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三派之主
随着声音的停止，一个黑影落在了王愤身前，背对着施嘉仁。
此人一身宽大的长袍，长发披于脑后，显得极其诡异。
无名看着对方，亦是倒吸了几口凉气。
那男子缓缓转过身来，脸上竟然带着一张面具。面具上透着一双眼睛，眼睛闪烁着凌厉冷漠的眼神，就如同野兽的瞳孔一般让人心悸。
男子淡淡说道：“宗无心，这里轮得到我说话吗？”
宗无心哈哈一笑，道：“冷兄说笑了，你我两派既然已成盟友，怎么说出如此见外的话？只要冷兄说句话，我宗无心自当以你马首是瞻。”
男子冷哼道：“是么？刚才我好像听见了有些人对玄冥派好像很是不满。”
宗无心皮笑肉不笑道：“谁会有这么大的胆子，我宗无心第一个饶不了他。”
男子道：“你说呢？”
宗无心冷冷一笑，不再说话。
施嘉仁对着无名道：“我们走吧。”无名极其“鄙视”的望了宗无心一眼，正欲离开，却又闻：“施大哥难道就这么不敢面对我么？”
施嘉仁驻步道：“并非我不敢见你，事实上是我不想见你。”
面具男子一个仰天长笑，显得极是悲凉，沉声道：“你对不起的并非是我，而是另有其人。”
施嘉仁苦笑道：“不错，我对不起她，但也害了你，害你苦了整整三十年。”
男子一声冷笑，道：“三十年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你改变了她的一生，她自从那日起，便成了那个样子。”
其余三人之中，恐怕只有宗无心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无名略有茫然，但隐约可以知道个大概，说不定又是为了一个情字。
施嘉仁道：“事实已成，此刻说什么亦无济于事。我施嘉仁对不起她，或许下辈子我可以还给她。”
男子大笑不止，笑到后来，近似疯狂，仰天叫道：“下辈子还，你可以下辈子还，但又谁还我呢？我到底算什么？算什么？”
施嘉仁看着他近似疯癫的模样，禁不住喝道：“冷铁魅，你发疯够了么？”
冷铁魅狂骂良久，才慢慢清醒过来，神情亦变得正常，冷静道：“今日多说无益，就叫你我一决生死，也让我脱下这个为了誓言戴了三十年的面具。”
施嘉仁淡然道：“我并不想与你一战，可惜怎么也无法避免。”
冷铁魅此刻完全变得正常，那全身竟似透着无穷的杀意，令人颤抖而恐惧。豪气干云道：“施嘉仁，今日就让我脱下这个整整困我三十年的面具，同时，也让你化作尘世间的一粒沙尘吧。”
嗖的一声，长袍飞起。
无名蓦地感到整个脊梁骨一阵寒意，额头上却是直冒冷汗。只觉一股阴森的气息向自己压迫而来，令自己心涛澎湃，几欲吐出血来。
冷铁魅的长袍随着风势扑扑直响，双手在空中画下十数个圆弧，身子倏地一个抢身，直逼施嘉仁身前，同时，双手豁然由指变掌，轰的一声闷雷，冷铁魅手掌间骤的闪出一道红光，向施嘉仁胸口拍去。
施嘉仁当即不敢迟疑，身子猛地一闪，避过这雷霆一击，同一时刻，侧身凌空翻越，亦是双掌一挥，洒出了其成名一招“仙鹤翔飞”。冷铁魅冷笑一声，突然刹住脚步，碰的一声，双足重重踏地，旋身而起，第二掌又急速挥出，直接迎上施嘉仁的手掌。施嘉仁似乎早料到冷铁魅不避反攻，嘴角露出一丝笑容，悄然迎上。
啪的一声巨响，两人同时散开，只是从原来的位置置换了一下。
无名双手急忙捂住耳朵，只觉耳膜被震得隐隐生痛，难以听闻。过了半晌，才渐渐恢复过来，不过耳畔依旧嗡嗡作响。
宗无心不由拍手道：“江湖中一直传闻魔道第一掌乃玄冥派的‘玄魔劈魂掌’，可如今看来，无为派的一招‘仙鹤翔飞’却也别具一格，威力无穷。和玄魔劈魂掌比起来，也不逞多让。施大哥真是让宗某大开眼界。”
