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四个月前，清明节未至，周六。
24路车行驶在通往桑园市大学城的公路上，阳光很好，照在道路两旁的植物表层，依稀显出葱翠的迹象。
林筱康坐在靠窗的位置上，怀里抱着一袋从超市买来的生活用品。尽管已是春天，倒春寒的天气却在这个城市反复上演，所以林筱康身上还穿着过冬的棉服。
车子一个拐弯，紧挨着一侧山脚朝南驶去。两个小时后，24路车在一处站牌前停下，林筱康起身走下去，一回头就看到学校门前巨大的招牌。
桑园市艺术学院的新校区，林筱康今年读大二，从当初光秃秃的建筑群到如今的花红柳绿设施齐全，转眼已是两年时光过去。
校区选址极为考究，三面环山一面临水。山被当地居民称为凤尾山，至于水，就是与学院仅一条公路之隔的巨型人工湖了。当初，学院为了买下这块地，跟不下十家旅游公司和大学争抢，最后终于高价夺标。据一个退休的老教师说，这里风水奇好，有利于学院发展。可是学校窝在深山里，学生们的出行就不方便了，仅仅坐车去市里就要两个多小时。
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山里的夜晚黑得更彻底，周末的校园本就冷冷清清，正碰上清明节三天假期，学校里更是没什么人了。三个保安列队站在门口，悄悄说着什么，他们穿着灰色的棉大衣，那颜色让人有种说不出的厌恶。
林筱康进了校门，径直钻入中心花园里，沿着小路朝里面走，地面的方砖已经松动，走起来有些硌脚。正要给父母打个电话，手机却震动起来，是他们播音班导员秦双打来的。
“林筱康，你怎么回事儿啊？”秦双的声音很急，透着不高兴。
“我……怎么了？”林筱康有点糊涂了。
“上周不是告诉你，今天傍晚要去接待一批新生的么？你都忘啦？”秦双的声音一下提高几倍，林筱康禁不住皱了皱眉头。秦双人很不错，是往届留校的学生，就是太大小姐脾气，林筱康作为班长，少不了忍受她的隔空唠叨。
他突然想起来，上周在办公室里秦双交代自己的事情：学校里转来十几名成绩优秀的艺术生，集体进行培训，来年准备报考本学院。导员秦双到时要去外地开会，所以委托他去接待一下。
“啊，不好意思，”林筱康明白过来，“他们现在在哪呢？”
“正在餐厅二楼集体吃饭呢……”秦双还想说什么，被林筱康挂断了。
已经过了吃饭时间，餐厅门口很少有学生进出。台阶前停着一辆大巴，灰不溜秋的颜色，看上去极不舒服。林筱康长吁一口气，刚想迈上台阶，就看到一个女人从大巴另一侧走了出来，一把抓住他的手。
这个突然的举动，吓了林筱康一跳。
“你好，我姓刘，是一名教师。”刘老师松开手，抱歉地笑了。她二十多岁，体型颇为壮硕，长的不漂亮，眉尖上扬，却又透着股粗犷之气。穿着虽然也挑不出什么毛病，却隐约给人一种不协调的感受。
“我是负责安顿学生的工作人员，”林筱康简单介绍自己，“学生们呢？”
“跟我来吧。”刘老师的笑容很谦卑，转身朝餐厅后面走去。林筱康明白，这是一群来自外地农村的老师和学生，若不是学院今年的招生政策，他们根本没机会来这里学习。林筱康理解刘老师复杂的心情。
“不是都在餐厅二楼吃饭么？”林筱康纳闷了。
“已经吃过了，学生们准备了一场表演，就等你了。”刘老师说起话来慢条斯理。
“那好吧，先去看看孩子们。”林筱康跟在刘老师身后。她走起路来很快，步履频繁交替，林筱康看着，暗自惊讶。他注意到，刘老师的后脖颈处有一道暗红色长长的刀疤，像根系在上面的红绳。
一路上，居然没碰见什么人，北侧的凤尾山如一道黑色石碑，不动声色。林筱康跟在刘老师身后，一直走到戏曲学院的教学楼前。刘老师回头看了眼林筱康，不明所以地笑笑，推门走了进去。
林筱康紧接着跟进去，木门闭合那一刻，夜色如潮水般真正降临了。
走廊里，只有墙壁下方开着常明灯，发光的箭头指向大楼深处，像一个个印在墙上的脚印。两人的脚步，相继产生很大的回声，一直在走廊里来回穿梭。卫生间传来滴水的声音，啪嗒啪嗒，如同生命垂危的倒数计时。
快到三号练功房的时候，刘老师猛地停下来，林筱康险些由于惯性撞在她身上。
练功房里很安静。
林筱康正要推门进去，却被刘老师制止了。
刘老师抬头看着林筱康，突然脸上显出激动的神色，伸手把他拉到了僻静的角落。林筱康有些纳闷，说，“您是不是有什么事儿啊？”
刘老师的目光突然变得很哀伤，眼角隐藏的小褶皱如水纹般荡漾开来，“我身上藏着一个秘密。”
“您说什么？”林筱康被问懵了，刘老师低沉晦涩的语调却让他不寒而栗。
“我身上藏着一个秘密。”刘老师突然伸手捏紧自己的下巴，以便让每个字都异常清晰地发音。这个情节，让林筱康迅速想到了电影里的“变相怪杰”。
角落压抑的氛围，让林筱康极不舒服，他想尽快摆脱这个女人。
“快去看看学生们吧，他们都等急了。”刘老师像没事一样，脸色随之也恢复了正常。
林筱绕过刘老师，朝三号练功房走去。林筱康伸手去拧门把手，门是反锁的，打不开。林筱康扭回头，刘老师抬手做了个敲门的动作，于是他又敲了敲门，还是没反应。
当他的手再次扭动门把手时，心里咯噔了一下，林筱康心想，这防盗门也许根本就没有打开过！门是从外面锁上的！想到这，他赶紧走到一旁，攀住窗户边缘，双臂用力将身体撑起。
铺天盖地的血从练功房内流出来，瞬间浸染了林筱康的瞳孔！血！血！林筱康胳膊一软，跌落下去。坐在地上，林筱康的情绪稳定不少，他决定再爬上去看看。
房内四壁全部贴着鲜艳的红色墙纸，这让林筱康刚才产生了幻觉。除此之外，房间角落摆着一张床，一个床头柜。床上凌乱地堆着一些衣服。
像是验证了某个可怕的猜想，林筱康慌乱地再次跳下。
练功房里面空无一人，根本没什么学生！
刘老师呢？林筱康焦灼慌乱地跑到刘老师刚才一直站的地方，什么也没有。林筱康彻底慌了，紧跑两步在走廊内寻找，没有人应声。
刘老师不见了。
像没出现过一样。
2
昏黄的灯光映照出林筱康错愕恐慌的一张脸。他像一只被关进火柴盒里的飞虫，胆战心惊地扑棱着翅膀，朝外面冲出去，胳膊撞在门框上都毫无知觉。冲力使弹簧门在身后打开又闭合，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林筱康一口气跑了很远，路灯已经亮起。快到宿舍楼门口的时候，手机又震动起来。林筱康深呼吸，拿起电话来看，已经是第二个未接电话了，全部是导员秦双打来的。
