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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血肉与灵魂

异界。

血战观望站。

尤哥罗斯魔兀尔鲁和亡灵法师拜瑞尔正安静地坐在一个相对明亮的房间里,他们并排而坐,面前有一张大桌,上面摆放着五盏点着蓝色磷火的头骨烛台,在桌子的另一边摆放着一张出奇宽大的座椅,那是由名贵的骨龙骨骼雕刻成的,上面的花案华丽而庄重,充分显示出即将到来的客人的身份有多么的高贵。

兀尔鲁的心情非常好,这完全可以从它不断地梳弄自己的金发,还有不停摇摆的尾巴就完全可以看出来。

而拜瑞尔还是那个骷髅造型,唯一不同的是:原本他眼眶里银白色火焰变成了一个橘黄色的细如针孔的光点,光点发出刺人的光芒,即使在这个还算明亮的房间里也是那么的引人注目。

这时门外隐约传来了沉闷的脚步声,兀尔鲁和拜瑞尔交换了一下眼神,然后尤哥罗斯魔用自己能够的最快速度迎了出去,留下骷髅一个人闷闷地坐在那里。

“啊!尊敬的阿巴蒂尔先生,您来了,真高兴看见你,快进来坐,外面凛冽的寒风把你美丽的鳞甲都吹乱了。”

然后很快地,一个巨大的巴特兹魔出现在门口,后面紧跟着还在不停唠叨的兀尔鲁。

这是一个体型异常庞大的巴特兹魔,全身披满深黑色椭圆形的鳞甲,头上伫立着巨大的锋利如刀的尖角,背后长着三只不停扇动的红色鳞翼,它没有脖子,硕大的绿色脑袋直接长在身体上,它一边前言不搭后语地应付着喋喋不休的兀尔鲁,一边跨进房间,然后几乎占据了房间的六分之一。

它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椅子发出类似磨牙的吱吱的声音,仿佛连最坚固的骨龙骨头也承受不了巴特兹魔的体重。可令人惊讶的是,最后如此巨大的体型竟然能够安稳地坐在椅子上,甚至连晃动一下的迹象都没有。

拜瑞尔默默地望着这个看起来有点可笑的巴特兹魔,他深知在笨拙的外表下,是一个可怕的恶魔精英—虽然大多数恶魔都有翅膀,但长着三个的却比较少见—他毫不怀疑坐在自己面前的一定是某一个恶魔将军。

幸好不是自己的敌人,拜瑞尔对自己说。

兀尔鲁以一个尤哥罗斯魔最高的诚意款待了阿巴蒂尔,他双手一拍,然后一个低等恶魔端上了一盆散发着腥臭味的红龙肉,后者满意地享用着这道大餐,它狼吞虎咽地吞吃着美味的食品,显然旅行后的客人实在是饿坏了。

兀尔鲁殷勤地款待着客人,“阿巴蒂尔先生,一点小小的食物还合您的胃口吧?这是我在一次旅行时无意间找到的,这盆肉非常新鲜—您看,上面还冒着血丝呢。”

巴特兹魔发出哼唧的声音来回答。

拜瑞尔对阿巴蒂尔贪婪的吃像很感冒,他觉得这简直是亵du了宝贵的红龙肉,要知道,红龙的一切都是宝贵的魔法原料,现在却被这个巴特兹魔老牛嚼螃蟹一般的浪费—这简直是暴蔹天物啊。

终于,巴特兹魔吃完了,它满意地打了一个饱嗝,一股极其难闻的味道立刻弥漫了整个房间,不过它似乎恍然未闻,手指捻着一根细小的骨刺当作牙签,慢条斯理地剔着巨大的牙齿。

“恩,味道很不错,我已经有很久没有吃到如此鲜美的龙肉了。看来你是一个美食家,兀尔鲁先生。” 阿巴蒂尔的声音很低沉,而且给人一种非常铿锵沙哑的感觉。

“马马虎虎吧,您知道,这是我们特意给您准备的稀有食物,而且我们一般来说只吃野猪肉。”

“哦,看来你实在是花了一番心思啊,不过可不可以告诉我:这个坐在你边上的讨厌巫妖是朋友还是奴隶。”

拜瑞尔对巴特兹魔的不友好表示没有任何反应。

兀尔鲁瞄了一眼毫无反应的拜瑞尔,“两者皆非,先生,您知道,对于一个尤哥罗斯魔来说,没有永久的朋友或是奴隶。”他的眉头扬了扬,“不过我可以向您保证,这个家伙绝对是一个有趣且无害的家伙。”

它的伸出手指着骷髅的眼睛,“而且您不知道这个家伙才刚刚完全转成了巫妖,要知道在我第一次遇见他的时候,他还是一个丑陋的主位面佬呢。”

“在这里进行最后转化的主位面佬,而且还是一个比较强大的巫妖,这么样,非常有趣吧?”

