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哥哥不叫妈妈叫“妈妈”?这个道理谢珺妍很小的时候就搞清楚了。因为哥哥有他自己的妈妈。只是他的妈妈太早离开他了。
谢珺卿年长谢珺妍七岁,当他已是青涩少年时,谢珺妍还是小小的娃娃。他疼爱她,宠爱她,当她如公主。谢珺妍在父母亲那里缺少的东西,谢珺卿都加倍地给她!
父母的争吵已是常态,谢珺卿镇上放学回来还没走到家门口便听到里面传来叫骂和摔东西的声音,他的脚步不由自主便在家门前停了下来。“孬种”,“贱人”,不堪入耳的话鲜明地钻到他的耳朵里。继母的哭声和尖叫声引来了邻居的围观,谢珺卿冷冷地静静地站在人群外围,他仿若一个旁观者一样“欣赏”父亲与继母的混战。这场混战持续了足足半小时,谢珺卿也在门外站了半小时。
他们吵累了,打累了,终于偃旗息鼓,看热闹的村民也渐渐散了。
谢珺卿闭着眼睛沉寂了几秒,然后睁开眼睛紧了紧书包背带终于走进了家门。
继母发丝凌乱,衣服袖口也被扯破了,她毫无形象地瘫坐在地上抹着眼泪。父亲谢川在客厅的另一处坐着,嘴边的烟已经快吸到尽头,但他浑然不觉。谢珺卿扫了几眼,然后沉默地提着书包上楼。他走了几级台阶,突然想起了妹妹珺妍。为什么没看到她?重新走下楼梯问父亲:“爸,妍妍呢?”
谢俊卿问了两次父亲失神的眼神终于才有了焦距,他喃喃重复谢珺卿的话:“妍妍呢?”
“你还有脸问?!是你把她推出去的,她一个六岁的小孩子你倒忍心?!”继母一边拭着泪,一边毫不客气地指责谢川。
继母一旦开枪,父亲就像被点燃了火药一般针锋相对:“你也知道你女儿才六岁?你倒是伟大啊,天天早出晚归,你管过妍妍吗?!”
原本消停的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互讽着对方,眼看又要掐起来,谢珺卿书包落地的声音成功地打破了剑拔弩张的又一轮战局。
“你们都不配!”谢珺卿指责的声音沉重的落下,扔下书包急急地跑了出去。
邻居家?不在!河边?不在!平时玩儿捉迷藏的地方?不在!
谢珺卿一路路地寻找着,一声声地呼唤着,夜幕并不因为他的找寻而停止降临,而天公也恶作剧般地打起了响雷。
没多久,大雨倾盆而下!
天色已暗,谢珺卿还是没有找到珺妍,他后悔自己没带着手电筒出来,幸好划过的闪电可以为他照明。妍妍会去哪里?她能去哪里呢?
十三岁少年的心里有种巨大的恐惧。
“妍妍!”
“妍妍——你在哪里?”
前面的芦苇田中传来嘤嘤的低泣,那声音好轻好轻,轻得谢珺卿几乎忽略掉了。一道闪电划破天际,芦苇丛中一丝红色的衣衫落入他眼中。是她!是她!没错了!
谢珺卿踩着湿滑的泥土,双手层层剥开挡路的芦苇,一团蜷缩的小小身躯近在眼前!
“妍妍……”他轻唤她。
她抬首看着他,双肩因为哭泣而上下颤动着。
“妍妍,我们回家……”
他伸手要去拉她,她却只是愣愣地看着他,不动也不说话。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在暗沉的天色中泛着银光。突然!珺妍像只受伤的小野狼般冲到谢珺卿的怀里,伴随着电闪雷鸣嚎啕大哭!
斗大的雨滴打在芦苇田中的两人身上,谢珺卿弯身抱着谢珺妍,感觉怀里抱着一颗火球,那么炙热,那么滚烫!