林筱康调整一下情绪，刚一接通电话，秦双就噼里啪啦咆哮起来，“林筱康你怎么搞的？接待十几个孩子就那么难啊！”
“秦老师，那个刘老师不见了啊！”林筱康终于找了个空隙，可以说句话。
“哪个刘老师啊？”秦双也停顿一下，不满地说下去，“我怎么没听说带队的老师里面有姓刘的？”
“一个女老师。”林筱康提醒她。
“行了行了，你甭管什么女老师男老师的，大家可都在餐厅二楼等着你呢！要不是为了等你，早走了！”秦双的大嗓门又提高不少。
林筱康重又朝餐厅走去，感觉小腹有种痉挛般的疼痛，他想起来自己没有吃晚饭。
由于是节假日，餐厅里人很少，只有远处的窗口里亮着灯，工作人员还在忙活着清洁卫生。通向二楼的电梯已经关闭，林筱康迈着大步蹬了上去。餐厅二楼更是昏暗，眼前全是一张张空荡荡的餐桌。这时林筱康听到身后有桌椅挪动的摩擦声，回头，看到贵宾区的屏风下，站了一个人。
那人在冲自己招手。
林筱康纳闷地又靠前走了一段距离，这才看清楚，是个女生，看不清楚长相。她穿着比较正式的小套装，玲珑的身段在逆光下，衬得越发精致。
“你好，我叫郁青苗，表演系大一的学生。”
“你好，我叫――”林筱康走近了，看着她。郁青苗留着时下流行的波波头，五官小巧精致，看不出脸上的表情。
“你就是林筱康？”郁青苗轻声询问，声音依旧不高不低。
“是啊，你怎么知道的？”林筱康心里一下有点兴奋，被美女认识，是件值得骄傲的事情。
“你说我怎么知道的？学校一共安排咱俩来接待转校生，你居然还迟到！我一个女生陪一帮大老爷们儿吃饭，你知道有多危险吗？还有，你不来不要紧，总要吭一声吧，没事儿挺尸玩儿啊！”刚才还波澜不惊的郁青苗，突然发起飙来，眼睛怒视着林筱康。然后，她两臂抱在胸前，脸气呼呼地扭向一边，等着林筱康给一个合理的解释。
本来林筱康打算说声抱歉的，但一看郁青苗这样的态度，心里也腾地窜上来一股怒气。
“你就这么跟师哥说话啊！”
“师哥怎么了？我还师太呢！”郁青苗看来是找准了要跟林筱康吵架，仰头看着眼前的大个子，好像随时会冲上去打他两下。
两人正僵持着，郁青苗身后的小门里走出来一个清瘦的老头，满脸疑惑地看着争吵的两个人。老头的右脚有些跛，但是不太明显，走起路来身体微微向右倾斜。
郁青苗一见老头，态度马上转变，笑呵呵地伸手在林筱康的胳膊上扭了一下，装作老相识一样说道，“你这家伙，怎么才来！”
林筱康被郁青苗扭得生疼，却不好发作，只得歉意地看着老头。
“这是本次转校生的带队汪老师，这是学校安排接待转校生的林筱康。”郁青苗的声音听上去清脆悦耳，但是一回想起她刚才的疯狂举动，林筱康真的要崩溃了――这个女人变化也太快了！
三个人先后往贵宾区走，经过前台时，服务员在摆弄自己的山寨手机，播放器里是那首诡异的《嫁衣》，看到有客人走进来，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如同死人一般麻木。
他们的包厢在走廊尽头，光线稍微明亮一些。
推门进去。
围坐桌前的十几个学生都是不过十二三岁的孩子。男孩们剃着光头，女孩们则统一梳了朝天辫，像两只冲天呐喊的细瘦胳膊，突兀地支楞着。其中有个小男孩看上去比所有人都要瘦小，闷不吭声地低着头，林筱康第一眼便觉得好奇怪，这明明是个孩子，却给人垂暮之年的气息，就连看人的眼神里，也透着沧桑。他这才明白，秦双所指的考学，是升入学院的中专部。看着那些小光头，又想起刚才郁青苗说的一帮大老爷们儿，忍不住就想笑。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胖司机。30岁上下，小眼睛，目光带丝狡黠，样子委实不太招人喜欢。
入座后，孩子们都饿坏了，狼吞虎咽吃了起来。只一小会儿功夫，饭桌上已经一片狼藉。郁青苗看得欢喜，跑到走廊招呼服务员，“每人一瓶鲜橙多，我付钱！要快！”
汪老师的碗筷基本没动，他掏出烟来，递给林筱康一支。
“我不抽烟。”林筱康摆手，汪老师又把烟递给胖司机，胖司机接过去，用火机点着。
“呵呵，孩子们没见过什么市面，你们别讨厌啊。”汪老师笑。
“哪有，他们都很可爱的！”郁青苗赶忙说，然后又看着林筱康，“你好像有心事啊？”
林筱康的目光在包厢内逡巡一个来回，最后又落回到其他三个成年人身上，“刘老师去了哪里？”
“刘老师？”汪老师的声音充满疑问，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眯起，笼起一层迷雾，指间的烟突然静止不动。坐在一旁的胖司机和郁青苗也看着林筱康，嘴巴诧异地微微张开。
“呃，就是跟你们一起来的刘老师啊。”林筱康说完，自己也觉得怪异。
“你是不是搞错了？”胖司机差点被吞下肚的啤酒呛到，“这次来，一共只有我和汪老师两个成年人，哪还有什么刘老师？！”
林筱康坐不住了，有些急躁的问那些学生，“带你们来的老师里，有没有一个姓刘的女老师？”
学生们抬头，纳闷地看着林筱康，继而又全部摇头。胖司机的鼻子里发出轻蔑的哼哼声，眼神里闪过一丝不屑。
“对了，刘老师叫什么名字呢？”郁青苗走过来，站在林筱康的座位旁边。
是啊，她叫什么自己都不知道！林筱康的心情突然失落起来，难怪别人都不肯相信自己。
她，到底是谁呢？
3
山里面，昼夜温差很大，晚上9点多的时候起了大风。
1号男生宿舍楼门口。
郁青苗从包里掏出张纸，带搭不理地递过来，林筱康接过一看，是转校生住宿分配表。林筱康数了一下，一共13人。女孩子跟着郁青苗进了对面的女生宿舍楼。男生则在林筱康、汪老师和胖司机的带领下住进了男生宿舍楼。
林筱康的宿舍在6楼，位于西侧靠近公用盥洗室的地方，7楼住着那几个转校生、汪老师以及胖司机。
宿舍没人，桌子上摆了好多打开没有吃完的零食。林筱康打开电脑后又将热得快插进暖水瓶中，随后在水池里用凉水冲了脚，然后坐下来开始上网。
按照习惯，他首先打开的是校内网。
这是个发展异常迅猛的网络，短短几年间聚拢了几千万的固定用户。当然，校内网的注册用户大部分都是在校大学生，他们在上面发表日志，发起活动，发起投票、交友，买卖……甚至是一些不为人知的交易，但凡其他网络可以做到的，在这里几乎都能实现。
