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的那朵桃花吐蕾了,是在一个春雨的早晨,而人们还穿着老棉袄做着冬天的残梦。忽然一阵春风吹过,于是,一片二片三四片,五片六片七八片,九片十片无数片,飞入梦中都不见。
梦醒了,太阳的脸就红起来了,春姑娘就轻盈地飘落人间了。
挑了一个阳光柔和的日子,约三五好友去了奉化萧王庙的桃园。站在桃花丛中,心情就很好。是花在笑,还是人在笑?只有春风知道。
看着桃花,就会想起《白蛇传》中的一幕——飘落和纷飞的桃花,制造了迷离和梦幻的氛围。断桥流水,有几瓣桃花在水里打着旋。曲径通幽处,花木扶疏,桃花的花瓣随着两个美貌女子飞舞着,两双桃花眼,媚媚地打量着人间,她们摇摆小腰,左左右右,窈窈窕窕。两个精灵,几树桃红,摇出几许风韵,传递万种情愫。在这里,人与桃花已经合二为一了。不懂花语,就请教当地卖奉化土特产的老农,老农告诉我们:桃花主要分果桃和花桃两大类。有深红、绯红、纯白及红白混色等花色,花瓣有单瓣、复瓣和重瓣。单瓣的会结果,复瓣的就是花桃,仅供观赏不结果。边上的老妇补充道:还有一种桃花,叫毛桃,不但能够观赏,还会结果。只是这种毛桃长在深山冷岙,不太被人发现。
“灼灼其华,独标秀格;夭夭其艳,谁匹丰神。人或以为妖冶,我自以为朴真。嫣然东家处子,莞尔南国佳人。伊之将来,流水宛转;人之既去,落英缤纷。”这个说的大概就是花桃了,春风一吹,它们哗啦啦地争奇斗艳,迎来了众人的喝彩,染得游人心间暖洋洋的,时髦女子忙着步入其间拍照留影。可惜,过不了十几天,那些热闹的花桃,随风飘去,徒留下黑咕隆咚的桃花树干,一如芳华已逝的女子,白发爬满了她原本骄傲的头颅。
那些果桃虽然没有花桃那样热烈和奔放,但它们真实得不夸张,不去稀罕游人的叫好,只感谢果农的施肥和耕耘,盼望着结果。夜深人静时,它们也许会唱《实实在在》:老百姓讲实在也认实在,做人做事最难得就是实在,少年总会记得你的恩情,一辈子暖在心是你关怀。实实在在你为我造福,实实在在我为你喝彩,实实在在的忠诚是一个血脉,实实在在的信赖千秋万代。
那么,花桃与果桃合二为一的品种,就是毛桃了,它们长在不为人知的地方,任凭东南西北风,感受日上月起时,有知己者前来,笑容相迎,展开它们的风姿,让你看个够;没有人来嘛,就默默地蓄势生长,耐心地孕育着一个梦想,祈望着把果实奉献给人类。欣赏花桃,是人之常情;喜爱果桃,是理所当然;而我想赞美的是毛桃,它们不会花枝招展哗众取宠,它们的目标就是它们的开始,它们的开始就孕育了果实。
由毛桃,我想起了奉化的一位诗人,他的乡土诗并不带有多少泥土味,他仿佛有某种本领,能从那片领域里抓出那些独具浪漫的东西,这无疑拓展了乡土诗的范围,一扫人们印象中乡土诗非写得土得掉渣不可的旧有观念。那天,他也在桃花园里看桃花,这位与我有二十多年交情的老友,还是那样木讷,全然没有诗人那种风采。交谈中,一些清和的诗句,就在他的嘴里流淌出来——“风、雨、无言的寂寞,挡不住姹紫嫣红,横在溪边或者逸出院墙,从柔弱花苞到蓬勃怒放,一杆桃枝,曲折美丽全部的青春。桃花、桃花、桃花,几十年迷醉,挡不住在一个流水的夜晚惊醒,眼含热泪拼命想象,蝶与蜂,梦里回首,春天的桃花正在春天凋零……”他是为怒放的桃花欣喜,是在为凋零的桃花惋惜,还是在祈盼世界上能多一点“毛桃”?答案只有他自己知道。
2012年4月1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