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山,位于阴山北部,距离九原城三百五十余里的距离。
自鲜卑大王檀日槐一统漠北以来,铁山就一直是西部鲜卑大王驻扎的地方。
清澈的巴图河从铁山的南部环绕而过,河水两边都是大遍的草木丰盛的大草原。居住在这里的牧民根本无须像其它部落一样随水草而迁徙。宽阔广袤的大草原足够养活他们的牛羊,养活他们的部落人口啦。
巴图河的南侧,就是整个西部鲜卑疆域里水草最丰美的几块草原之一----金莲川。
六月的金莲川,正应是大草原一年中气候最适宜、风景最美丽的时节。但今年,这里却注定要与美丽绝缘了,血腥和屠杀已经成了大草原上空一块挥之不去的阴云。
虽然刘勖的每次的战斗都是做了充分的准备,力争每个部落都是全部斩杀,不漏逃一人。但是在这一眼望到头、远遮无挡的大草原上,万余大军的纵横驰骋,烧杀抢掠,又怎么能躲过久居于此的鲜卑人。
拔拔貊辊阴寒着脸,死死地盯着帐蓬内的一张破旧的牛皮地图。
一阵急促地脚步声中,拓拔部的豪帅拓拔玟匆匆地掀帘而入。对着拔拔貊辊行礼道:“大人,派出去的各路斥候都回来了,情况比我们预料的还有严重。”
“汉军分三路进袭,中路由刘勖亲自率领,总兵力约有两万余人。其中不但有去年在白狼要塞阻挡我军的要塞校尉高顺,还有十年前被檀日槐大王在落日原击败逃亡的田晏。”
拔拔貊辊剔起紧锁的双眉,冷声道:“那老家伙不是被大汉皇帝治罪下狱了么,怎么又领兵出塞了?”
拓拔玟道:“听说他是花钱买通了汉朝的宦官,释罪沦放了。”
接着又道:“刘勖的中路军连番袭击我们阴山北麓下的中小部落,从头曼城到金莲川南端的一百多个部落两万余人口斩杀贻尽。西路的大军从高阙城出塞,现正围攻受降城,受降城东侧的艾水和达水流域的数十个部落也无一活口。东路的大军从武川杀出,现正一路向我铁山营杀来,估计那里的部落也是被屠杀一尽了。”
拔拔貊辊冷笑两声,道:“大汉国自皇上到小吏都是一样的视钱如命,软弱无能。就凭他一个小小的破鲜卑中郎将,又能将我们强大的鲜卑国怎么样。哼,本王还在想怎样在今年冬天南下报去年的一箭之仇,没想到他到是等不及了要来送死了。哼,在这大草原上,他刘勖还能把我的几万铁骑怎么样么?”
拓拔玟听到拔拔貊辊似乎已是稳操胜券,不由得心下大定。道:“大人莫非已经想出退敌的良策了么?”
拔拔貊辊摸着脸上那钢针似的短须,不答反问道:“你还记得当年大王是怎样击败十二万大汉军队的么?”
“莫非大人也想断敌粮道,再围而歼之?但是当是大王是趁着大雪,并且集结了三部鲜卑共十五万铁骑才围住了十二万汉军的。现在才只是六月天,离下雪还早着呢,而且我们现在的兵力也不够包围这两万汉军啊?”
拔拔貊辊笑道:“你已是拓拔部的豪帅了,怎么还是这样笨呢!现在大草原离下雪虽然还早,但是已经开始进入每年的雨季了,今年的雨来得晚了一点,但最迟月底也该下了。汉军一向都是以谷黍为食,到时大雨一来,他们的粮食必定受潮,我看他们以什么为食。而且……”
拔拔貊辊转身指着地图上那条粗大的红线道:“到时大雨一来,草原上积水洼洼,巴图更是水深浪急,只要我们部落的人口和牲畜全部在雨季来临之前,渡过巴图河,依据铁山死守,同时以骚扰袭击从金莲川到头曼城这三百里的路途,他刘勖粮草辎重不济,还拿什么来跟我打?”
拓拔玟听得心花怒放,喜不自禁,道:“原来大人早有定策,这下他刘勖不死也要脱层皮了。我们等到他退兵时以铁骑衔尾而追,必当杀他个片甲不留,也好为这两年死在阴山下的兄弟们报仇啦。”
拔拔貊辊淡淡一笑,摇手道:“现在还不是高兴的时候,我们想得到,以汉人的奸诈狡猾,也一定会想得到,所以你刚快派出大营里的精锐斥侯和传令兵,速做安排。”
拓拔玟急忙肃颜行礼道:“请大人吩咐。”
拔拔貊辊指着地图道:“派出传令兵,一人三骑,日夜不停向东部的晏荔游大帅,西部的落罗大帅求援,要求他们在雨季来临之前,率各部落的大军和粮草赶到铁山下集结。”
“命令铁山大营里各部落小帅紧急抽征所有青壮男丁,连同留守的两万大军于两日后集结,开赴金莲川,将汉军阻止在巴图河以南。”
“另外再沿巴图河流域多派探马,通知巴图河南侧的各部落和零散族人赶紧迁移到铁山附近,同时要随时监察各路汉军的动向。”
拓拔玟惊道:“现在汉军的东西两路正在攻击晏荔游和落罗部,他们会率兵来援吗?”