林筱康的校内网个人主页点击率不高，只有几千人次，但是他并不羡慕那些校内红人的超高人气。
忽然，一条信息跃入视线：清明前夜诡事多。
再看留言者的署名：黑吉祥。
林筱随手点开留言者的小头像，准备进入对方的页面。没想到那人设置了校内隐私，林筱康没有权限浏览对方的页面，但从浏览人数为0不难看出，这是刚刚注册的校内账号。林筱康盯着黑吉祥放大的头像，上面是一片黑暗。于是他又返回刚才的留言页面，回复：地球人都知道！
哨声忽然响起，伴随着热水烧开后噗噗的声音，林筱康忙不迭地起身跑到洗刷间，拔下插头提出热得快――他要给汪老师和胖司机送点热水。一切收拾妥当，林筱康又随手在桌子上拿了两包没打开的饼干和火腿，朝楼上走去。
奔波了一整天，学生们都累坏了，楼道里静悄悄的。在此之前，7楼一直空着，没有学生入住，所以整个楼层长久以来都十分安静。但林筱康总觉得它安静的有些不正常，就好像整个宿舍楼没有第7层。有时候，深夜里林筱康下网关机后躺在床上睡不着，就会想，楼上宿舍真的没有住人么？真的没有么？这样一遍遍地问自己，林筱康就害怕了。
从林筱康考入这所大学的那天起，男生宿舍的7层就没有开放过，两侧的木门都被木板紧紧钉死。有传言说曾经连续有人跳楼自杀，学校为了避免灾祸频繁发生，就封了第7个楼层。直到最近学校要从傩傩艺校转来一批学生，实在没地方安置，这才打开了紧锁的7层。
走到拐角的时候，林筱康朝长长的走廊尽头瞥了一眼，然后心里一惊！他看到走廊的另一边有个身影一闪而过，很快就消隐在昏暗之中。林筱康愣了愣，这么晚了，会是谁随便走动呢？会不会是自己看花了眼？正想着，已经来到汪老师和胖司机的宿舍门口。
林筱康轻轻敲了下门，“汪老师，我是林筱康，来给您送点热水。”
胖司机开了门，嘴里含着牙刷，满嘴的泡沫，看了一眼林筱康，嘴里哼哼一声算是打过招呼。汪老师不在，林筱康放下水瓶和食物后坐下来等他。写字台上摆着一个打开的本子，纸面上一个个数字记录着本次出行的全部费用。
门突然被推开，汪老师回来了。林筱康注意到，他的脸色很难看，像是被什么东西吓到一样。
“汪老师您没事吧？”林筱康赶忙起身让座。
“没事儿没事儿！”很快汪老师的神情就平静下来，走过去把桌上的本子合上。
“我们学校资金紧张啊，所以要精打细算。”汪老师摘下老花镜，两只关节粗大的手相互搓着，有些窘迫。随后，三个人互留了电话。原来胖司机叫王贵贵。王贵贵其实是个外冷内热的人。
这时有人敲门，王贵贵起身把门打开，一个小小的身影出现在门外。他穿着白色的绒线睡衣，上面印着傩傩艺校的字样。
林筱康认识眼前的小男孩儿，他是13个学生里的班长。
“出什么事儿了？”汪老师从身后走出来，林筱康和王贵贵挡住了他的视线。
小男孩儿一见汪老师，这才开口，“老师，丁丁不见了。”
林筱康的心一下子就悬起来，一共13个孩子，要是刚转来就出了事儿，自己怎么跟秦双交待呢？秦双更没办法跟学校交待了！
汪老师也很着急，他抓着班长的小胳膊，问道，“是不是你们有谁欺负他了？”
“没有没有！”班长使劲摇头，脸上的表情很委屈。
大人尾随着班长朝不远处的宿舍走去，王老师一着急，走路的样子明显一瘸一拐。
这个四人间里住了班长、丁丁以及另外两个小男孩。大家走进宿舍的时候，另外两个小男孩正坐在宿舍床边，眼神里流露出担心和忧虑。
“汪老师，丁丁尿床了……他不见了。”那个小男孩儿的话里省略的话是说“丁丁觉得不好意思了”或者“丁丁害怕被老师骂”。汪老师掀起丁丁的被子，发现床褥湿乎乎的一片，然后他转身朝宿舍外面跑去，速度慌乱而又飞快。
“汪老师！”林筱康从后面叫住他，然后追上去，低沉着声音说，“汪老师您先别着急，不要大声喊叫，惊动了其他人就不好了。也许我知道丁丁去了哪里……”此时，林筱康又回想起刚爬上七层时，那个一闪而过的身影。
最后一句话仿佛让汪老师看到了希望，他立马配合地转回身来，眼神焦急地看着林筱康，“在哪里？”
林筱康做了个手势，接着指了指走廊的另一端。
由于长期不住人，楼道内有股腐败霉烂的气味，阴气翻滚，让人浑身不自在。林筱康突然转身朝来时的方向跑去，只见他在走廊的尽头站住脚，打开嵌在墙壁里的电闸箱，全部拉了上去，顷刻间，走廊另一端的灯全部亮起来。
几个人又往前走，汪老师小声地叫着丁丁的名字。
可是没有回答。
突然，胖司机王贵贵嗷的一声叫起来，尖利地像一只受惊的猫，全身的肥肉都跟着一颤。
“怎么了？”汪老师看向王贵贵，眼神里透着一丝愠怒，好像很不满刚才王贵贵的失态。
林筱康也从后面赶过来，只见王贵贵哆嗦着伸出手指，指着地面。
只见地面上有个不小的血色脚印，外围溅出许多毛乎乎不规则的分叉，细如发丝，又像是锯齿。很明显，这不可能是丁丁的脚印。
“赶紧回宿舍去睡觉，把门关好！”汪老师突然回头对跟出来的班长下了命令，声音严厉地吓人，跟之前那个和气的汪老师判若两人。班长飞快地跑回了宿舍，直到听到宿舍门砰地一声关上，汪老师这才收回目光，看着林筱康和王贵贵。
“我看这倒不像是人的脚印。”汪老师嘴里嘟囔着，继续往前走。
果然，血脚印越往前，颜色变得越浅淡，很快就成了细细的条状。林筱康几个人按捺着内心的恐惧，继续往前走着。
终于，血脚印彻底消失，而是在地面上留下一个个淡淡的爪印，如同盛开的梅花。
“这是猫的爪印？”林筱康瞪着地面上的红色血迹，惊讶的几乎说不出话来。
“也不像。猫的脚掌上有肉垫，多厚实哇！可是你看这个，瘦不拉几的，像人骨头在地上胡乱抹出来的。”王贵贵说完，自己被自己的话吓得噤了声。
汪老师没说话，往前走了一段，转身冲两人招手，让他们赶紧过来。只见血迹在一扇门前完全没了踪迹。
“这是7楼的杂物室。”林筱康说着又看了看淡黄色的门板，虽说历时多年，但由于背阴，看上去跟新的毫无二致，只是门把手锈的厉害，布满了暗红色的铁锈。
“你们听，有声音。”汪老师竖起食指放在嘴边，其他两人都跟着噤了声。
果然，里面有断断续续的声音传出来。
那声音很怪异，音调拖得老长，像是一个老者的自言自语，紧接着声音又变得清脆，如孩童嬉笑。有那么一恍惚间，林筱康觉得日月变了颜色，时光停驻，自己独身一人站在苍茫的天地间默默哭泣，那种奇妙的感受，让林筱康内心震颤不已。
