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10月23日 晴
很是惭愧,这回踏上深圳的土地,我才知道,大名鼎鼎的罗湖口岸离火车站不过一箭之遥。
近八十号人排成长蛇,浩浩荡荡逶迤过去,行动难免迟缓。一切本来还算顺利,远比上回俄罗斯之行便捷。正暗暗庆幸,谁知乐极生悲,临到最后遭遇插曲,九江管理部的一位职工的出入境证件因“薛”姓被错打成“薜”字,费了一个多小时周折。磕磕碰碰,总算登上了九广公司开往红碪的列车。两边不时露出一座小山,绿绿的,但更多的是密集的高楼群,一幢连接一幢,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惊鸿一瞥,街道之狭窄令我大感意外。然而,其干净、整洁的情形,是内地许多城市所无法匹比的。这就是香港,寸土寸金的东方之珠。
姗姗来迟的导游在终点站终于露面。是一位娇小的湖南籍女子。其普通话自然不敢恭维,但还算尽职,一见面便滔滔不绝地讲述着香港的风土人情。按照大家的意愿,我们先去参观会展中心。
久仰的会展中心像维多利亚湾畔的一只巨鸥。金色的紫荆花雕像坐落在展馆前的广场上。每月的1、11、21日的8时,这里将举行升旗仪式。国旗、区旗猎猎飘扬在空中。静静的海湾蔚蓝蔚蓝的,停泊着许多船只。周围的摩天大楼仿佛巨人列阵,欲与天公试比高低。时光如流水,眨眼间,七年的日历翻过,“一国两制”的蓝图已经成为现实。徘徊在堤岸上,任海风吹拂,想起当年唱着《东方之珠》时,香港还未回归,而今,我已是即将告别青年时代的人了。
到了浅水湾,才知道,这个曾经类似贫民窟的地方,如今建成了香港最美丽的风景线。鳞次栉比的楼房依山傍水,相互辉映、呼应,形成了和谐的画卷。海滨也建了不少佛教建筑,观音雕像高耸在蓝天下,格外醒目。忽然记起造访作家萧红故居的事,有资料说,她死后便埋葬在浅水湾,不少名家还前来拜祭过。我忙着问导游:“请问你知道萧红的墓在哪儿吗?”她一头雾水地摇头。也难怪,大家到香港来,大多是为了购物、观光,有谁愿意去钻研故纸堆里的事呢?我沿着金色的沙滩来回走了几次,深深被其绵细、纯美的样子所吸引。海水缓缓而来,缓缓而去,发出微微的喘息,像有谁在敲着小鼓。徜徉在这样山水鲜活的地方,的确是人生中一件快意的事情。
香港海洋公园也是一大看点。想不到一座山岭竟然被香港人耐心地打造成一个生机勃勃、情趣横生的处所,可以说,连一草一木都精心梳理过。抱着随遇而安的心理,我也坐了“过山车”、“空中秋千”,刺激了一把感官。
2004年10月24日 晴
吃过晚饭,几个人约了去旺角逛街。旅游中巴在窝打老道将我们甩在了路边。一路逶迤,仗了手中的一张香港简略地图和一张嘴,我们总算来到了弥敦道附近的东方表行有限公司。同伴小谢说,上回她就是在这儿买了块“浪琴”表,由于免税,比南昌的市价便宜多了。虽说价格诱人,我还是守住了钱袋,毕竟,有了手机,掌握时间易如反掌。倒忽然忆起读中学时,大姐送给我一块“庐山”牌手表,激动得我无与伦比,常常着意要将手表展露在衣袖外面,好像唯恐别人不知道,现在想来,可爱而幼稚。
香港人出乎意料的友善、文明,每次问路,他们无不表现出极度的耐心、热情。当我们商定坐地铁返回酒店,打听旺角火车站怎么走时,一位小姑娘赶忙放下手中的活,走出店门指点。由于普通话说得不好,她急了,三步并作两步,回到店里拽了另一位戴眼镜的女孩,终于给了我们一个满意的答案。过地铁关卡时,同伴叶女士的八达通卡出了问题,旁边一位瘦个子男士当即主动上前解围,使我们顺利通行。
在炭火站下车后,拿着海澄轩海景酒店的名片向路人一打听,才知道距离这儿还远着呢。一中年女子见状,主动说:正好,我也要去那边,我带路。见我们犹豫不决,她又道:我姓谢,是中学的数学老师。于是,我们随她一道登上轻轨火车,到大学站下车后,改换中巴,颠簸了好一阵,总算抵达目的地。她执意送我们回到了酒店的大门口,这才道别。凝望着她远去的身影,我们很是感慨,心中暖暖的。
午夜一点钟,我全无睡意,从所住着的十七楼窗口看去,一栋栋高楼大厦直矗墨绿的夜空,依然通明的灯火像一串串垂直挂着的珠宝。夜的香港,永远充满了魅力,如一位风姿绰约的女郎。隐隐传来阵阵潮水的低吟,对了,不远处,该就是海了。
“乐在此,爱在此”,这是香港的宣传语之一,回想着今天的遭遇,我似乎对脚下这方弹丸之地有了更深的认识。
2004年10月25日 晴
被琅琅的读书声从睡梦中惊醒。原来,街道对面,便是保良局雨川小学。忽然涌起出去走一走的念头。
独自沿着不远处的海堤,漫无目的,作着一场散步。芦苇在风中扬着细长的手臂。海浪匀速地冲刷着堤岸,发出不绝的声响。我想那定是海的脉搏。水面上笼着稀薄的雾气,远山、楼房像涂抹在一块油画布上似的,漂浮不定。湛蓝的海娓娓诉说着衷肠,我,静静地做着一个忠实的听众。辨不清家乡在何方,我低头去思念那块遥远的土地,那遥远的人。
按预定的游程,今天是自由活动。用过早餐,我们搬往铜锣湾附近,入住世纪香港酒店。