王愤见宗无心对施嘉仁的掌法赞不决口，不禁恼怒。可宗无心到底也是一派之主，武学早已达到先天之境界。自己无论如何是胜不了他的，那样只会自取其辱，只能狠狠注视着对方。
施嘉仁转过身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天下哪有第一？施某的魔道第一也不知是从何得来？真是可笑之至。”
冷铁魅闷哼了一声，似乎在向宗无心表达不满。
宗无心岂有不明之理，笑道：“冷兄不会就此一招吧，就让宗某瞧瞧冷兄的绝世风采。”
冷铁魅对此又是冷冷哼了一声，道：“施大哥的武学修为果然更甚从前，看来冷某只能全力以赴了。”
施嘉仁忽然间似乎想到了什么，道：“冷兄玄冥派的‘玄魔劈魂掌’是否授于过其他门派的人？”
冷铁魅先是一怔，而后断然喝道：“‘玄魔劈魂掌’是本派两大绝学之一，只有派主可学，又岂会随便授与不相干的人？”
施嘉仁闻言，默然无语，眼神似乎满是无奈，又似乎充满了悲哀。
或许他根本就不想与对方一战吧。无名轻声问着自己。
冷铁魅的面具突然之间不再是一片黑色，隐隐散发着紫红之色。这紫红之色是如此美丽，如此凄艳。令人忍不住为之销魂，为之散魄。而面具的两双瞳孔中更是射出一份近似血腥的冷酷，近似疯狂的杀戮。
冷铁魅的手动了，动的极其缓慢，却又极其洒脱，仿佛天地的万物都已和他融为了一体。似乎现在他使出的招数并非是武学的一招一式，而是神秘莫测的诡异力量。这份足以摧毁一切的力量。
施嘉仁闭上了双眼，静静地站着。脑中的思绪飞离了躯体，进入了忘心忘情、无欲无求的境界。他的一举一动已非人类的本能，而是自然的支配。那一挥手，一踏步是如此巧夺天工，无懈可击。
施嘉仁的手也动了，动的是如此迅疾，却又如此飘渺，仿佛他的世界是破碎的，是虚无的。他的动作完美的几乎是那至高无上的神，是集天地自然之气的产物。在此中，却又多了一份使人绝望的气机。
天空中不知何时刮起了一阵风，风中竟夹带着五彩缤纷的花瓣。
花瓣轻快的飞舞，又无奈的坠落，带来的是漫天的华采，带去的是孤独的忧愁。
两人的手在一片花瓣缓慢坠落的同时接触了，接触时是那么温柔，那么和谐，仿佛和风吹拂着大地，清水融化了冰雪，情郎抚mo着爱人。
施嘉仁却感到了一片黑暗，那漫天的花瓣如同死神的礼物，他想到了一个女子，她的一颦一笑，她的温柔娇俏，以及她死前那充满悲伤的眼神，那满是憔悴的面容。
施嘉仁在这一瞬间似乎又一次感到了她的存在，他想要握住她的手，可是她的手却愈来愈远，远地无边无际，似镜花水月。
施嘉仁的耳际蓦地听到了一个女子的声音，刹那之间又是一个男子的叫声。女子的声音是不存在的，那是自己的幻觉，而那男子的声音，施嘉仁是认得的，因为那是无名的惊呼
施嘉仁清醒了，可在这一刹那，冷铁魅的手已经到了他的胸口，无声无息，却是无情无义，那是三十年的怨恨，三十年的杀气。
冷铁魅一声冷笑，他觉得自己很高兴，因为他完成了自己的梦想。可在高兴的同时，他又突然之间感到了空虚。
他做这些是为了什么？他到头来又得到了什么？曾经的生死与共，到现在的反目成仇。这些到底是为了什么？
无名见到施嘉仁那伟岸的身躯飞向了空中，向悬崖边飘去，他的心里突然有种说不出的滋味。是难过还是痛心？
这种情绪与那一次是何其的相似，他来不及去承受，却已经完完全全的接纳。难道这就是生活的无可奈何么？
宗无心冷眼旁观着一切，嘴角露出不寒而栗的冷笑。而王愤却是满眼崇敬之色，似乎梦想着有一天自己的武学也能够达到如此的境界。
可是在一瞬间之后，每个人的表情又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因为不可思议的事情铁一般事实的发生在他们的面前。