阿巴蒂尔打了个响鼻,然后从鼻孔里喷出了两团淡淡的灰烟,它身体微微前倾,巨大的爪子抓住桌子的边缘,由于它的体型实在过于庞大,所以一个小小的动作就引起了很大的震动,桌子上的烛台全都被挤了下去。硕大的脑袋几乎和拜瑞尔的头骨靠在一起,亡灵法师,噢,不对!现在应该说是巫妖拜瑞尔可以清楚地看见一双血红色瞳孔和煤炭一样黑的眼睛,现在瞳孔和眼睛正在仔细地观察着巫妖,它保持这个姿势不动,过了一会儿时间后,巴特兹魔坐回原来的位子。

“确实,这个骨头脑袋似乎有点与众不同…….不过和其他的巴佬似乎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阿巴蒂尔懒洋洋地说,“那么让我们言归正传,上次我们约定的二十万个地穴恶魔准备好了没有?”

“早就等您来检查呢” 兀尔鲁殷切的说,它的眼睛发着金黄色的光芒,似乎已经看见了堆积如山的金子或是珠宝,“我可以保证,这些绝对是您从没有见过的优秀的家伙。”

“等看了以后再说吧,” 阿巴蒂尔哝咕着,“上次你卖给我的破铜烂铁我可是记忆犹新啊。”

“您这样说实在是太伤我的心了,” 兀尔鲁的嗓音戏剧性地变得极富感染力,几乎让一边的拜瑞尔都忍不住要相信这个家伙了,“我是一个诚实的商人,我可以向伟大的西都凯神发誓,我绝对不会欺骗任何一个客人。”

“所以,也许是您在旅途中没有好好保管吧。” 兀尔鲁最后总结。

阿巴蒂尔晃了晃脑袋,看上去并没有完全相信兀尔鲁的话。

不管怎么样,在兀尔鲁的甜言蜜语中,巴特兹魔还是被连拖带拽地拉出了房间,到了一个巨大的广场上,拜瑞尔也跟了出来—他想看着尤哥罗斯怎么演完这出好戏。

广场上站着排列得整整齐齐的地穴恶魔,它们全都披着黑色的铠甲,手里拿着各式各样的武器。

“您看,我完全按照您的意思把它们武装了起来,它们已经经过了战斗训练,马上就可以派上战场了。”

阿巴蒂尔仔细检查着自己的货物,最后似乎很满意。

“恩,看来你说的对,”它说,“那么,让我们回去完成交易吧。”

拜瑞尔多少有点意外地看着阿巴蒂尔,这个家伙难道没有看出这些完全都是一群没用的废物么?难道说恶魔将军是一些愚蠢到不可救药的家伙么?

一个多月前,兀尔鲁还缺整整五万地穴恶魔,为了凑齐数量,尤哥罗斯魔可谓绞尽脑汁,最后它竟然用“地穴面具”这个拙劣的法子伪装了一大堆初生的祈并者,使它们看上去和真正的地穴恶魔一模一样,可是只能维持三个月的时间—当时自己就提出了疑问,可尤哥罗斯魔的解释是只要当时瞒过去就行,他的理论是只要交易一旦完成就概不退货—显然巴特兹魔在它的眼里纯粹是一个白痴。

不过现在看来这个白痴可谓是名副其实了。

也许恶魔们都把精力都花费在肌肉上了吧。

于是他们回到了会面的房间,在简单的闲聊了几句后,阿巴蒂尔让它的随从搬上来五个巨大的箱子,没等随从们把箱子打开,兀尔鲁就扑了上去。

“让我来代替客人来作这个费力的工作吧!”它说。

第一个箱子满满排放着各重二十磅的金砖;第二个箱子里则堆积着各种珠宝;第三个箱子里则是各种名贵的魔法物品……总之,五个箱子里都放满了宝物。

兀尔鲁有点疑惑地望着阿巴蒂尔:这些都是很珍贵的物品,也都在以前协商的数目以内,只不过好象总数少了许多。

难道这个巴特兹佬漏了些什么?