徒步在香港的大街小巷里穿行,对其市容、精神面貌有了更深刻的印象。
香港的井然有序是令人刮目相看的,即便再窄的街道,也不存在开“霸王车”的情景。走在繁华的铜锣湾街道上,行人都很安静,相互间的交谈也是窃窃私语,很少听到喧哗声。餐厅里,食客再多,也是一派静悄悄的情形,不像我们内地,一些人恨不得高举喇叭广而告之。香港旅游发展局推出的“优质旅游服务”计划,也很值得称道,凡是张贴有“优质旅游服务”标志的商户,必须通过每年的严谨评审。游客消费时,往往会首先确认这一标识,无形间,拥有了“货真价实”的保护之剑。香港的便捷还体现在兑换港币、外币方面,在街道上,几乎随处可见兑换点,但利率略有差别。
多年来,香港只是出现在我的梦想中,但今天看来,由于内地经济长足发展,建设日新月异,高楼大厦比比皆是,绿地、喷泉、城雕随处可见,我眼中的香港,外观已经和上海、北京这样的大都市没有太多的区别,至少,没有让我产生巨大的心理落差。当然,日常生活用品的价格还是令我们咋舌的,特别是食品,十几元钱在这儿恐怕只能吃碗馄饨了。
2004年10月26日 晴
上午,乘快艇由香港前往澳门,虽说短短的个把小时,胃里却如翻江倒海,灌满了黄连水一般。有的同事忍不住吐了。
入境手续倒简单,没有自深圳进入香港那样繁琐,几乎是亮一下往来港澳通行证便完事。
第一站是去妈阁庙,即天后庙,它已有五百多年历史,乃澳门三大禅院中的最长者。我曾经在长江边的小孤山和青岛海滨参观过天后庙,算来,这是第三家了。妈阁庙背山襟海,依山势而建,规模虽不大,但紧凑、幽静,有些江南庭院的风韵。尤其是自弘仁殿至观音阁间,沿着山崖留存着不少石刻,蔚为大观。阳光格外明媚,海面上跳跃着粼粼波光。好像就在辽东半岛哪座海滨小城闲逛,全然没有多年来想象中的那个澳门的距离感。
去大三巴牌坊的路上,更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小巷、石径、老屋,没有香港那种摩天大楼挤压的景象,澳门多的是南方的悠闲。我仿佛行走在古老的小镇,寻古探幽。就在不经意间,经常从中央气象台天气预报中看到的那座建筑呈现在眼前。建于17世纪的大三巴牌坊,本是昔日天主之母教堂的前壁。在1835年的一场火灾中,这座融合了欧洲文艺复兴时期风格和东方特色的建筑,只剩了一堵牌坊独自聆听海潮了。牌坊前是长长的台阶,自高而低,气势雄伟。耳际隐隐约约传来闻一多的《七子之歌》:“你可知‘妈港’不是我的真名姓?我离开你的襁褓太久了,母亲!”梦中的澳门,如今终于回到了母亲的怀抱。
我拾级登上了牌坊附近的大炮台遗址。这里绿草如茵,古木参天,视野开阔。据说那些保留的古炮曾用于1622年抗击荷兰人的入侵。俯瞰澳门全景,海天一色,风格各异的建筑群色彩斑斓,在晴空下显得安详静谧。手机意外地出现了信号,我站在这澳门的制高点,给家里人去了个报平安的电话。
华灯初上后,夜色里的澳门更显悠闲,全然没有香港的拥挤、喧嚣。海滨的空气格外清新。汽车穿越跨海大桥,来到跑马场。偌大的看台上,早早坐满了游客、马迷。赛马是港澳人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到了赛马日,几乎所有的目光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墙上的赔率牌,为自己的命运祈祷。现在,我们每人手中都持一份《赛马指南》,零距离感受港澳人的生活。导游像受热的水银,热情地给我们进行临时“培训”,介绍赛马的基本常识。巨大的跑场上暂时很平静,远远能见到几个选手在遛马。赛马会的人员很上心,将一年的赛期表制作成日历卡片,一目了然。我头一次认真了解了独赢、位置、连赢、马胆这些术语,并在导游的指导下,填写了彩票,试着体验一把。竟然发现有一本叫《马业》的杂志,还是北京出刊的,可以免费索要,里面有一篇席慕容的《胡马胡马》,写出了对蒙古马的深厚感情。“是马也,而有人心焉!”丰子恺先生说得好。眼前,那些通人性的马,已经与他们的赛手一道走上了跑道,即将开始一场叫人疯狂叫人肝胆俱碎的盛宴。
忽然,发令枪响,离弦的箭射出,风起电闪,海啸一般的声音淹没了看台。命运几乎就在一瞬间定格,笑与泣,乐与悲,尘埃落定。对于我们,只不过是瞬间感觉,浅尝辄止,而那些祈望意外横财的人,不知魂归何处?
我们所住的总统酒店离葡京娱乐场不远,沿友谊大马路步行几分钟即可。我怀着开眼界的心情走进了这家闻名于世的赌场。人流如织,挥汗如雨,热浪袭人,形同旧时的上海十里洋场。很难让人相信,白天那么悠闲的澳门,怎么改头换面变得如此嘈杂、闷热。我想起小说《桥隆飙》里有这么一句话:“赌钱鬼,爱发烧。”其实,人性总有弱点,赌,只是在这儿得到了集中体现和释放而已。
如果说香港是购物的天堂,那么澳门是赌鬼的梦乡。
叫上同伴,我们慢慢踱回住处,街上依然是那样的冷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