怎地坐到了地上?荷青,快快去扶修仪起身。”
“是!”荷青恭敬地应声,接着走过去,想要扶起杨修仪。见荷青一步步逼近,杨念嘉脸色愈发难看。荷青终于到了她身边,柔声道:“奴婢扶修仪起身吧!”
“不要!你走开!”杨修仪大叫着,打开荷青扶着她的手。她连忙起身,踉跄地跑开几步,一脸恐惧地看着荷青,哀声道;“你不要靠近我!我不是故意要毒死你的,要报仇也不要找我!如果你不死,皇上就会知道我让苏黎锦那贱人小产的事!不要,不要……”
此时杨修仪已然是神志不清,将所有事情全盘托出。允焕闻言,登时明白了她的诡计。他冷冷地笑着:“哼,好一个杨修仪!朕竟被你蒙在鼓里,还差点冤枉了谊嫔。来人啊,把这个疯女人严加看管起来,任何人不得接近!”
杨念嘉此时已听不进去允焕的话,她只是呆呆傻傻地望着荷青,不住地道:“不要找我,不要再来找我了!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侍卫拖着她离开,那凄婉的声音渐行渐远。齐妃脸色铁青,恨恨地瞪着我,我只作不知,不予理睬。
八月十五中秋节来临之前几天,允焕携众妃回到深宫。修仪杨氏因毒害怀有身孕的华修仪苏氏,致其小产,事后又栽赃嫁祸谊嫔,遂贬为庶民,打入冷宫,永不得再入妃籍。杨念嘉此时已经变得疯疯癫癫,见到着碧色衣裳的女子便会大声尖叫着躲开。她进了冷宫之后,终日恍恍惚惚,胡言乱语,齐婉却一次也没有去见过她。说来,杨念嘉也是我一手逼疯送进冷宫的。虽说是因为她处处谋害我,不得已而为之,但心里某处总还有些负罪感。我常令映夏去冷宫,给她送些吃食和衣物,让她不至于过得太凄惨,也算尽心了。
至于齐妃,如今定是十分地痛恨我。杨念嘉疯癫之前,是她最得力的助手,对她可谓听之任之。我知道这些事情,都是齐妃一手策划的,杨念嘉只是执行罢了。一个表面如此温婉美丽的女子,内心竟狠毒如蛇蝎!杨念嘉已经倒下了,她是我着手对付的第一个人。齐婉一定不会善罢甘休,或许此时,她已经开始培养下一个“杨念嘉”了。
盛夏的闷热让我变得懒懒的,终于待在岚微轩不愿出门。霓裳倒是常常过来,与我和敏言谈天说地。她在宫里也只有我们几个能说上话的人。新近得宠的她,自然也成为了众矢之的。好在,我们都是一样的,没有人真正在意这些琐事。允焕时常来岚微轩,两人独处时话并不多。常常都是他捧书细读,或批阅奏折,而我则安静地伴在他左右,时而抚琴,时而作画,倒是和谐的很。我渐渐习惯了有他在身边陪伴的日子,有时他忙政事,或是去了别人宫里,我的心里,竟有种空空落落的感觉。我安慰着自己,一切只是习惯罢了,只是习惯他在身边时的那种安全感。这些,都是和****无关的。
中秋佳节如期而至。无论对于皇家还是对百姓,这都是一个盛大的节日。
那一日清晨便起了个大早。初雪和喜雨她们取了前些日子摘的花瓣,为我沐浴更衣。毕竟是个盛大的节日,着装也要讲究些。我挑了内务府新送过来的一身玫瑰色千瓣菊纹上裳,配着一条月白色百褶如意月裙,如漆乌发梳成一个反绾髻,髻边插一只累丝金凤,耳上挂着猫眼耳坠,整个人倒是端庄了许多。但炎炎盛夏,连风都是燥热的。不过穿戴好,便已流了许多的汗。喜雨忙拿了娟子给我擦擦脸上的汗,有些不解道:“小姐今年怎地如此惧热了?往年夏日的时候,小姐总喜欢出外游玩的,也没见像如今这样。”
被喜雨这么一说,我也觉得奇怪。好像一个月来我怕热的很,足不出户,整日懒洋洋地躺在贵妃榻上。或许因为这是在宫里的第一个夏季,不适应吧。我没有放在心上,等收拾妥当,便去了安阳宫,给太后请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