“恩,尊敬的客人,”它说,“您有没有觉得少了些什么?”

“绝对没有遗漏。” 阿巴蒂尔斩钉截铁地口气明确否定了兀尔鲁的猜想。

“您说的没错,不过,让它见鬼去吧!” 兀尔鲁哝咕着,它一脚把面前的箱子踹翻,然后红着眼死死盯着这个胆敢戏弄自己的家伙。

“尊,敬,的,先,生,”它一个字一个字的说,仿佛每一个字都花了很大力气似的,“我请你好好解释一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该死的财宝会少这么多?”

“没必要发火,兀尔鲁先生,” 阿巴蒂尔的态度不温不火,“因为您刚才让我看的垃圾只值这么多。”

巴特兹魔的话让兀尔鲁气焰登时消了下去,不过它仍然试图挣扎,“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以为高贵的巴特兹会被这种小伎俩骗倒么?” 阿巴蒂尔伸出一只手指摇了摇,“我可不见得哟,这些只不过是一堆祈并者而已。”

“这已经是便宜你了,要不是我想保留咱们之间的贸易往来—这堆垃圾我更本看不上眼!”

“不过本来这些家伙的价格或许还能高一点,可是现在我们已经不是那么迫切地需要兵援了,因为血战马上就要结束了。”

巴特兹魔的话在拜瑞尔听来倒没有什么,毕竟他对血战还不是怎么了解;可是对于兀尔鲁来说不吝是晴天霹雳:血战要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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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因尖叫着醒了,他猛地支起身来,然后突然感到全身传来剧烈的疼痛,他身子晃了一晃,又倒在了床上,但是他心里涌起无法形容的悲伤,紧紧抓住头发号啕大哭起来。

过了许久,他才慢慢平静下来,他发现自己全身绑满了白色的绷带,几个很严重的伤口处显然经过了特殊的治疗,上面还散发着浓重刺鼻的草药味。他的胸口处骨折的地方被鲨鱼骨质的夹板牢牢固定住。莱因摸了一下自己的脸,脸上似乎没有任何包扎,只感觉到头发和胡子都长了许多。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双手用力撑住床板,慢慢坐起来打量现在所处的环境。

这是一个相当窄小而又潮湿的房间,石块胡乱堆砌成的地面上摆放着一张污秽不堪的小桌子,上面有一盆盛着已经冷却的肉圆子,边上还有一个破破烂烂的瓦罐。桌子紧靠在墙角边,那儿还有一个被油烟熏黑了的小小炉灶,明晃晃的火焰在灶下燃烧着。

在桌子上面的天花板上摇晃地吊着一盏挂灯,灯里面点着几根灯草,灯光连同炉灶里燃烧的火焰,把房间里笼罩的黑暗不断驱敢出去。

“啊,”一个低沉而略带磁性的嗓音在他背后响起,“你醒了,可怜的伙计?”

莱因回过头去,他看到了高大强壮、栗色头发里夹杂着许多花白头发的大约五十多岁的男人。这个男人在年轻时应该非常英俊:他的双眼明亮如灯,鼻子高挺,薄薄的嘴唇边的胡子被修剪地整整齐齐,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精神矍铄的思想家,要不是那一道可怕的伤口的话。

这道伤口从右边太阳穴起,横过眼睛,直到左边的嘴唇,连鼻翼都被毁掉了。褐色的肉从伤口边翻了出来,使得整张脸看起来阴森可怕。

“你是谁?”莱因说,然后他发现自己的声音已经没了年轻人那种阳光明媚的朝气,取而戴之的是一种沙哑的声音,还有一种野兽受伤时发出的呜咽。他伸手摸了一下颈子,那里有一道很深的印痕。

“恩,你不要乱动,”他说,“伙计,你已经昏迷了整整一个月了,可是你的伤口还没有完全好—胡乱的动作会让伤口再次迸裂的,那样的话可就麻烦了。”

“我已经昏迷了这么长时间了?”莱因慢慢地躺下,“是您救了我?“

“你的说的不完全对,”中年男人走到桌子边上,倒了半盆水,递给莱因,看着后者慢慢喝了几口,“一个月前,泰林先生把你托付给我,让我来照顾你,所以我只能算是你的半个救命恩人。”

“泰林先生是谁?还有,我现在在哪儿?”莱因想把空了的盆子放回桌子,可是被中年男人抢了过去。

“我说过你最好别动,”他说,“现在你不需要知道这么多—最重要的是尽快养好你的伤,以后你就会晓得了,伙计。”

他把盆子放回去,然后仔细打量着莱因的身体,然后掏出了绷带和药水,开始替后者换药。

“你的伤很重,”他一面工作一面说,“我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可怕的伤口,伙计,你一定惹了一些不得了的家伙了。”

“有多严重?”