拔拔貊辊肯定地点了点头,道:“受降城西侧大漠绵延,荒无人际,而落罗的部众也大多散落在稽落山和琢邪山一带,如果你是汉军统帅,你会指挥数万大军远徒大漠去征战吗?而武川以东,更是最强大的中部鲜卑和弹汗山王室的领地,那里驻有十万余大军,以汉军的三万余人马,借他个胆他也不敢去动。所以来说,这次汉军的攻击目标肯定是我西部鲜卑的大营铁山,他们不会花费精力到东西两侧的。落罗大帅和晏荔游大帅都是久经沙场之人,他们会看得明白的。”
拓拔玟又道:“那要不要向弹汉山和连大王禀报求援?”
拔拔貊辊冷笑道:“他们王室和中部鲜卑是巴不得我们西部鲜卑与汉军拼得个两败俱伤,好来侵占我们的领地,又怎会来援呢?再说这次汉军也就三万大军,还有一半是步卒,在这大草原上,根本就挡不住我数万大军雷霆一击,只要晏荔游和落罗能率兵如期赶来,我就可以集结六万铁骑,将这股汉军围歼在巴图河上。”
…………………
汉军的大营将扎驻在金莲川南端的昔山上。
说那是山,也就是针对一望无际的大草原而言,要是放在长城以内,充其量也就只能算是一个高一点的大土包了。
大营以辎重车和鹿柴拒马重重环绕,陷坑濠沟层层密布,营寨之中旌旗蔽日,号角连连。大营前面是高顺的四千破阵军,田晏的逝风军在后,左右两侧各驻扎飞熊军的两千士卒。特种营和阻击营的两千士兵驻扎中军大营。石豹的一千游击营环斥在大营边上数十里之内。
田丰指着案几上的地图对着边上的众将道:“今日已是出塞以来的第八天。我军已斩杀鲜卑部族二万五千余人,如果再加上西部的张辽雷横军和东路文丑夏育部,一共屠杀鲜卑大小部浇三百余个,族人四万余人,可以说是占了西部鲜卑的四分之一,再加上前两年的征战,眼下西部鲜卑能集结的兵力最多也只能在八万人以内,而且西部的落罗部族和东部的晏荔游部与铁山营相隔甚远。所以拔拔貊辊能集结起来与我军对决的兵力应该只在五万人左右。”
刘勖倒吸一口凉气,道:“五万鲜卑铁骑,如果在长城边上,依据险塧要塞我军还能抵抗,但在这大草原上,我军怕是难以抵挡。”
田晏深以为然,指着巴图河两侧道:“将军担忧得对,眼下最重要的是在雨季来监之前,抢渡巴图河,推毁铁山周围的各部鲜卑,否则我军将陷入困境,败绩难逃。”
刘勖闻言惊道:“大草原上也有雨季么?难道对我军会有很大的影响?”
田晏点点头道:“将军久居塞内,不知这大草原的气候。阴山以北在每年的六七月份都会有一段连续的降雨天气,到时草原上低洼之地尽是积水,各处河流更是水流汹涌。诸位请看,这是巴图河,是铁山以南最大的河流,发源于铁山西侧六十余里,自铁山南侧横厄而过,向东于艾不达河交汇,整个铁山周圈部落都在这两条大河的包围之中。所以鲜卑人肯定会在巴图河以南阻止我军过河,并会将所有河南的族人都迁移到河北草原上。到时雨季一来,巴图河水流迅急,我军无法继续攻击。而鲜卑人则集结族内大军,一面坚守河道北侧,一面以精骑袭我后路粮道,到时我军就会陷入进退两难的地步,而一旦我军粮尽而退,他们就会衔尾追袭,在这大草原上,步兵根本没法跑过骑兵,那么,留给我军的下场就是被鲜卑胡骑肆意屠杀。”
他们想得到,那么久居于大草原上的鲜卑人就更会想得到。众将望着那张破旧的牛皮地图,久久无语。如果此次出塞,不仅不能击败鲜卑人,还陪上数万将士的性命,回到五原郡,不说大将军会派人治罪,自己良心上也会一辈子不安的。
高顺沉思良久道:“将军,既然此时已不宜再进,不如通知东西两路退回阴山以内吧,只要保得这数万将士在,日后总还会有机会的。”
刘勖望着地图,心里也在做着激烈的斗争,退吧,又有点舍不得,数万大军出塞,最终落得个虎头蛇尾,回头怎么跟五原郡的百姓交待。不退吧,一旦真把这数万将士赔在这大草原上,到时胡骑南下,他拿什么来挡,要是五原郡数十万百姓因此而落入铁蹄之下,他更是万死不能赎其罪了。
时间,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早知如此,他还贪图什么大将军的粮草辎重,他还贪图杀那么多人干什么,早点汇集东西两路大军,直接杀入铁山大营,不什么都解决了。八天的时间,拖拖拉拉才走了三百里不到的路,战机、时间就这样白白浪费了。
刘勖无奈地望着众人,道:“撤吧,要是把这两万大军赔在这里,以后北疆就又是永远宁日啦。通知张辽和文丑,撤吧……”
高顺田晏也是无比的失落。好不容易才有一个出塞杀胡的机会,就要这样失去了,国仇家恨又不知要等到何日才能得以雪恨了。
高顺长叹一声,转头正欲离去。
边上的田丰却伸手拉住他,轻轻地摇了摇头,道:“且慢……”
“将军,眼下我军还没有到非要撤军的地步,我们难,鲜卑人比我们的处境更困难,他们也并不是没有击败的可能。诸位请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