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果,你在哪?”
“我在我出事那天的一个街口。”
“你可不要犯傻啊!”蒋柏晨急急说道。
“你想多了,我没那么傻,又不是小孩子。”平果说。
“那我现在去找你吧?”
“卢信鸽呢?”平果问。
“我已经正式跟她撇清关系了,她根本没有怀孕……她在骗我!”
“其实,她也挺可怜的,她爸的场子被查封后,她什么都没有了。”平果又说,“你多陪陪她吧。”
“平果!你在乱说什么!”
“我没有乱说。”平果停了一会儿,说道,“蒋柏晨,我们分手吧。”
“为什么!”
“因为……我已经不爱你了。”平果看着大街上人来人往,无比干脆地说,“是真的不爱了。”
挂上电话,平果急需一个人沿着马路散步。酒会那晚发生的一切,在她脑海中都变得模糊不清。
“阿姨。”
平果回头,是个很可爱留着蘑菇头的小女孩。
“你是在叫我吗?”平果蹲下来。
小女孩点点头。
“你家长呢,孩子?”
小女孩指了指街边的站牌,一个男人倚靠着栏杆,身前挂着许多报纸,看样子是个盲人。
“阿姨,我找你很久了。”小女孩说,小脸十分招人喜爱。
“找我?”平果不解。
“您帮我一个忙吧,把这多余的五角钱还给那位叔叔,好不好?”
平果心里一震,“哪位叔叔?”
“就是那个走路……”小女孩低下头看着的脚,然后又笨笨地模仿了一下,“就是那个走路一拐一拐的叔叔。”
平果双手抓着小女孩的衣服,问她,“你见到他了?在哪?”
小女孩被平果吓到了,胆怯地回答,“我也好久没见到叔叔啦,那天晚上,我见他带着你从街对面的饭店出来,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我跟爸爸还在这里卖报纸,看见叔叔扶着你从马路对面走过来。我说叔叔买份报纸吧,叔叔就笑了,说好啊,然后给了我一块钱,拿着报纸就走了。等我从爸爸手里接过零钱的时候,你们已经上车走了……”
平果站起来,踉踉跄跄地掏出电话,开始给美芽打电话。
“田美芽,你在哪?”许多年了,平果都不曾这样称呼她。
“我已经回学校了啊,坐小平头的车走的!宝贝儿,小平头好像爱上我了哦,我们关系发展很迅速。”美芽幸福地说着。
“我问你,那晚跟我一起出事的人,是不是林大路?”
美芽那边突然安静下来。
过了一会儿,她说,“你都知道了?”
“把所有都告诉我,不许拉下一个细节。”平果强忍着内心的风起云涌。
“是他,是他去酒会上,把烂醉如泥的你带走,你可能把他当成了蒋柏晨,还在车里吻了他,结果一不留心,就出了车祸。”
“他人呢?”平果的声音在颤抖,她在紧接一个可能令她绝望的事实。
“死了。”
平果再说不出话来。
“他从昏迷中清醒后,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你,然后乞求所有医生和护士,一起骗过你,包括我,姥姥还有蒋柏晨。他不想让你知道自己快要不行了,所以假扮成蒋柏晨,他以为,你最爱的人就是蒋柏晨。那几天,躺在你身旁病床上的人,就是林大路。平果,你一直以为我是从歌手大赛上才开始喜欢林大路的吧?其实,在那之前,我就已经见过他,在升高中的那个暑假里。那场龙卷风过后,我在海边见到林大路,他在专心画着什么东西,还偷偷摸摸不让人看。后来我见他把画好的画塞进了塑料瓶里,扔进了大海。我就悄悄地把那瓶子捞了回来,上面那个女孩,是你,真的是你!上面还写着你的名字。平果,原谅我的自私,我也是爱他的!”
后来美芽还说了些什么,平果都没有听到,她默默挂了电话,给周芷芷打过去电话。
“平果?”对方显然很惊讶。
“告诉我,林大路还活着,他就跟你生活在一起,你们现在很幸福,好不好?”平果像是在哀求。
“平果,他真的不在了,你……都已经知道了?”