“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全身都是血,衣服和身体都粘在一起了,”他抬起莱因的胳膊,涂上一些紫色的药水,后者感到一阵麻痒,“我好不容易才清除了那些讨厌的东西,然后你猜怎么着?我几乎被吓呆了,全身都是伤口,有些已经腐烂了。最致命的是有六个血窟窿,而且很深,基本上连骨头都能看得见了,不过幸好内脏没有受到损伤。伤口没有刀剑的痕迹,它们像是直接用手挖出来的,”他顿了一下,“伙计,遇见我真是你的运气,要不然现在你恐怕已经是一具僵尸了。”

他示意让莱因转过身趴在床上,然后剪开后者背后的绷带,又抹了一层新药,然后用绷带包扎起来。

“我本来对能否救活你没有什么把握,”他说,“但是你的生命力让我惊叹,一个月里你已经发了好几次高烧了,一连几天都不退,当时我基本上已经放弃了,可是最后你还是挺过来了。”男人包扎好以后把莱因翻过来,让后者重新躺下,“现在差不多伤势已经稳定下来,再过两三个月就能下床行走了。”

他吹了一声口哨,满意地望着自己的杰作,而莱因觉得被一种清凉的感觉包围着,偶尔身上有几个地方略带麻痒。

显然这个男人的医术不错。

“你知道,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名字,伙计。”男人问。

“莱因”

“幸会,可怜的伙计,我的名字叫提卡,你也可以叫我断尾提卡。”他笑笑说,脸上的伤疤在火光的照耀下泛着红褐色的光芒,“现在,你就先好好休息吧。”

男人转过身向门口走去,莱因注意到有一截灰色的大约有半米长的断尾在他的屁股后面摇摆着。

在提克走到房门前时,莱因叫住了他。

“对不起,先生,您看见过一条飘带么?我记得昏倒前抓在手上的。”

“飘带?”提克挠着脑袋想了想,“……我记不起来了,伙计,要知道,你当时的情况实在是太糟了,我只注意怎么治疗你了……不过,如果这个东西还在的话,或许在泰林先生那里吧。”

提克走后,房间里出现了一种难堪的寂静,只剩下灯草燃烧发出的咝咝的声音。

莱因已经完全平静下来了,他平躺在床上,无聊地望着天花板,乌黑的颜色让他想起了幼年时和老师拜瑞尔呆的那个洞穴,随着摇摆不定的火光,他看见了不停变幻着的影子,在莱因的眼睛里时而靠近,时而远去…..他感到有一点睡意。

不过莱因的头突然传来了一阵剧烈的疼痛,他使劲的摇晃着脑袋,企图让这种感觉缓解下来。

没有任何具体的外界刺激引发这种疼痛。提克曾经说过他已经昏迷了一个月了,也许是长时间睡眠的缘故,或者是睡姿不对的关系。

但莱因实在是太焀悉这种感觉了,这是从那次该死的出游以后就开始了,可是比之前的任何时候都要轻微许多,尽管仍然是那么的难以忍受。

他揉着太阳穴,他感到那儿胀得难受,在幽暗的房间里,莱因感到自己心脏的跳动逐渐加快,每一下跳动,他都感到血液大量的涌到了头顶,没等血液收回去,然后又是一下。他呻吟一声,如果这时手一有镜子的话,就会从中看见一张满面通红的脸。

这次的发病似乎和以前大不一样,那些令人费解的幻觉消失了,转化成了具体的肉体感觉。

莱因喘着气,竭力拿起桌子上的瓦罐,喝了一大口水,然后无力地倒在床上。

冰凉的水一定程度上缓解了他的痛楚,莱因感觉舒服了一些,剧烈的挣扎消耗掉了他不多的体力,他又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