门突然被汪老师一脚抬起踹开，并没有上锁，由于用力过大门板撞击墙壁发出巨大的声响，随即又反弹回来。林筱康伸手去挡，没想到冲力过大，杵的手指一阵钻心疼痛。
“你没事儿吧？”王贵贵扶住林筱康。
他摇摇头，发现站在前面的汪老师整个人都愣住，如同雕塑，于是从汪老师背后望过去，视线一下锁定在窗玻璃的下方，有个东西在不停地蠕动。
待到眼睛适应了黑暗，林筱康惊愕地张大了嘴巴。
4
微弱的月光借着大面积的窗玻璃照进来。
一个男孩儿倚靠在玻璃前的钢制围栏下，两腿前伸紧贴地面，印有“傩傩艺校“的睡衣明显有些大，松松垮垮地套在他单薄的身子上。
小孩儿的眼睑低垂，几乎没有生命的迹象，若不是偶尔掀动的细长睫毛，真让人怀疑他已经死去。
“丁丁！”汪老师试探着叫了声。
小男孩儿居然发出了“吱吱”的声音！那声音让林筱康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想起了一种肮脏丑陋的动物，它们有着尖利的牙齿和让人呕吐的浅棕色皮毛，它们是老鼠。
“丁丁！”汪老师上前走了两步，又停下来看着小男孩儿的反应。
“吱吱，吱吱！”这下林筱康确定了，男孩儿发出了老鼠一般的声音！这声音也让一旁的王贵贵浑身打了个哆嗦。
黑暗中，林筱康看到丁丁的怀里抱着一个东西，像婴儿般趴在他的身上。丁丁伸出一只手，安静的抚摸着它的身体，那个小东西似乎感到了外人的闯入，猛地回过头来，一双眼睛散射出绿莹莹的光！突然，丁丁放佛从梦中惊醒般抬起头看着眼前的三个人，他脚下一用力腾地立起身来，就在这时，身后扑棱一下，有个东西从窗口直线坠落！
林筱康刚才只顾着发呆，忘记了开灯。灯光亮起来那一瞬，丁丁诡异的样子深深刻进了林筱康的脑子里。眼前的小男孩又瘦又小，锁骨和喉结异常突出，穿着均码号的睡衣更显出他的瘦骨嶙峋，唯有一双大眼睛明亮清澈，让人不忍责备。
汪老师显然也很惊讶，走过去便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丁丁不安地把两只小手从宽大的袖口里伸出来，互相搓着，“我刚才尿床了……”
“没关系，以后注意就好了。”汪老师安慰他，然后又轻声询问下去，“你怎么会跑到这间屋子里？还有啊，刚才你怀里抱的是什么东西？”
丁丁看着汪老师，不出声，似乎没有听懂。这样一个动作却激怒了一向好脾气的汪老师，他上前伸手，像提一只小鸡那样把丁丁拽到跟前，两双眼睛对视着，“孩子，你可不能给我惹麻烦，学校辛辛苦苦把你们送来这里学习不容易啊，难道你想留在荆河那个穷地方，一辈子窝在剧团里跑龙套？！”
小孩子被吓哭了，呜咽着眼泪掉下来。林筱康看着丁丁可怜的小模样，心下不忍，也走过来说道，“汪老师，或许丁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可是，刚才我们明明听到他在唱歌，还有……”一旁的王贵贵忧心忡忡地看着地上的丁丁，小声对着林筱康把话说完，“还有地上的那些血迹是怎么回事儿？”
林筱康一时间也没有合理的解释，他实在不愿把一个10岁左右的孩子想得太复杂。
“这孩子会唱歌倒没什么奇怪，”汪老师若有所思地看了眼。“难道？”紧接着汪老师一拍大腿，霍地站起身来，顺手拉着林筱康出了房间，随即又扭头叮嘱胖司机王贵贵，“把丁丁看好咯！”王贵贵郑重地点点头，就开始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丁丁的一举一动。
“汪老师，什么事情这么神秘，非要在走廊里讲话？”林筱康从裤袋里取出烟盒，抽出一支递过去，自己也用嘴叼出一支烟来，分别点上。
“你不是不抽烟的么？”汪老师有点意外。
“嗨，学校有规定，在校生招待外来宾客一律不准吸烟的。”林筱康猛吸了一口烟，“您到底想说什么啊，汪老师？”
“我怀疑丁丁这孩子中邪了。”汪老师眼睛闪烁着，希望从林筱康的眼神里获得某种肯定的回应。
“中邪？”林筱康笑笑，吐出一口烟，“汪老师您也是老党员了，这种没根据的猜测你也肯相信？”
汪老师的脸色在灯光下变得愈发难看纠结，沉默了好一会儿，他终于开口了，“我给你说个故事吧。”
“25年前，我还在荆河市一所乡村学校里任教。那所学校地理位置十分偏僻，在深山里面，条件更是艰苦，要去一趟市区买生活用品，往返就要一天多的时间。那年夏天，午后下起了小雨，山里这种天气很正常，我也没在意，还是按照原定计划修补漏水的教室，因为我收到上面的消息，说有个新老师这两天就要来学校任教，我们这里穷，能有人愿意教书，所有人都喜出望外。午后一点多的时候，雨势突然加大了，雨点由细丝变成了大豆大小。我16岁的儿子跑来给我送解放鞋。那种胶底的鞋子雨天里穿最合适，右脚拇指的地方已经磨损的很厉害了，但我舍不得穿，呵斥他回家，后来那成为了我一辈子都不能原谅自己的过失。儿子走后，我下来休息了一会儿，这时远处的原始森林已经变为连绵的墨绿色，阴森森地如同溪边的苔藓，它们在狂风骤雨中摇曳。下午一点多快要完工的时候，忽然世界瞬间被一道闪电照亮，紧接着雷声在耳边炸响。我仰头，看到――”
“啊！”汪老师的目光移到林筱康背后，手跟着指向后面，与此同时身体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林筱康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惊叫吓得险些灵魂出窍，待到转过身看到身后的景象，立时也感到腿脚瘫软下去。
只见前面走廊的天花板上倒垂下半截身子，散乱的长发遮住了五官，两只手臂无力地下垂，鲜红的血液顺着指尖往下滴。更可怕的是胳膊上的肉，已经被刀片划开成鱼鳞状，一片片像盛放的花蕊，又像是呼吸的鱼鳃。
血流成河。
5
三天后的下午，郁青苗和林筱康坐在学校超市的奶茶屋里。
清明假期已经结束，学生们陆续返回，学校里又恢复了平日的热闹与活力。
今天温度升高，林筱康穿了件韩版小西装，里面是紫色浅纹竖条衬衣，看上去绅士极了。对面的郁青苗依旧打扮精致，上身是雪纺米色蝙蝠衫，斜束着一款镶满水钻的腰带，下面是紧身漆皮热裤和宝蓝色高跟鞋。