一个即将坠向深渊的躯体突然凌空翻起，稳稳地落在他们的跟前。施嘉仁的嘴角露出一丝血迹，冷酷的笑着，如同恶魔一般的笑着。当众人都在注视他的笑容时，他的人影又动了，如*一般直击冷铁魅。
冷铁魅看见了施嘉仁攻击，可是他的信心在施嘉仁跳起的瞬间已完全摧毁，他三十年的努力在施嘉仁的弹指灰飞之间，如同儿戏。还要这样苟活，不如一死了之。
或许自己根本就不想杀他吧，冷铁魅心中突然涌起了这个念头。
冷铁魅闭上了眼，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喀嚓一声，冷铁魅只觉头上一凉，难道这就是死亡的感觉？可是他错了，因为他的脸庞感到了阵阵清风。他睁开了眼，施嘉仁的食指在三丈之外，指着自己的脑门，自己脸上的面具分成两半，掉在了地上。
无名惊讶了，冷铁魅并非与之想象中的丑陋不堪，而是极其的俊美，那略带苍白的面色，更是与之修长的身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一个如同女子一般的男人。
冷铁魅呆立半晌，冷冷道：“你为何不杀我？”
施嘉仁以同样语气回答道：“我为何要杀你？我记得好像很久以前，我们是朋友。”
冷铁魅喃喃道：“朋友？这个词，我已经忘记很久了。”
一片沉默。
宗无心在此时突然打断道：“既然二位私事已了，那么也该来淡淡正事了。”
施嘉仁擦干了嘴角的血迹，道：“怎么，你也想和我斗一场？”
宗无心干笑道：“宗某不敢。不过，有个人却想找你较量一番，是么？倪师妹？”
施嘉仁和冷铁魅闻言，心头都是一震，呆呆地望向虚空之中。
此刻，传来一声幽叹，温柔妩媚，让人禁不住遐想连篇。
无名仰首一瞧，只见半空中，一个女子缓缓飘下，长发在空中飞扬，身材婀娜曼妙，丰姿卓越，在一轮明月的映照之下，犹如九天仙女下凡一般。月光洒在她的脸上，虽是惊虹一瞥，却也慑人心神。那宝石一般的双瞳，有如山川一样的秀丽轮廓，配合此时此景，不由让人感叹造物的神奇，世间竟有如此美丽的女子。
那女子如仙女一般缓缓落在了无名的前方，施嘉仁与冷铁魅的中间。身处的彩带随风飘扬，在这明月之下，更是凄婉动人，令人目眩。
冷铁魅呆视良久，却是怅然无语。三十年来，多么想见她一面，却苦无勇气，只能暗中轻轻地为她祝福，只能款款地为她祈祷。
现在终于见面了。他想说的话却又难以出口，紧塞在喉咙。
施嘉仁打破了寂静，道：“裳清多年不见，现在可好？”
倪裳清转过头来，清风把她的秀发吹散，却怎么也吹不散她那眉宇间依稀可见的愁容，淡淡道：“施大哥还记得我啊？”
这句话既像在问她自己，又似在回答施嘉仁。
施嘉仁闻言，心中尽是苦涩。他这一生唯一对不起的便是眼前的佳人，可是纵有千般不是，，那也无可奈何，因为这一生自己留给她的遗憾是无论如何也弥补不了的。
万籁无声，风情怡然。
这断崖之上，竟是这般恬静，却又那般无奈。
倪裳清静静地注视着施嘉仁，但施嘉仁的眼中倒影中的又是谁呢？他心中思念的又是谁呢？
冷铁魅道：“裳清，你还好么？”淡淡的一句话，却不知包含了多少温情，多少思念。
倪裳清又是淡淡地一笑，道：“冷大哥也在啊？”就这样一句话，却如同冰冷的寒剑一样刺入了冷铁魅的心房。
冷铁魅心中尽是痛楚，原来自己在她的心里与三十年前一般那么微不足道。
宗无心实在忍不下去了，道：“不知倪师妹此次前来，是否也意味着我们的合作协议达成了一致？”
倪裳清一个冷笑，从刚才略有失态的情绪中恢复过来，道：“那是当然。今日《无为卷宗》势在必得。”
施嘉仁苦笑道：“裳清决定了么？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但……”