等到莱因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不知道过去多少天了。房间里依然空无一人,只有伤口处新换的绷带提醒他提克已经来过了。

他感觉精神比上次好了许多,他坐了起来,胳膊里的力量已经恢复了小半。他看见那个小桌上有一个盛着半条鱼的盘子,伸手把食物拿过来,带着说不出的舒服感吃光了它,随着食物顺着喉咙一点点下去,他仿佛感到生命的能量在逐渐增加。

虽然头痛仍在继续,可是莱因已经能够勉强考虑一些不太复杂的问题了:现在毫不怀疑同伴已经全部牺牲了,最迫切的就是把消息带回去。

他现在身负许多人殷切的希望,唯一可以实现的办法就是尽快恢复健康,

莱因努力地提起自己的手,忍受着阵阵疼痛,凭空划着一个个圆圈,由于长时间不动的关系,骨骼和肌肉实在是太僵硬了,以至于莱因一会儿就坚持不住,手无力地垂下,胸口不停起伏着,剧烈地喘着气。

可是他并没有灰心,某种动力、或者说是一种极其坚定的信念驱使他继续锻炼着身体,直到被拎着一桶水的提克看到。

“我以战神手上的大头棒发誓,你这个胆大妄为的家伙,如果再对自己的行为不负责任的话,我一定把你的脑袋摁到水桶里去!”

可是不管提克对莱因的恼怒是怎样的激烈,也不管他的专业建议是怎样的正确,莱因还是我行我素。于是在提克的不停唠叨中,他的身体状况一天天好转了,终于有一天,他看上去完全恢复了。在莱因强烈要求下,提克决定领他去见泰林。

他们离开了那个幽暗的房间,穿行在一个很长的、两边点着蜡烛的走廊,随着他们脚步的深入,莱因觉得空气里的潮湿气味越来越浓重。最后在一间房间的门口前停下。

“在这里先等一会,伙计。”提克推开门走了进去。

莱因打量着周围环境,他现在站在走廊的某一个位置上,前面和后面都是望不到尽头的通道,大约有四米宽。墙壁上挂着许多小水珠,他的衣裳和头发也有一点湿了,现在大概在很深的地底或是湖泊边上,他撸了一下头发,几滴水珠落在地上。

“这里,泰林先生想要见你。”提克出来说。

莱因跨进了房间,提克没有跟进来,他把门从外面关上了。

泰林先生的房间比想象的要大得多,足足可以容纳几百人,但是里面的摆设相对而言就太少了,只有几张黑色的桌子,款式和他养伤房间里的一模一样。他继续往房间的深处走去,然后在柔和的油灯发出的光线照耀下,莱因看见一个老人坐在一个高大金黄的座椅上,他停下脚步,默默地打量着对方。

他看到一个佝偻的、满头白发的老人,身着华丽的服饰,右肩上披着一条白色的围巾,手里拄着一根短小的拐杖;老人看起来非常干瘪,苍白色的脸很瘦削,可是显得非常严峻。他蓄着一把长长的胡子,鼻梁高挺,眼神很灵活,白色的长发梳成一个辫子半垂在肩上。

老人首先打破了沉寂的局面,他用温和的声音询问:

“你好,陌生人,你的伤看起来已经恢复了嘛。”

“您好,托您的福,我的感觉已经好多了。”

老人指着放在自己坐的座椅对面的一张长凳,“我们可以坐下来聊,陌生人。”

“也许有一点不舒服,可是要比站着要好多了。”他说。

“我衷心感谢您的厚意。”莱因鞠了一个躬,然后在老人的对面坐下来。

莱因仔细观察着周围的一切,他看见一个巨大的树根盘绕在房间的一个角落。然后显得有点若有所思。

“我的简陋的房间让你见笑了。”老人不动声色地说,显然在莱因打量他的同时,后者也在观察着莱因。

“哦,请原谅,我想的不是那个,”莱因说,“我只是在大胆地想象,您为什么要在这个潮湿的地底居住—不管从那个方面来说,这个地方对您的身体都没什么好处。”

“这个……..”老人的声音听起来有一种说不出的惨痛,“是我们这种不见天日的可怜人的最终选择。”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这事说来话长……让我们先来自我介绍吧,我是泰林,这个地底世界的首领。你的名字呢?”