“汪老师和那个胖司机都回去了？”郁青苗吸了口香芋奶茶，抬头问林筱康，长睫毛一颤一颤，多了分可爱。
“嗯哪，昨天一大早就回了荆河市。”林筱康说完，叹了口气。
“你叹什么气呢？”郁青苗看着他。
“汪老师特别不放心丁丁这孩子。”林筱康回答。
“是呢，丁丁可真是个怪孩子。”郁青苗若有所思。林筱康看着她，暗自觉得好笑，心想，能赶上你怪么？
“诶，医生说丁丁智力很正常，怎么还会有自闭症呢？”郁青苗觉得好奇。
“呃，我在网上也查过了，自闭症又叫孤独症，是一种心理疾病。百分之三十患这种病的孩子智力是正常的，丁丁就属于这幸运的一小部分。”
“是啊，我也觉得丁丁很招人疼爱，那晚你们发现尸体报警后，我在警局里看到丁丁，他眼睛里那种无助的恐慌，让我看了难过。”郁青苗的话里透着莫名伤感。
林筱康清了清嗓子，靠近点郁青苗问道，“你说出事的时候，丁丁是不是正在梦游？”
“不会的，丁丁是因为尿床了害怕同学笑话，才偷偷离开宿舍的。后来他自己也说了，走进那个屋子后迷迷糊糊睡着了。”郁青苗解释。
“是的，只是走廊地面上那些血迹并不是死者弄上去的，刑侦科的专家说很明显是某种动物在地上爬行带出来的。”林筱康又说。
“什么动物呢？”
“暂时还没有结论。”
“我回来啦！”一个浑厚的声音冷不丁从身后传来，郁青苗急忙回头看：一个留着短发，看上去比林筱康强壮许多的男生走过来。他身后跟着个烫了卷发的瘦小女生，五官却是惊人的美艳，鼻梁高挺，嘴唇小而薄，整个面孔稍有点欧化。女孩表情冰冷，再加上戴了深蓝色的美瞳，倒真有些像外国人了。他们穿着情侣衬衫，亲密的关系不言而喻。
“你小子终于回来了！”林筱康冲两人挥挥手，然后起身跟郁青苗介绍，“他是任旗，我最好的哥们儿，一个宿舍的！任旗，这是郁青苗，大一表演系的师妹。”说着又冲服务员说道，“再来两杯奶茶。”
任旗眼睛眯一条线，笑呵呵地对郁青苗说，“师妹好。”然后又拉了拉一旁女生的手，说，“她是展月，我女朋友！”
郁青苗很客气地冲对方笑笑，展月却没搭理她，眼睛略显呆滞地盯着桌上的奶茶。
一旁的林筱康看出了尴尬，急忙转移话题，“对了，这几天不见你们跑哪去疯了？”
“哈哈，”任旗立刻显出了兴奋，“我和月月利用假期去了趟外地。”
“去了外地都不说声！”林筱康抱怨，“你都不知道我这个假期过的多晦气！”
“嗯？”任旗从背上取下挎包，和展月一起坐下来。于是林筱康就把这几天的事情说了一遍。
“有这事儿？！”任旗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
“嗯。”郁青苗点头，证明林筱康没有在胡编乱造。
“你脸色不太好啊。”林筱康看着发呆的展月。只见她面色苍白，浑无血色，一缕乱发遮了一边眼睛，看上去竟有几分吓人。
“嗨，甭提了，回来的路上我和月月亲眼目睹了一场车祸，她到现在都害怕呢！哎哟，那司机可真够惨的……”任旗还没说完，展月就轻轻推搡了他一下，示意不要再说下去。
郁青苗看了看时间，起身冲几个人说道，“一会儿还要上课，我先走了哦！”
林筱康也起身道，“我也得走了，回宿舍还有点事儿。”
“我也回去，你帮我们拿点东西，实在太累了！”任旗忙抓住林筱康的胳膊，生怕他跑掉似的。
于是四人一起离开。
回到宿舍，林筱康打开电脑，熟练地登陆自己的校内网。
林筱康飞快地浏览着，希望看到那个黑吉祥的留言，可是什么也没有。林筱康有些失落的坐在椅子上，又点击“好友申请”，然后眼睛忽的发亮：那个叫黑吉祥的人已经向自己发送了好友申请。林筱康迅速点击“确认和对方成为好友”，之后便迫不及待地进入了黑吉祥的页面。
失望接踵而至，黑吉祥空白的页面什么都没有，连签名状态也是空白。那晚黑吉祥“清明前夜诡事多”的留言验证后，林筱康总在心里琢磨，假如不是对方信口胡编乱造，那么对方是不是知情者呢？想到这里，林筱康在黑吉祥的页面上留了言：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请告诉我。然后退出校内网，关掉电脑。
林筱康再次从桌上拿起手机，分别播了王贵贵和汪老师的电话，都是无人接听。从今天早上开始，两人的手机一直处于无人接听的状态。
宿舍门敞开着，有风刮进来。
突然，林筱康的眼睛瞪大，盯着反光的电脑屏幕，那上面突然有个脑袋一闪而过！林筱康愣了一下，猛地反应过来，几乎是从椅子上跳起，直奔宿舍外面！
只见丁丁瘦小的背影，蹭着墙边朝楼道门走去。林筱康按捺着蓬蓬的心跳，决定先不惊动他。只见丁丁在楼道门前一转身，径直朝7楼爬去！
丁丁的脚步很轻盈，几乎没有声响，他在被封锁的楼道门前站住了。自从那晚出事后，学校为了避免不良影响，将7个转校生全部安排到5楼的宿舍里，并重新封锁了7楼，两边的木门也都换了大锁。只是门中间稍微靠下的地方被人为地破坏，出现一个不小的窟窿。
眼前的小男孩不可能进得去。
只见丁丁掳起袖子，露出柴火般干瘦的右臂，直接伸进了门上的窟窿里。过了一会儿，林筱康发现，丁丁的胳膊并非伸到了门的另一侧，而是垂直向下摸索着！原来门板是中空的。
“丁丁，你在这里做什么？”这是林筱康和丁丁第一次独处，想起那晚发生的事情，他仍旧心有余悸。
“我来拿东西。”尽管林筱康的语气很轻，丁丁还是被吓坏了，说完撇撇嘴一副想哭的样子。
“什么东西？”林筱康说着大步迈上来，蹲下身子和丁丁说话。
“我不想说。”丁丁惜字如金，说话都很节俭，看得出他不怎么喜欢林筱康。
“那好，东西在那里面么，我帮你取出来总可以吧？”说着林筱康指了指门板，“是你放进去的？”
丁丁点了点头。
林筱康起身，又弯下腰，学着丁丁的样子把胳膊探了进去，很快，他的指尖触碰到一个冰凉坚硬的东西。林筱康回头看看丁丁，直觉告诉自己，那是个金属物件。很快，手指将夹层中的物体钩住，一点点上提，林筱康也跟着提气，终于取了出来。
手中是个奇怪的物体，一圈一圈箍在一起，形如弹簧，沉甸甸的像是黄铜，若是林筱康手臂再细些，完全可以套进去。再仔细看，这个呈螺旋状的东西，两处末端做成几圈排列紧密的金属丝，又牢牢依附在紧挨着的项圈上。东西表面布满了黑色的东西，乍一看上去感觉很脏。
“呃，这是什么？”林筱康一下想起身边还有丁丁，就把手中的东西递给他看。
