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翠宫在毓秀宫西北，张明择小全子沿宫道向北而行，然后再向西拐。到了明翠宫，两人进宫门绕过前殿行到董妃寝宫门前，外面的宫女进去禀报，很快董妃的贴身侍女小惠出来，向张明择说：“娘娘有请张大人。”张明择整了整衣冠，随小惠进殿。外殿寂静无人，小惠引张明择进了东梢间寝殿。
寝殿内幽香细细，锦帐低垂。小惠向帐内禀告：“娘娘，张大人来了。”
张明择俯身跪下叩首：“臣张明择参见淑妃娘娘。”
锦帐内一个娇媚慵懒的声音说：“张大人免礼。本宫今天午膳后感觉有些不适，便让小全子去请张大人，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了。张大人先给本宫把把脉吧。”
张明择恭谨回道：“臣遵旨。”然后站起身来。小惠搬了一只绣墩放在床边，张明择上前侧身坐下，董妃将右臂伸出帐外，张明择隔着锦帐给董妃诊脉。只诊断了一会，张明择就放开董妃玉腕，站起身来，向帐内禀告说：“娘娘好像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症候，看来不过是受了一些些微的风寒，臣给娘娘开一个清热祛火，保养身体的方子，娘娘愿意服就服，不愿意服静养也可，不会有什么大碍的。”
董妃沉默了片刻，说：“本宫知道了，小惠，将床帐打开，本宫有事要对张大人说。”小惠答应了一声，上前轻轻揭开锦帐。
锦帐内董妃坐靠在枕上，钗环半松，上身只穿了紧身小衣，红绫抹胸露在外面，下身是一件紫缎长裙，一床绣被推在一边。张明择慌忙侧转身子，不敢向锦帐内多看一眼。
董妃微微一笑，说：“病不忌医，张大人宫闱*去的也多了，本宫何必定要避讳张大人，这样说话岂不敞快些。”
张明择神色恭肃：“娘娘千金之体，臣不敢亵du。臣已说过，娘娘病情并无大碍，臣这就去给娘娘开方子。”
董妃依然面带微笑：“本宫既然没什么大病，张大人何必心急。本宫有一事要告诉张大人，我想张大人一定会感兴趣。”
两人说话之时，小惠已悄悄退出寝殿。张明择听董妃话中有话，不知道她是何意，一时又不敢违抗她意旨，只好恭立静听。董妃笑语吟吟：“三十年前，先皇仁宗皇帝最宠爱的张贵妃突然染病暴毙，据说那时负责给张贵妃诊治的就是张大人。人人都以为张贵妃是因病而亡，但本宫却知道是张大人故意给张贵妃服用了与她病情严重相克的白木通，才导致张贵妃暴毙身亡，这件事张大人该不会否认吧。”
张明择脸色大变：“娘娘何出此言？张贵妃当年确实是病势沉重，不治而死。娘娘这么说，臣百口莫辩。”
董妃冷冷一笑：“你不承认也罢，还有一件事情不知道张大人又如何说。去年翼王夭亡，负责诊治的仍然是张大人。这次张大人确是尽了全力，无奈翼王先天不足，非人力可回。但当时周子安周太医曾向张大人献过一方，用此方治疗翼王或许有一线生机，只是若不成功，却只能加速翼王之死，张大人怕担责任，便弃而不用。张大人应该知道，周太医是本宫的舅父，所以此事本宫尽知。现在皇上正严查赵世居一案，所有受牵连者人人自危。太医刘育是本案的主犯之一，据本宫所知，刘育与张大人私交甚密，本宫若将翼王之事告知皇上，说张大人与刘育赵世居串通，密谋害死翼王，以使皇位无人继承，不知到时皇上会如何处置。”
张明择额上渗满汗珠，扑通在床前跪下，叩首有声，说：“娘娘明察，翼王之死确实是臣失职，但绝无与刘育赵世居串通之事。”
董妃淡淡说：“这事说有就有，说没有就没有，张大人应该明白本宫的意思吧。”
张明择辗转思忖了一会，复又叩首：“娘娘若有要臣效力之处，臣万死不辞。”
董妃长裙轻摆，翩身下床，坐到床边，一双晶莹透明的玉足慢慢伸入绣鞋，微笑说：“张大人请起来说话。”
张明择看董妃的玉足就伸在自己面前，不好再跪伏于地，只好谢恩站起，仍侧转身子恭立。
董妃看着张明择：“这次皇上命你为梁贵妃诊察胎情，保养龙胎，依你看梁贵妃会不会顺利分娩。”
“贵妃娘娘在洛阳受伤以后，身体尚自虚弱，不过如果保养得当，应当不会出什么意外。”张明择小心回禀。
“那就是说如果保养不当，就会发生意外了。本宫以为，梁贵妃胎情一定会发生意外，而且发生的合情合理，张大人说对吗？”董妃脸上又露出微笑
张明择先前已隐隐猜到董妃之意，他对后宫嫔妃间残酷血腥的倾轧争斗早已京司空见惯，暗叹了一口气，说：“皇上对贵妃娘娘龙胎保养十分重视，一旦发生意外，必然严加追查，此举风险实在太大，还望娘娘三思。”
董妃脸色沉了下来，冷冷说：“这么说张大人对本宫是口是心非，敷衍应付了。”
张明择知道劝说不下，因为有把柄在她手里，只好说：“娘娘既然心意已决，臣按娘娘之意去办就是了。”
董妃脸色缓和下来：“张大人不必太过忧心，此事并不是本宫之意，一切都是太皇太后和皇后娘娘授意，要不然本宫怎会知道三十年前张贵妃之事，有太皇太后庇护，张大人害怕什么。本宫听说张大人有一个不成器的儿子，科举习医皆无所成，每天就知道斗鸡走狗，眠花卧柳，张大人深为他的前程担忧，太皇太后告诉本宫，若张大人立了大功，她一定给令郎封官进爵，让令郎有个好前程。”
张明择恭身说：“谢娘娘，谢太皇太后。”
董妃微微一笑，向外轻喊道：“小惠进来。”
只听一阵轻盈的脚步声响，小惠走了进来。董妃说：“把本宫给张大人的谢礼呈上。”
小惠答应了一声，走到象牙床后，从立柜之中托出一个托盘，转身回来。董妃说：“辛苦张大人来给本宫看病，这是本宫的一点心意，张大人拿去买茶喝吧。”张明择看托盘之中放着五十两黄金，两枚晶莹圆润的玉璧，急忙说：“臣为娘娘效力，乃理所应当之事，怎敢接受如此厚赐。”
董妃微笑说：“张大人若是嫌赏赐微薄，本宫可以再加些，”
张明择知道这是拴住自己的锁链，如果再推辞，就会让董妃再生疑虑，于是只好谢恩领赐，将黄金和玉璧放于药箱之中。董妃又传小全子进来，命他送张明择出宫。
小全子领旨，一直将张明择送出明翠宫大门。
张明择作别了小全子，缓缓走在狭长而洁净的宫道上，只是再也没有了先前的悠然从容，背上药箱里的那五十两黄金和两枚玉璧，压得他脚步越来越沉重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