“莱因,您就是提克说的,我的救命恩人?先生,我向您致以最忠心的感激之情”莱因站起来,再次向泰林鞠了一个躬。

“年轻人,你不需要先急着感谢我,我只是碰巧搭救了一个看上去比较可怜的人。真正救你的人并不是我。你先听我说完…..”老人善意地笑笑,摆手制止了急切询问的莱因。

于是泰林把事情经过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原来那是在大约四个月前,老人在一个偶然的情况下,发现躺在地底通道门口附近的重伤的莱因,当时的情况显然是有人故意把他放在那里的,因为泰林居住的地方相当隐秘,一般人绝对不可能因为偶然的缘故而找到。老人当时非常震惊,他本来以为这是一个危险的前兆,可是在发现莱因身上的可怕伤口以后,他动了慈悲心肠,因为莱因的遭遇很像他以前的族人,所以才收留了后者,还让精通医术的提克来对其治疗和照顾。

这里是提夫林们躲避裁判所追杀的避难所,因为数十年的残酷迫害使提夫林的数量大大减少,虽然他们本身的实力并不弱,但是在裁判所审理者的强大战斗力面前一切都显得那么的苍白,本来数万的人口最后只剩下一千左右,幸存下来的提夫林秘密团结了起来,组成一个完全的地下组织,过着黑暗的生活。他们长年隐居在地底不闻与世,以收尸人或是拾荒者为职业。通过盗取死尸或是财宝,和黑市交易来维持生活,所以现在总的来说,他们不管男人女人,基本上都是盗贼职业。

而泰林原来是一个商人,像大多数安分守己的商人一样,本来过着平淡而又奢华的生活,但由于长年战争的缘故他破了产,不得不依靠偷窃度日,不久就被一个人类领主没收了不多的财产,并被其赶出了家园。由于他曾经救助过提夫林部落上一代首领,那个提夫林对他十分感激就收留了他,而泰林以一个商人的眼光帮助提夫林们建立起一条完整的生命链,他帮助他们和黑市奸商交易而不被欺骗,帮助他们修建比较完善的坑道网络,帮助他们秘密而又安全地和一些心怀不轨的家伙周旋……..所以当上代提夫林首领临死前,他的威望在提夫林中已经无人可比,最重要的是他对待提夫林就像对待普通人类一样,就这样,他顺理成章地成了下一任的首领,也可能是第一个异族身份的提夫林首领。

莱因默默地听完了泰林的叙述,他的表情没有一点变化,显然是在思考某些问题。

“年轻人,我不想提起你不愉快的记忆,可是我的身份决定了我不能不慎重地对待每一个陌生人,你能说明一下自己的身份和为什么沦落到这个地步么?”看见莱因好久没有说话,泰林有一点担心。

莱因略微想了一下,他对泰林说自己是一个普通的冒险者,在返回的时候遇见了一伙盗匪,同伴们全都给杀了,只有自己侥幸逃了出来,至于到底是谁救了他这一点他倒是没有什么隐瞒,因为他确实不知道。莱因说话时表现出来的诚挚让这番话听起来极其可信,所以泰林也没有丝毫怀疑。

“我很抱歉对你的怀疑,那么,我们非常欢迎一个诚实的冒险者,”后者说,没有注意到莱因的脸微微红了一下,“你打算继续留下来住一阵子呢,还是另有什么安排?”

“先生,我向您询问一件事,”莱因的声音有一点颤抖,“您在我身上见过类似的飘带么?”他向泰林叙述了一下形状和颜色。

可是老人的回答让他很失望,具泰林的记忆,他从来没有看见过莱因描述的飘带,也没有没有任何具体消息可以帮助莱因找到飘带。

莱因失望地低头坐在那里许久,然后他抬起头,老人惊异地发现他的眼眶里盈满了泪水,他感到这种悲伤里有一种庄严的感情,老人没有说什么,因为他也经历过类似肝肠寸断的经历。

老人默默地等着莱因发泄着自己的悲伤,当莱因再一次说话的时候,声音里充满了某种决心。

“对不起,泰林先生,我不能再留下来打扰你们了,而且,”莱因的表情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极其残酷的平静,“我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办。”

“是关于你的亲人的事么?”