平果绝望了,无力地蹲在了路边。
“你还记得那天的事情吗?你在病房里把平果扔到他身上,转身就走了。那家伙居然把那个平果让我捡起来,洗洗拿给他。他一边吃苹果,一边说,‘这个不能浪费,是她削给我的,这辈子不知道还有没有再吃到的机会。’他只是不想拖累你,他那么渴望你的关心,却又怕时间让这份关心转化成爱,他说自己是个瘸子,承受不起。苹果呀,你是知道的吧,我也喜欢林大路,但是他心里想的全都是你,那次我把你姐和蒋柏晨在一起的事情告诉他的时候,我从他的眼神里就已经明白了。平果,你对他是有感觉的,对吗?你只是长久地压抑着自己的感受而已。”
平果问周芷芷要了林大路的墓地地址,她挣扎着从路边站起来,去花店买了一束花,大车去了公墓。
她到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太阳已然开始西沉,墓地被撒上了暖橙色的祥和之光。
她碰见那个曾在医院里照料自己多日的小护士,整一个人沿着台阶而下。
这样的场合,实在不适合过多寒暄,点头之后,两人道别。
平果没走多远,就找到了林大路的墓碑,坐落在一块很干净的角落里,像他生前一样沉默。遗像里,他微微笑着,依然是少年时的模样。
以前的一幕幕在脑海中闪过,他的眉眼令她深深的怀念。随后,她的目光集中在那束纯洁的百合花上,花瓣在风中微微摇曳。
她忽的转身,朝山下追去,大声地叫着小护士的名字,全然忘了这里的庄严肃穆。
小护士在山下面停住,看着平果一路小跑而来。
“那束百合,是你送的?”
小护士慌张极了,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不,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我只是有个疑问想弄清楚。”平果轻轻握着小护士的胳膊。
“林大路是没有眼泪的,可是那天,我明明摸到他的眼角有泪水……你能告诉我是怎么回事吗?”
“他为你坚持了那么多天,还有什么奇迹不会发生呢?我看了他以前的病历,他5岁的时候在幼儿园里遭遇了一场意外的塌房事故,承泣部位遭到了损坏,所以再也流不出眼泪。除此之外,由于面部遭受挫伤,这些年他在外地做过几次面部矫正术。”
她愣住!难道他是那个小王子,在岁月里悄然变了最初的模样!忽然,她又想起林大路胳膊上的刺青来,MY,难道不是美芽名字的缩写,而是为了纪念那句英文对白?
“你没事儿吧?”小护士问她。
平果摇摇头。
小护士又说,“还记得,有天林大路突然要握你的手吗?”
她点头,时光仿佛又回到过去,在朝夕相处的病房里,虚弱的林大路突然想要再握一次心上人的手。
她把手伸过去,他无限温柔地握住,轻轻地摩挲着,像爱抚一生中最珍贵的宝物。
“那是他要走了,在跟你告别呀!”
恍然间,平果又想起年幼时,她跟小王子被困在废墟下,惊恐和饥饿让小小的平果开始哭泣。
小王子林大路用身体护住她,一直保持了5个小时,她哭得厉害,他就一边忍受着疼痛一边用蹩脚的英文安慰她,“Don't cry,My……M……y……Little Princess……”
所有时光里的秘密都已经揭晓,却是在物是人非之后。
想起那年小小的他吻自己的样子。那时候,他们被黑暗包围,周围是小朋友们痛苦的呻吟,林大路用小小的身子为平果撑起一片求生的天地。他用一只手握紧她的手,安慰她不要害怕,不要慌张,总会有被营救的时候。
她满心的恐惧,以为不能够再活下去,对于死亡的惧怕让她止不住地颤抖。
他说,“别害怕。”
她怯怯地问,“我们会死吗?”
“会,但要在很久很久以后。”他像个小大人,伤势却越来越严重,“我们都会出去的!”
“那我还会不会再见到你?”
“会啊。”她听见他努力的笑声。
平果放心了,悄悄对他说,“遇见你真好。”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