“不知道。”丁丁回答。
“那它是怎么到你手上的？”林筱康逐渐失去了耐心。
丁丁的眼里有一丝恐惧掠过，小嘴巴张开又闭合，“我亲眼看到那个死去的女人放在这里的！”
6
林筱康心里藏了一个秘密。
其实不用等警局的死者原貌恢复图出来，他就可以断定，清明前夜被杀的女人就是神秘出现又很快神秘消失的刘老师。
他永远都忘不了那诡异而又惊心动魄的一幕：女人身体从天花板的夹层中倒挂下来的时候，并没有死去，她正在经受着失血过多和全身大大小小无数刀口的最后折磨。林筱康先于汪老师反应过来，趔趄着向前挪过去。突然，女人的身体整个砸落下来，砰的砸在地上！她手中紧握的钢片刀摔落在一旁，发出清脆的响声。林筱康回头大喊，“汪老师，不要让孩子们看到！”汪老师也像是猛然惊醒，从地上爬起来，动作飞快的跑到林筱康对面。与此同时，7楼两个相邻宿舍的门开了，另外几个孩子刚露出头，就看到汪老师背对着他们大声呵斥，“都给我滚回宿舍！不听话的明天一早送回傩傩艺校！”孩子们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儿，都一个个吓得缩回去，宿舍门也接连两声“哐当”关上！
林筱康和汪老师两个人，围着那个将死的女人。这时，林筱康又大着嗓门对还在屋子里没敢出来的王贵贵喊道，“王贵贵，赶紧报警！”想了想，又喊，“不对，先打120！”
汪老师也已经面色惨白，女人的身体，上到脸部，下到脚踝，都被刀子割出一道一道口子。女人还没死，林筱康也没有任何办法施救，只能眼看着她全身不住地抽搐痉挛。很快，女人就要咽气，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她居然倔强地将身体弓起，硬生生将身体完成一张弓弩的形状！她的嘴最大限度地张开，竟然露出两颗白森森的獠牙！样子狰狞至极，继而她脖子前伸，终于耗尽了最后一丝气力，气绝身亡。
林筱康看着丁丁朝楼下走去，这才转身回了宿舍。任旗已经洗澡回来了，正甜蜜地跟展月打着内线电话。宿舍另外两个同学也已经回来，矮个儿的叫冯旭，住在3号铺，性格随和人也不错，就是生性小气懦弱，他有句常挂在嘴边的名言就是“别跟我谈感情，谈感情伤钱”。4号铺住着史瑞，是个身高一米九二的大胖子，因为脸上皮肤很差布满了小坑，而且一脸凶相，再加上爱记仇，是个欺软怕硬的主儿，大家都叫他“（怪物）史瑞克”，但是此人声音很棒，专业成绩一直很靠前。
史瑞克看见林筱康坐在椅子上发呆，没话找话说地说道，“筱康，几天不见你又变帅气啦！”林筱康装着没听见，懒得搭理他，继续想着自己的事情。
“这什么东西呢？”任旗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身后，伸手把东西从林筱康的手里拿了过去。
林筱康急忙转回身去，伸手要去抢回来，却被任旗灵活的躲开了。“你跟我出来。”林筱康看了眼任旗，神情严肃。
任旗边看着手里的东西，边嘟囔着，“神秘兮兮的想干什么？”然后，跟着林筱康来到宿舍对面那间较大的活动室里，原本有个兵乓球台的，学生屡次反应影响休息，后勤部就将它搬了出去，因此这里显得有些空荡荡。
“喏，”林筱康指着任旗手中的金属物件，说道，“这是那个被杀死的女人留下的。”
任旗的手哆嗦着，右边脸颊连续抽动了几下，“死人的玩意儿？”
林筱康点头。
“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么？”任旗说着把手里的物件举高一些，上下反复看着。
“不知道。这个黄铜做的东西做工看上去很精细呢。”林筱康说道。
“黄铜？这可是纯正的黄金啊筱康！”任旗的脸上透着亢奋，说着又把东西还给了林筱康。
“你说这是……呃，这是黄金做的？”林筱康傻眼了，把那个沉甸甸不知名的东西捏在手中仔细看着，它周身都被透出一种古旧的气息。
“这我还能骗你？”任旗眉毛一扬，“我家过去可是开金银楼的，这东西是个古物也说不定呢！”
林筱康在手中重新掂了掂，少说也有几百克的份量。他的心里也跟着沉重起来，这个黄金做成的东西如此贵重，自称刘老师的女人，为何会将它放在这里？
“快看！”任旗用指甲轻轻剔去表层结痂的黑色物体，只见上面渐渐露出了图案：是一个古代女子，香鬓云鬟，衣履翩跹，右臂前伸，似乎想要抓住什么。
任旗还试图将物体表面的结痂物除去，却越来越困难。“咱们回宿舍吧，用刷子沾上水刷，或许会容易一些！”
“别，千万别！”任旗提醒道，“这要是古物可就值老鼻子钱啦，你用水这么一刷，破坏了原有的图案，可就只能炼金条啦！”
两人正说着，忽的听到冯旭在宿舍里喊，“筱康，你电话！”
林筱康跑回去，一看是秦双打来的，赶紧接通了。
“林筱康，我出差回来啦，就在你宿舍楼下，下来吧，我有事儿找你。”
“您等下……”林筱康的另一只手挪动鼠标，刷新页面，看到一个新的活动邀请。是一个组群，名字叫“荆河探秘”。犹豫了一下，他点击了确定。
林筱康和任旗走出宿舍楼门的时候，挂在正衣镜上方的钟表，正好显示下午五点半。
秦双穿着墨绿的雪纺高领对襟衬衫，胸前挂着简单的一串玉石项链，衬衫的下摆很长，再往下是窄脚裤和一双白色ALL STAR帆布鞋。整个人看上去透着别样的气质，眼睛很活泼，鼻子小巧，总之有种与众不同的美感。
“我刚从长清警局回来，那晚的事情多少也有所了解了。”秦双说着转身要走。
林筱康一下没反应过来，追上去，“秦老师，我们去哪里呢？”
“办公室，”秦双说话很干脆，一点都不拖泥带水。
“秦老师，那你找我有什么事呢？”任旗着急着问道。
“有个人要见你。”
“谁呢？”任旗不解。
“到了你就知道啦。”秦双故作神秘地笑笑。
三人并肩朝戏剧学院的教学楼走去，下坡路，慢慢向远处延伸，绕过一号男生公寓，走了没多远，就到了戏剧学院。
戏剧学院在戏曲学院的后面，紧挨着凤尾山北侧。林筱康又一次看到了戏曲学院的楼门，心里怪怪的极不舒服。
“你在看什么？”任旗感到林筱康渐渐落在自己后面，一回头，就看到他正站在路牙子边上望着戏曲学院的教学楼愣神。任旗用手碰碰林筱康，小声说，“那个女人把你带进了那幢楼里面？”
林筱康点了点头，转而问道，“秦老师，你去过那里面么？”