倪裳清冷笑道：“废话少说，施大哥三十年不见，怎么成了婆婆妈妈之辈？如若识相，就请交出《无为卷宗》。”
施嘉仁看着倪裳清坚毅的神色，不屈的眼神，不禁深深叹了一口气。三十年，她果真变了，已经不再是那个善良的女子了。
江湖一直有传言，魔道阴阳派主倪裳清颠倒众生，却是蛇蝎心肠，杀人无数，害人不浅。多少英雄豪杰，尽数折腰在她的媚眼钩魂之下。
施嘉仁道：“《无为卷宗》我是不会交出的，想要拿，就看各位的本事了。”
倪裳清冷道：“那小妹就不客气了。” 话音刚落，倪裳请身形一展，已至施嘉仁身前，只见衣带飘飘，双袖甩出两个美丽的波浪弧直击施嘉仁胸口。此招悄无声息，端的是快愈闪电，两条柔软的长袖竟似锋利无比的长剑，及人身处，不留痕迹，却是一击致命。
施嘉仁经过与冷铁魅一战，虽是胜了，可早已经脉受损，若非无名的一声呼声而让他清醒，从而使护体真气运转全身，此刻或许早已跌入深渊，一命呜呼。
眼见长袖及身，施嘉仁知道无论如何是避不了的，惟有一拼，方有一丝生机。心念之下，施嘉仁突然加速前冲，提起全身真气往倪裳清处撞去。
倪裳清大吃一惊，怎料到施嘉仁竟有如此举动。倘若真是两人一撞，施嘉仁固然败亡，自己也定成残废。倪裳清不敢大意，顿时收住向前的趋势，硬是在施嘉仁咫尺之前旋身转向，往旁处掠去。而施嘉仁亦在同时向另一侧弹出。
王愤看得莫名其妙，眼见两人要近身相搏，却不料在最后的瞬间双双躲开，待要与冷铁魅相问，可见他一脸茫然，似乎是在思索什么，就只好把嘴上的话当成口水咽下。
无名见此情形，稍待心想，知道这施嘉仁的这一击定是生死相搏，先破后立。要的便是倪裳清那一瞬间的犹豫，这片刻的休息喘息之机，对于施嘉仁这样级数的高手来说，就如同荷叶上的一粒露珠，顿时滋润了荷花一般。他的受伤之势也减轻了许多。
待倪裳请转身避过的同时，突然脑中灵犀一闪，顿时领悟。可时机已过，况且也并非良机，所以并无遗憾，但对施嘉仁置之死地而后生的魄力不禁又多了一分敬佩。道：“施大哥果然气魄过人，小妹自认不如。请再过一招。”
倪裳清双足一点，霍然再次攻击。施嘉仁只觉黑暗中一股阴侧莫明的气劲卷来，眼前白光闪动，身体像是处在漩涡的边缘，一个闪失便会被卷入无穷的黑洞里。
施嘉仁当即坦然一笑，身形又动，又一次不退反进，待触到强烈的气劲之时，蓦地弹出十指剑气，猛听“筝”的一声微吟，所有幻象消失。
倪裳清娇躯一震，在空中横掠而过，往峰侧的岩壁飞去。
施嘉仁见对方如此，立刻转身相待，可脚下却是一软，陡然慢了半分，更不料倪裳清双足急速弹壁之后，凌空翻转，再次以反冲之势向施嘉仁逼来。两袖之中突然窜出两条银色丝带，在月光的照射下，可见表面磷光微闪，隐约带着一层朦胧的雾气。施嘉仁始料不及，转眼之间，便被两截丝带缠住。
倪裳清流露出一个颇为耐人寻味的笑容，双足又是轻轻一点，直击施嘉仁前胸。
施嘉仁瞬间神色黯淡，看了看天上的明月，又瞧向了一旁焦虑的无名。蓦地一声长啸，丝带立刻断裂，飘扬在他的前方上空。
只见这飘零的丝带中窜出一个飘逸的女子，双掌豁然迎上了施嘉仁。蓬的一声，施嘉仁立刻倒退了五步，嘴角溢出了鲜血。
这一次，他没有躲避，这一掌是他心甘情愿挨的。
倪裳清也停止了进攻，惊异地看着施嘉仁。玉容上一瞬间秀眉微蹙，白皙甚雪的脸庞阴晴不定，神色闪烁不安，似乎心中很是复杂。但片刻之后，慢慢平静下来，冷道：“施大哥三十年来，在做些什么，就这么不堪一击么？”
施嘉仁一声叹息，道：“裳清定要看看《无为卷宗》上的内容么？”
此话一出，在场之人皆是一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