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悄无声息地到来。岚微宫里的花花草草,再次苏醒了。嫩绿嫩绿的芽儿,让人看了格外地舒心。
自春节到现在,允焕每日都来探望我,并且带来各种各样吃的玩的哄我开心。七个月的身孕,时常可以感觉到腹中胎动。允焕常常贴在我腹部,感受着我们的孩子。每每胎儿踢他,他便开心的像个孩子。
朱灵霄近来十分地得宠,除了霓裳和齐妃,便属她最受恩宠。如今,她已经从惠芬仪升为惠修容,而霓裳则晋了丽贵嫔。许多人都谈论着,说朱灵霄暗中修习媚术,蛊惑圣上。我知道,宫里的娘娘主子们,都是极鄙视朱灵霄的。容貌平平,出身也是平平,才华又毫不出众。凭什么就霸占着允焕的宠爱,颐指气使。宫里的女子,都是有家室且样样出色的,自然不甘心被朱灵霄比下去。有些不太得宠的妃嫔常常到我宫里来抱怨,嘴里说着朱灵霄趁我怀孕不便侍寝之时媚惑皇上,实属卑鄙。我知道她们心中所想,无非是让我憎恨朱灵霄。然而,我并未那样去做。自怀孕以来,心境也日益平淡了,不愿生出事端。
今日,允焕特别命人送来些苏州进贡的云锦苏绣,说着绵软无比,用来给我添几件衣服。因为怀着两个孩子,身子比别人要臃肿地多。许多之前的衣裳,都已经穿不下了。这云锦苏绣可是上品,想着要做些肥大的衣服,我心里竟有些不舍。取了纸笔,画了个绿水荡漾的缭纱裙小样,交给惜春,道:“让御衣房的人拿了小样,用这云锦做件一样的衣裳。”
惜春拿了小样看了,不解道:“咦,这衣裳可是按主子原先的身段画的,如今主子是断断不可传如此紧致的衣裳的!”
“不妨事的,”我对她解释,“不是现在穿的。只是觉得这料子极好,做些现在的衣服可惜了。做一件这样的衣裙摆在橱柜里,也好让我生产后能尽快回复身材,穿的得如此美丽的衣裳。让我的孩儿也知道,他们的娘亲也有几分姿色的!”
说完,便和惜春一同笑了。惜春也不多言语,便拿了小样出去了。过了小半个时辰,惜春回来了。她凑到我的耳边,低声道:“主子可听说了,那长乐宫的齐妃娘娘也有了!局势已经三个月了!”
我端起茶盏,缓缓地撇开浮在面上的茶叶,嘬了一小口,才道:“不稀奇。皇上那样宠她,有时常歇在她那里,有身孕是迟早的事。”
“可是她入宫多年都未有孕,怎地偏偏跟咱们主子凑到一起了!”惜春不满地撇嘴道:“她可不要抢了主子的风头才好!”
“若真是那样,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我淡淡地道。
允焕夜里过来,送来些适合孕妇的吃食。我喝下一盏可口的酸梅汤,顿觉舒畅无比。他执意要留在我这里,竟像个孩子一般,和衣倒在了鲛绡帷幔遮掩下的榻上,赖着不肯起来。
我哭笑不得,只得道:“三哥,宁儿实在是无法侍寝的。还请三哥去别处宫里吧!”
“不,”他倔强地道,拉过我的手,轻轻摩擦着,又笑了:“我便是想在这里陪着你,只搂着你便可以了。”
我拗不过他,只得让步。他果然只是安分地搂着我,听着他平稳有力的呼吸,我安心地睡过去,嘴角还挂着一丝满足的微笑。
但好景不长。半夜十分,孙长安隔着鲛绡,有些胆战心惊地将我们唤醒,道:“皇上,皇上,齐妃娘娘宫里来人有情皇上过去……”
允焕在美梦中被吵醒,脸色不甚好看。他粗声粗气道:“孙长安,你好大的胆!难道你不知道朕和谊贵嫔已经睡下了吗!”
孙长安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颤声道:“皇上恕罪!但,长乐宫那边催得紧,说是齐妃娘娘腹痛不止,一直要皇上过去瞧瞧……”
允焕皱起了眉头,颇有些不情愿:“怎么好好的会腹痛不止呢?就算这样,不是有太医吗!朕就算去了也是无济于事!”
“皇上!”我劝他,“去看看吧!有孕的时候,都是极敏感的。皇上去看看,齐妃娘娘或许就不那么难受了!”
“好吧……”允焕叹声道:“那么,朕过去瞧瞧。宁儿好生歇着,朕去去就来!”