秦双的脸色一下变得煞白，显然被自己学生的话吓了一跳，“我只从正面楼门进去过，”说着又指了指秦小康所指的后门，“这里嘛就没进去过了，后面听说是放服装道具的地方。就算白天也很少有人光顾，特别是背面被戏剧学院挡住了光线，看上去阴森森的。”
秦双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学生，“好啦，赶紧吧，一会儿还有事情要做。”
林筱康没再说什么，低头慢慢跟上秦双和任旗的脚步，三人快速走进了戏剧学院的大厅。
一进5楼办公室的门，林筱康就看到有个陌生的年轻人坐在导员秦双的座位上。
“是你！”任旗从后面大声嚷道，林筱康的耳根都能感到他鼻子喷出的气息。
“呵呵，是我。”帅气的年轻人起身，面带微笑地看着几个人，随着又用眼神客气地跟林筱康打了招呼。
“呃，你们认识？”林筱康更纳闷了。
“这是我的得力助手林筱康，”秦双说着用纸杯给两人接了纯净水，又指着年轻人介绍道，“他是我男朋友，司道远。”
司道远再次客气地冲林筱康点点头，一身名牌西装令他举手投足都透着贵气，头发用？喱打出层次，整个人看上去充满亲和力。
任旗拍着林筱康的肩膀，说道，“你现在肯定很纳闷我们是怎么认识的吧？”说着搬过一把椅子来坐下，说评书似的讲起来，“话说今儿早上，我和展月错过了唯一一班回程的车，如果不在当天赶回来，就要被学校点名通报，打出租车又太贵了点，我情急之下，就用展月的水粉笔在画纸上写下‘急事，搭便车回桑园市’，还在高速公路口举了牌子，本来没打算碰到热心肠的人，没想到碰到了远哥！呵呵，一路上我们谈了好多事情，不过，我还真没想到远哥会是秦老师的男朋友哇！”
“真的啊？”林筱康很是惊奇。
“是真的。”司道远的声音厚重沉稳，十分好听。林筱康觉得比他哥林筱柏的声音都好听，都更像个专业主持人。
“要不是遇到那事儿，我和展月就做你的车直接回了学校呢！”任旗越说越兴奋。
“我刚到你们学校不久，跟秦双说起路上的事儿，秦双说你们是她学生，没想到居然这么巧！”司道远说完看着秦双，恋人间的甜蜜不言而喻。
“好啦，找你们来是有件很重要的事情。”秦双把办公室的门轻轻关上，又从自己包里取出几张打印纸，指着上面的女子头像对林筱康说道，“这个女孩你认识吧？”
林筱康皱了皱眉，看着秦双，不明白她为什么用怀疑的语气跟自己说话，但还是点了点头。照片上的死者面部恢复图显示，正是那个神秘消失的刘老师。
“哈，你别误会，警局的人一跟我描述她的样子，我就想到了你在电话里说起的那个刘老师。”秦双解释道，“之前我还以为你在胡说，没想到真有这么一个人！”
“秦老师，警方有这个女孩的资料没？”任旗问道。
“没有，一点相关资料都没有。”秦双突然靠过来，压低声音对林筱康说，“我觉得她长得太奇怪了，不像是人类……”
林筱康听了心里一阵发毛。
这时候，司道远的手机响起来。
“你好。”
林筱康注意到，司道远的神情很快变得困惑，握着手机的手僵在耳边。
电话那端传来一个尖锐的女人声音。
“呃，估计是山地方言，我听不懂啊！”司道远为难地说。林筱康上前接过他的手机，“我来试试看。”
电话那端的女人依旧快速地说着，忽而又哭了起来。办公室的气氛，因着这个突然打来的电话而有些紧张。
“她的话我也只能听懂一点点，好像是在感谢你。”林筱康对站在一旁的司道远说道。
只见司道远的眼睛一亮，刚要张口说话，林筱康的注意力又被电话那端传来的声音吸引过去，一阵短暂的哭哭啼啼后，一个男人接过了电话，“您是司道远先生吧？”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让林筱康不由的愣住，然后他激动地对着那边说道，“王贵贵，你在哪里？！”
7
很快，一辆本田越野从前面弯道上开过来。
任旗忍不住说道，“秦老师，你男朋友可真是人帅又多金啊！”
秦双不无得意地笑笑，冲着车子招了招手。司道远摘下墨镜，绅士地替秦双打开车门。林筱康和任旗先后坐在了车后座上。
车子顺着山道一路向下，很快来到校门口，司道远用车前的牌子换回了留在门卫室的驾驶证。
“看见他们我就来气。”秦双厌恶地白了眼门口的门卫。
“哇哦，大学老师瞧不起平民保安！”任旗永远是这样，想说就说，不分场合。
“我刚买的新车就是在学校里被偷的，也不知道这些人是干什么吃的！”
“远哥，赶紧跟我说说你是怎么救了汪老师的吧！”林筱康故意把话题岔开，秦双侧脸看向窗外，独自生着闷气。
“啊，原来那个出了车祸的老头就是汪老师！”任旗恍然大悟。
司道远随手打开音响，动感的音乐响起。
“临近中午的时候，我们的车子刚从高速公路上下来，就看到一辆大巴从后面追上来，速度快得吓人！我当时就看到一个人坐在驾驶座上，连长相都没来得及看清楚就刷的超过了我的车，奇怪的是大巴上除了司机空无一人。我和任旗还有他女朋友正纳闷呢，就看到车子直直朝着前面冲去！根据前面的指示路标应该左拐才是，而那辆车丝毫没有拐弯的迹象！我们还在心里猜测着接下来将会发生的一幕时，伴随着一声巨响，大巴撞在了裹了橡胶的木围栏上！”
“然后呢？”林筱康觉得简直不可思议。
“我来讲接下来的事情吧。远哥马上停下车，我们紧跟在他身后跑过去看司机的情况，结果发现他已经昏迷，头上身上全是血。大巴已经严重损坏，车头被硬生生窝进去一角，要不是那些加了弹性的橡胶路障，司机估计真得挂了。远哥当即决定送那个昏迷的司机去医院，要我们无论如何留在原地等他回来，可是月月刚才由于受到惊吓，执意要离开事故现场，无奈之下我们就租车回了桑园市。时间太紧迫，我们和远哥也没来得及互留联系方式，就没有通知到他。”任旗说完，感激地看着司道远。
“任旗帮着把受伤的司机搬上了车子，我用最快的速度把他送去了邻近的一家医院。因为那时他还没有苏醒，我就留了联系方式，回到事故现场的时候没有找到任旗他们，只好先回学校来见秦双。”
车子离开大学城，又往前行驶了40公里，其间还过了一个收费站，这才驶进一个陌生的县城，这里就是王贵贵所说的脉传县。夜晚慢慢来临，正是县城下班的高峰期，几番走走停停，本田越野在县人民医院门口停下。
老远，林筱康就看到胖司机王贵贵和一个老女人站在医院的花坛前面。