“不,是我的兄弟,”莱因望着房间的天花板,仿佛看见了一个人的脸,“我一生的兄弟。”

在简单询问了所在的方位和地形以后,莱因离开了提夫林首领的家,在临别时断尾提克陪他走了很远—几个月的相处中他们俩有了深刻的友谊。最后,莱因真挚地感谢提克,然后坚决地拒绝了后者要送其继续走下去的念头,转身离开了。

提克目送着莱因的背影逐渐消失,他回到一直站在洞穴门口的泰林的身边,因为莱因的突然离去让他的心里有一些疙瘩:是不是莱因对自己的医术有一点不满意?

泰林仿佛看出了提克的疑惑,“绝对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我的提克,”他的嗓音非常柔和,“你是一个出色的提夫林,你的品质和本领是很少见的………”

提克紧蹩的眉头渐渐舒展开了。

“莱因的离去决不是你的原因,这个年轻人身上有太多的神秘和悲伤,让他去做自己应该作的事吧。”泰林的眼睛望着莱因离去的方向,他的眼睛看上去是那么的深邃和理解:

“而且,我想:既然命运之神安排了我们的会面,那么,我们一定会再相见的。”

天空缓缓地暗了下去,黑夜降临了。

莱因在黑暗中飞快地奔跑着,他在树林中跳跃似的移动,偶尔惊动隐蔽在树丛中的小动物,它们发出索索的声音逃了出来,一会儿黑暗中又恢复了平静。

莱因打听到了遇袭平原的方位,他现在正在全力向那个噩梦的方向赶去,两个小时以后,大汉淋漓的他终于赶到了曾经激战过的场所。

他的心就好象一下子停止了跳动,他剧烈地喘息着,跪在草地上。

在莱因的面前,百多具已经腐烂的尸体分布在草原上,曾经的活跃跳动的生命已经被冷酷的死神永远地带走了,许多乌鸦正栖息在尸体上,嘎嘎的叫着,它们有的飞到另一具尸体上,鸣唱着死亡的歌曲。

莱因喘息着,他感到透不过气来,然后竭力地想从痛苦中挣扎出来,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他怀着悲伤的感情在草原上蹒跚而行,不时看见曾经的、熟悉的可是现在已经破烂不堪的服饰,他从中认出了许多伙伴的痕迹,他的眼睛里充满了泪水。

他看见一个披挂着白色铠甲的尸体,他从被已经完全变成白骨的手中紧握的项链认出了尸体的身份,那是一个已经被忘记名字的骑士,手中的项链是他给未婚妻购买的礼物,莱因还记得当时骑士述说时的幸福表情—直到死的那一刻,骑士还牢牢地抓在手上。

他从一堆凌乱的骨头里翻出了一块被鲜血染红、现在已经变成焦黑色的布料,上面模糊的圣徽让莱因认出了是那个胖胖的牧师,他们曾经并肩作战,抵抗狼骑兵的冲击,可是现在连完整的尸体都找不到,敌人的尸体已经把他的埋没了。

不久,莱因又看见了一个身上插着数十把利刃,脑袋被砸得粉碎的骷髅,骷髅脸朝下的僵卧着,手里还握着短剑。他认出了那是一个勇敢的士兵,他只有十八岁,莱因记得他的脸上总是挂着灿烂的微笑,可是现在…….

莱因怀着绝望的心情,又在满布尸体的平原上徘徊了许久。终于,他找到了破损不堪的、几乎被撕成碎片的杰特的尸体。尸体还没有完全腐烂,骨缝之间还残留着灰褐色的腐肉,他仍然伫着十字枪站立在那里,晚风吹动着他身上破损的盔甲,发出令人心酸的金属摩擦的声音。

一看见杰特的样子,莱因的心又一次紧缩了,他的瞳孔可怕的放大了,他猛地跪倒在地,发疯一般地亲吻着他的兄弟的手,平原上传来撕心裂肺的哀号声。

许久,他慢慢地站了起来,用轻微地、也许只有神灵才能听见的声音喃喃地说,“杰特,你说过你会永远护佑我的……..,你的灵魂一定感到很寂寞吧,你放心,我不会留下你一个人孤伶伶地在这里的。”

莱因双手交错在胸口,他用最虔诚的语气祷告着:

“我的老师,我终身的导师拜瑞尔啊!您的弟子莱因向您请求宽恕他的无知,为了不可磨灭的记忆,我要解除我的誓约了。”

随着庄严的声音随风而逝,一股无形力场迅速传递开来,范围以内的一切都停止了生命的迹象,原本茂盛的草丛枯萎了下去,乌鸦也立刻化成了白骨,连风儿都似乎静止了。

这是一片死亡的区域!

