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于宁波书城建成之际
一个曙光初照的早晨,有些风轻轻地拂面,我坐在江边看风景。我知道,这里是宁波新矗立的城市书房,它代表的是这个年代特有的风尚——就好像天一阁是代表400多年前的儒雅的风尚一样。
我想起很多年以前一些读书人的事情:西汉时著名的经学家匡衡,幼时家贫买不起蜡烛,常常读书到黄昏日暮,不得不遗憾地收起书本。某晚,他突然感到什么地方有微弱的光亮射来。睁眼搜寻,他发现原来是因为自家墙破,邻家烛光由墙的缝隙中透射而来。于是他找来凿子,把墙上的缝隙凿大,果然有了一束亮光。自此后的每个黄昏,他就着光束去看书,一直读到邻家熄灯之后。由于勤学苦读,匡衡的学问长进很快,后来受到汉元帝赏识,被封为安乐侯,当上了宰相。类似的故事还有孙敬悬梁、苏秦刺股、孙康映雪、车胤囊萤、买臣负薪、李密挂角……
缘于客观环境的桎梏,古人读书是够苦的了,但为了能够出人头地,他们都是在“书海无涯苦作舟”啊。
在书籍的带领下,他们不断磨炼自己的意志,而他们的心灵也渐渐充实成熟。读书能够荡涤浮躁的尘埃污秽,过滤出一股沁人心脾的灵新之气,乃至营造出一种超凡脱俗的娴静氛围。于是,人们走过读书的“三个境界”后,懂得了这样的道理,并且把这些道理告诉给后人:“读书使人充实,讨论使人机智,笔记使人准确。”这是培根的感悟——因此,不常做笔记者须记忆力特强,不常讨论者须天生聪颖,不常读书者须欺世有术,始能无知而显有知。读史使人明智,读诗使人灵秀,数学使人周密,科学使人深刻,伦理学使人庄重,逻辑修辞之学使人善辩:凡有所学,皆成性格。人的才智一旦遇到窒碍,读书则可使之顺畅。如智力不集中,可令读数学,因演题需全神贯注,稍有分散即需重演;如不能辨异,可令读经院哲学,因为这些人皆吹毛求疵之人;如不善求同,不善以一物阐证另一物,可令读律师之案卷。如此头脑中凡有缺陷,皆有特药可医。随之而来的,读书人所企盼的快乐,侧重于追求精神享受。但读书的“乐在其中”,并不等于追求一般意义上的享乐。读书人钻入书中的世界,这边爬爬,那边闻闻,有时遇到心仪的人,听到惬意的话,或者对心上人悬挂的问题偶有所得,就好比开了心窍启了心智。
从“苦作舟”到“乐在其中”,也是哲学中从必然王国走向自由王国的过程。而这种过程本身,可能会是痛苦的,也可能会是愉悦的。读书的苦与乐,受诸环境和心境的影响。环境坏而读有所得,乐哉;环境好而读有所得,快哉。这是人们内心的感受不同而已,但如果给我们一个休闲的外界氛围,就比如在这样一个临江水涟涟望白云悠悠、敞开式的公园式的城市书房里读书,其心境一定是轻松欢愉的。在这样的环境中,一本好书在手,便似与一位朋友娓娓而谈,或者是在看到一位尊敬的长者,从那字里行间走到你的面前。你轻轻地掀开书页,仿佛能感觉到历史的风云和人间的冷暖。那白纸黑字,便都有着真切的情感和鲜活的生命。
于是,我们再也没有了匡衡、孙康那样的“读书之苦”,读书自然而然地成为了一种快乐的风尚。
于是,那句古诗也应该改为“书海无涯乐作舟”矣。
2010年5月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