个头很矮的老女人穿着一身看上去簇新的衣服，头发梳成一丝不乱的发髻，一根钗子斜插在上面，有零星的黑色珠子轻微摇晃。她就是汪老师的妻子了。
当得知西装革履的年轻人就是司道远时，女人扑通跪下，年老的女人还用家乡话哭着说了些感激的话，苍老布满半世风霜的脸上有眼泪不住流下来。
司道远刚要上前把她们扶起，却被王贵贵制止了，“这是荆河地区山里人的习俗，凡遇人救命，必下跪表示谢意。你若不让她表示一下，下回见你还会这么做的。”
几个人一听，吓了一跳，实在没办法，眼看着女人给司道远跪了足有两分钟，幸好是夜晚，并没有人前来围观。
女人起身后就不再说话，转身默默地往住院大楼走去。王贵贵小声在后面跟几个人介绍，汪老师的妻子常年生活在山里，很少出山到外面的世界，因此刚才拨通电话后一时激动，说起了自己听着都含混不清的家乡话。
“汪老师现在情况怎样？”司道远小声问王贵贵。
“抢救后醒过一次，医生害怕有反复，说要随时观察。”王贵贵说话客气了许多。
“汪老师怎会重返我们桑园市？”林筱康不解道。
“不知道啊，当天赶回荆河市已经快要天黑，而要回傩傩艺校还要几个小时的车程，我们就在市里一家旅馆住下，第二天一早，我就发现大巴不见了，我知道肯定是汪老师把车开走了，也没报警，就一直在旅馆等待汪老师回来。后来我给自己手机打电话，终于接通了，却是医院方面的通知。”
一行6人穿过门诊楼，又走过一条很长的走廊，终于来到住院大楼。
汪老师被安置在3楼靠近医生办公室的一间病房内，其他两个床位暂时空着，顶上的电灯发出暗黄的光线。
汪老师微闭着双眼，头部已经被层层缠上了纱布，创伤最厉害的地方有血洇出，除此之外，汪老师的左膝盖也因为粉碎性骨折打上了石膏，看着就让人忍不住心疼。
这时，有个穿着白大褂的中年女医生走进来，手里还端着刚洗刷过的便盆，见到屋内满满的人，眼里满是惊讶。
刚来的几个人一见，更是惊讶，医生竟然为病人倒便盆！
王贵贵看出了双方的尴尬，小声解释道，“这位是袁医生，汪老师当年的学生，现在是这家医院的主任。”然后又指着司道远说，“这位就是汪老师的救命恩人司先生。”
谁知袁医生一听司道远是救命恩人，也跟那年老女人一样，不管地面干不干净，一下就跪在了地上。几个人又是一惊，接着任旗觉得别扭，低头抿着嘴巴笑了，小声对同样站在后面的秦双说，“这的人风俗可真够怪的。”秦双也觉得有意思，到底是大了几岁，板着脸瞪了任旗一眼。
“我出身贫寒，一直到我的父辈都还是靠打猎为生。如果没有汪老师当年的艰苦付出，我绝没有机会走出大山，更没有机会拥有今天的事业！”袁医生说到动情处，声音有些哽咽。任旗看到这里，突然为刚才的随性而为感到不好意思。
“大家出去说话吧，都围在这里，对汪老师的康复不好。”细心的司道远提议道，顺手将袁医生从地上扶起来。大家都配合地点头，只留下王老师的妻子在病床前照料。袁医生把几个人领进办公室，值班的护士很有眼色，见主任跟朋友聊天，抱起文件夹出去查房了。
“袁医生，你也是傩傩艺校毕业的？怎么会做了医生的职业？”林筱康一番自我介绍后，主动开口问道。
“呵呵，傩傩艺校当年并不是一所艺校，而是一所建在山里的集小学和初中于一体的学校。当时八个年级只有3个老师代理全部学科教学，学生也只有不足百人，条件更是艰苦异常。我从那里考到县里的高中，汪老师功不可没。”袁医生不由得感叹，如今她已从当初艰苦求学的少女变成如今的中年人。
“我跟汪老师认识时间不长，可他在那些孩子身上花费的精力，就很是让我尊敬。”王贵贵也忍不住称赞道。
“后来学校经营不下去，政府的拨款也难解燃眉之急，汪老师便和学校里商量，决定发展本地的傩傩戏，培养专门从事专业演出的学生，”袁医生顿了顿又说道，“后来学校发展很不错，逐渐又增加了其他的艺术专业，学校也正式改名为傩傩艺校。”
这时，有人从门外走进来，正是汪老师的妻子。年轻的后辈们赶忙起身让座，汪老师的妻子坐定后对众人说，“老汪醒了。”
“是么？太好了，我们去看看汪老师吧！”几个人附和着。
汪老师的妻子抢着说道，“他说要单独见一下林筱康。”
“我？”林筱康指着自己，感到意外，然后在大家的注视中，满怀疑问地走进了病房。
十几分钟后，林筱康也出来了，脸色煞白，眼神四下游移着，映射出内心的慌乱。这次，林筱康又把王老师的妻子叫了进去。又是半小时过后，王老师的妻子走出来，步履蹒跚，满脸哀愁之色。
“我刚给老伴擦拭了身体，老汪说他再调整一小会儿，要以最好的状态来见救命恩人！”汪老师的妻子说着感激地看了看司道远。接连被一家人当成救命恩人，司道远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于是局促地搓搓手，站在秦双身旁干笑着。
“哎呀，汪老师现在身体虚弱的厉害，不可以随便清洗身体的！”袁医生着急的站了起来，就要去对面病房内探视。
“他执意要这样，我也是没办法的。”汪老师的妻子拉住袁医生的手，话里带些哀求，“他是个体面的人，我们就按照他说的做吧。”
“是呀，反正老师已经脱离了危险，我们要见他不在乎这一时。”王贵贵也赞成汪老师妻子的话。
于是大家又等了一会儿，任旗有点不耐烦了，小声嚷嚷道，“差不多可以了吧？”汪老师的妻子抬眼看看王贵贵，用生硬的普通话说，“去看看吧。”一行人再次朝着几步之遥的病房走去。
王贵贵和司道远是走在最前面的，最早发出尖叫声的是王贵贵。那一声如雷炸响的尖叫，让整个楼层的人都浑身为之一凛。
病房内，只见汪老师头上脚上的纱布全部扯掉，散乱的丢弃在地上。前额手术后留下的大面积针脚，完全裸露在外面！膝盖处的石膏也全部被打碎，碎块纷纷落在床上！
秦双从几个男人肩部的缝隙处望过去，恐惧地尖叫起来：只见汪老师拔掉了氧气罩，整个人脊柱大幅度地向后弯曲，头部，腿脚也全部最大限度的朝后弯曲着！更可怕的是他的嘴，拼命张开着，牙齿外露，表情狰狞，似乎想咬住什么，整个身体完成一张绷紧的弓！
汪老师死于身体内部器官过度挤压破裂。
在靠近枕头的那面墙上，汪老师曾经蘸着嘴角喷涌而出的鲜血，在生命的最后一点时间里，写下了这样两句简短的话：
血臂钏。失望的聚会，四缺二。未得的宝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