“世界由混沌而生,它并无目的,对世界也并无安排。

凡人无灵魂。肉体乃一切。

死亡乃通向湮灭之门。

善良之神以死后生命之辞欺骗并奴役信徒。

唯效忠奇魔须方可获得真正无尽生命为回报。

伟大的不死生物的创造者和统治者奇魔须啊!

卑贱的仆人在这里述诵你伟大的教义。

盼望奇迹之手能够施恩于现在。

我希望能与这个灵魂缔造血肉和灵魂之契约。

把他从深渊处解放出来。

你的仆人用生命来发誓永远遵从。”

说完后,莱因掏出一把匕首,他咬牙割开自己的手腕,把奔腾的热血洒在杰特的身体上。

天空中笼罩着浓烈的黑雾,不停地翻滚着,就像波涛汹涌的海面。最后,一柄乌黑发亮的、前所未见的巨大镰刀出现了。

莱因的鲜血还在流淌,苍白破损的骨骼沐浴在大量的鲜血中,很快的,上面密布着的裂纹消失了,骨骼的颜色也慢慢变成了黑色。

莱因脸上布满了汗珠。这是一个极其可怕的亡灵契约,使用者必须用自己的大量鲜血为引来和黑暗神诋沟通,而且如果成功,那么契约人就永远联系在一起了,无论双方哪一个死了,另一个也会立即消失,而且并不能给契约人带来巨大的力量。所以在这个契约魔法问世以后,没有一个亡灵法师或是巫妖使用过,拜瑞尔曾经断言发明这个契约的人不是疯子就是狂人,因为只有这种人才会发明这种可以说是毫无用处的契约。

骨骼的颜色越来越深,最后变成了珠圆玉润的黑色;十字枪也慢慢伸长了,枪口边的双刃由笔直变成了弯曲,刃口还发出刺目的红光。

天空的镰刀剧烈颤抖着,从刀口滴下了一滴暗红色的水珠,落在骷髅身上,鲜艳的红色由上而下迅速染遍了骷髅的全身,然后红色又消褪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墨汁般的黑色,黑色随即又被红色所取代,如此颜色变幻五次以后,空中的黑雾和镰刀都慢慢消失了,杰特缓缓站起来,面对着由于大量失血而脸色惨白的莱因。

杰特现在足有近三米高,黝黑发亮的粗大骨骼衔接紧密,原来身上的腐肉和盔甲全都消失了,他手持一柄血红色的十字枪,枪口周围隐隐笼罩着一团淡淡的黑雾,空洞的眼眶中跳动着蓝色的火焰。

重生的骷髅杰特似乎很茫然,它四处打量着这个陌生的世界,最后目标落在面前的莱因身上,眼眶的火焰的颜色越来越鲜艳,手中的十字枪也越抓越紧。

莱因对现在的杰特还能保留多少生前的记忆一点把握也没有,通常刚刚被转化成的不死生物是不认得任何人的,它们大多是靠yu望和本能驱使,有可能会攻击召唤者。在那个刚刚施展的契约魔法更是没人知道后果如何。

杰特突然发出一声咆哮,十字枪带起一道鲜红的闪光,向莱因直刺过来。

莱因没有躲闪,他只是静静地望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杰特,轻轻地发出了一声呼唤:

“杰特,我回来了。”

十字枪在离莱因胸口不满半米处硬生生顿下,杰特好象想起了什么,他眼眶中的火焰不停地翻滚着,紧握着十字枪的双手也在不停地颤抖着。

终于,随着扑的一声十字枪掉在地上,杰特慢慢地靠近莱因,最后,人和骷髅的距离不满半米。眼眶中的火焰翻滚停止下来,这种蓝色的光芒变的非常柔和。

莱因拉起杰特的手,吻了吻那冰冷的骨节手指,在几个月前,就是这只手抢走了他手中的签条,几滴泪珠落在骷髅的手腕上。

一种苦痛和虔敬的感情充满了他的心房。

杰特的身体颤栗了一下,它的另一只手缓缓伸出,抚mo着莱因遍布全身的伤痕。

杰特每摸到一个新的伤痕,手就剧烈颤抖一下,每颤抖一下,喉咙就发出一声低吼,最后低吼变成了呜咽。

“我们又在一起了。”莱因对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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