我服侍着他更衣,然后送他离开。待允焕走后,我重新躺在床上。然而辗转反侧,却怎么都睡不着了。秋天的夜,已经有些凉意了。肌肤接触到微凉的空气,便开始战栗。允焕的怀里是那么地温暖,可以驱逐寒冷。如今他一走,寒意便肆无忌惮地袭来。我裹紧了被子,却仍觉得不够暖。
他一夜未回,这也是我意料之中的事情。齐妃是绝不可能让他再回到岚微宫的。
我取了惜春她们做的婴儿衣裳来看。那衣裳触手极其柔软,质感细滑,对幼儿娇嫩的肌肤是极好的。衣裳大都是明黄、淡绿、桃红等明亮喜人的颜色,样式也大方可爱,看得出她们是很用心的!
这一日晌午闲来无事,便带着惜春和初雪去了御花园散步。秋日里自然是ju花开得最艳。当其他的花朵都逐渐枯萎,失去光泽,ju花却伴着秋风傲然怒放。那盛开的白色、黄色、紫色的花儿,真真惹人喜爱。初雪摘了一朵淡黄色的ju花,为我戴在鬓角上,然后打量着我,叹道:“咱们小姐真是好看!想来咱们即将出世的小皇子肯定也是英俊倜傥。若是公主,那自然是貌美倾城!”
“好甜的嘴!”我笑她:“进宫之后别的没学会,凭的学些哄弄人的本事!”
我们一边赏花,一边说笑,倒也快活。远远地,看见另一群人走了过来,为首的正是齐妃和朱灵霄。为了避免正面冲突,我对初雪惜春道:“我们躲一躲!”
她们二人也不愿惹出什么事情,便都随了我躲到一簇花丛之后。只见齐妃屏退了宫人,只带着朱灵霄朝这边走来。二人终于在花丛前停下了。齐妃伸出戴着夺目琳琅护甲的玉手,拈来一朵花,放在鼻端轻轻嗅着。朱灵霄立在一侧,脸上满是敬畏之色。我打探着齐妃。如今她也有近四个月的身孕,小腹微微隆起,虽不明显,但仔细看还是看得出的。她穿着艳红色的织锦绣袍,华贵无比。与她相比,朱灵霄当真是毫不出众,也难怪齐妃会选她,这样才不会撼动她第一宠妃的地位。
只听朱灵霄谄媚地对齐妃道:“娘娘,一切都安排好了!就等着娘娘临盆了!”
她这句话说得没头没脑,听得我们三人都是一头雾水。我示意她们不动声色,继续听下去。齐妃用手中的团扇掩嘴轻笑,道:“什么临盆不临盆的,本宫是什么情况,修容又不是不知道的!”
朱灵霄也笑笑,颇有些不自然。她扶着齐妃又走近了些,问道:“娘娘可曾被人察觉?”
“自然没有!”齐妃自信满满,“本宫何等人物,自然万事考虑周全!就连这个……”她说着,竟轻轻撩起了上衣,露出小腹。然而,那小腹依旧平坦光滑,丝毫没有怀孕的征兆。她只在腹部帮着个薄薄地锦被,才让人觉得她是真的有了四个月的身孕!
这一幕看得我们三人皆是吃惊不已,不由得面面相觑。没想到,这齐妃竟是做出了怀孕的假象,难怪她执意培养朱灵霄,让她来侍寝,原来是不愿被允焕察觉有异!
这时齐妃又问道:“那对夫妇可靠吗?毕竟是自己亲生骨血,可舍得送于别人?”
“娘娘不必担心!”朱灵霄说,当提到那对夫妇,她的脸色满是鄙夷和厌恶:“那对夫妻日子本不宽裕。如今娘娘出这么多银子买他们个孩子,他们自然乐不可支。况且,那孩子日后就是皇嗣,锦衣玉食,他们求之不得呢!”
原来如此!齐妃心里竟打着这样一个如意算盘!假装怀孕博得允焕宠爱,再从别人那里买来一个一般大的婴孩蒙混过去。允焕还以为那是自己的骨血,日后说不定就是齐妃的依靠!好一个表面温柔美丽的齐婉,心里竟有如此多的阴招!
此地不宜久留,我示意雪、春二人悄悄离开。然而这时,一只雪白的波斯猫窜了过来。事发突然,初雪吓了一跳,不禁轻呼一声。齐妃和朱灵霄惊醒地转头,大声喝道:“谁?谁在那里?!”
我们屏住呼吸,只希望能顺利逃走。然而惜春的衣裙挂在了树梢上,一时挣脱不了,情急之下只得扯断衣袖,留了一片衣角在那里。二人护着我匆忙奔回岚微宫。映夏她们见状,服侍着我喝茶压惊。然而响起刚才的场景,还是心惊肉跳,久久不能平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