“哥哥……我怕……”
“别怕,有我在。”
横店下起了大雨,伴随着电闪和雷鸣让谢珺妍不禁想起了幼时因父母争吵而出走的自己。她沿着麦田一路走,也是第一次觉得原来乡间的小路可以这样漫无边际,渐渐的,她迷失在暴雨中。她躲进芦苇丛里,将自己蜷缩成小小的一团。当是年幼的自己内心全是面对未知的恐惧,她回不了家了!她不知道家在哪里!为什么这个世界如此大她却觉得无容身之地呢?
谢珺妍记得很清楚,那时哥哥踏雨而来的脚步声,那时他俯下身来的心跳声,那时他唤着她的温柔声音。还有那句——“有我在,别怕”。
宾馆内的茶室里,谢珺妍靠窗坐着,侧首注视着外面的瓢泼大雨。很久没有想起哥哥了,可每当电闪雷鸣的暴雨天,她总是摆脱不了那种被全世界遗弃的失落感,她觉得害怕,害怕自己一个人。
“珺妍姐!”
谢珺妍望向来声处,原来是夏晓琳。她换了一件白色毛衣,微笑着坐到她对面的位置上。
“今天的雨下得好大啊,看来好几场戏都要往后挪了。”
谢珺妍点点头:“是啊,天有不测风云嘛。最近工作强度很大,难得一场暴雨,演员们能乘机休息一下也是好事。”
夏晓琳弯眼偷笑:“珺妍姐,他们哪里会休息啊!其他人都去沈大哥的房间打牌了呢!”
谢珺妍默。这事还真像沈秉嵘干出来的。
“那你怎么没去?”谢珺妍好奇地问。
夏晓琳眨眨眼:“我不会打牌啊。”
茶馆内很安静,两人小声交谈着,慢慢饮着茶。
“珺妍姐是G市人?”
谢珺妍点头:“你也是G市人吧?我们是同乡呢。”
盛夏集团的小姐,天之骄女,怎么会进了演艺圈呢?谢珺妍不由好奇地打量夏晓琳。
“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么?”夏晓琳摸摸脸,笑着调侃谢珺妍的打量。
谢珺妍微微一笑,低首饮茶。最终还是忍不住问道:“沈秉嵘告诉我你是盛夏集团夏家三房的独女,是真的么?”
夏晓琳大惊!她睁大了眼睛,惊讶道:“他怎么知道?”
谢珺妍耸耸肩:“沈影帝神通广大。不过我想不通,你家里人怎么会同意你混迹演艺圈呢?”
夏晓琳的神色明显紧张起来,估计圈内知道她身家背影的人并不多。不止她是有意隐瞒还是另有隐情。
夏晓玲抿了抿唇,似是在组织言辞,而后笑了笑,颇为认真地讲:“一来是我喜欢演戏。二来是因为我不想走家人为我安排的路,不想像夏家的其他兄弟姐妹一样,刚完成学业就去公司做事。我想走自己的路。”
谢珺妍相信这是夏晓琳的心里话,因为她说话的时候表情那样认真,眼睛里面也是闪着光的。
夏晓琳从谢珺妍的眼神表情中获得了肯定,不免有些交浅言深推心置腹之感:“其实,我有一位堂妹,是我大伯的晚来女,因此家里十分疼爱。她十三岁的时候检查出患有白血病,没几年就去世了。她离世前我去看过她,她说她这辈子最遗憾的就是没有机会为梦想好好拼搏。这件事对我触动很大,我想我比她幸运多了,上帝给了我为梦想拼搏的机会,我为什么要因为家族的原因而局限自己呢?”
谢珺妍盯着夏晓琳开合的嘴,脸色突然刷白。
“她什么时候去世的?你的堂妹?”
夏晓琳停下话头,发现谢珺妍的脸色不太对劲。忍不住关切询问:“珺妍姐,你没事吧?”
谢珺妍摇头表示自己没事,又问了一次:“你那位堂妹,她是什么时候去世的?”
夏晓琳想了想,回答道:“好多年了,大概也有九年了吧。”
富裕如夏家又如何,留不住的人还是留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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