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二月初二,民间俗称“龙抬头”,又叫“青龙节”。甲午年丁卯月亥日,正好又是春分,按礼制,天子须“拜日于东门之外”。
福临定于这天在朝阳门外的朝日坛祭祀大明之神,也就是太阳。
我本来对皇帝祭天什么的提不起多大兴趣,却听说这天他还会第一次行耕藉礼,这么有历史意义的一刻我如何舍得错过?
皇帝耕田,想想就期待呢。我早早便说服福临,让我扮成小太监跟着去见见世面。朝日礼定在卯时举行,所以所有人都必须在寅时三刻前到达朝日坛。
这古人怎么这么早就开始折腾啊,还让不让人睡觉了。我一边嘀咕着和周公哥哥说再见,一边由着新来的宫女紫荆、绿萝给我换好太监服。
紫荆和绿萝都是三旗包衣(注1)出身,年岁和萨琳娜差不多,两人长得虽没琉璃、碧落清秀,不过清清爽爽的样子,看着倒也顺眼。
我对镜一照,不禁在心里暗叹,好一个唇红齿白的小太监啊。再看看紫荆绿萝,他们也是一副太监装扮。
“主子,您看看还有没有什么要收拾的,待会儿奴婢一并带上,皇上说典礼完了和主子直接回宫。”紫荆一面帮我做最后的整理,一面问道。
我环顾这间已经住出了感情的屋子,难免有些感慨。哎,真是不想回宫。“没什么特别的东西,你们看着置办吧!”
绿萝在门口不知和谁嘀咕了一阵,复又进来回道:“主子,暖轿已经候在院外了。”
“好啦,走吧!”
掀帘出来,便有人毕恭毕敬地跪下请安道:“奴才傅达理给静妃娘娘请安。”竟然是“大侠”!
“起吧!我这身打扮,今日就不必多礼了。”我朝他挥挥手,示意他起来。
“皇上吩咐奴才好生伺候娘娘,今日人多,待会儿娘娘只要跟着奴才就成了。”傅达理不卑不亢地开口。这潜台词就是说,娘娘您只准跟着我,不能乱跑。
“知道了,起驾吧。”我在心里腹诽着福临的专制,唇角却不自觉地上扬。
轿子出了南苑,众人便换乘马车向朝阳门进发。
我坐在马车里百无聊赖,不一会儿就跑去和周公哥哥下棋去了。
车砰的一下停了,我猛然惊醒,“怎么了?”
帘外传来紫荆的声音,“主子,是十一爷。”
十一爷?我在脑袋里飞快搜索这个十一爷是何许人也。
“傅达理,这马车里坐的什么人啊?皇兄居然把你派来给她驾车?”一个略带童声又有些低沉沙哑的男声响起。
“奴才给十一爷请安,马车里坐的当然是奴才的主子,时辰不早了,十一爷还是不要耽搁了才好。”
“你少跟爷绕圈子,让爷瞧瞧,这把皇兄迷得日日往南苑跑的汉女是何等模样?”
“十一爷,冒犯了!”
“嘶……傅达理,你放肆!”
“博果尔,你是越长大越爱胡闹了呀。”我可不想让这小子在大街上上演调戏嫂子的戏码。
我掀开门帘一角,只见博果尔的手腕被傅达理钳制住停在半空中。
“傅达理。”我示意他放开博果尔。
“你……”博果尔揉着手腕,突然张大了嘴,叫道:“皇嫂?!”
“你还认得我啊,什么时候学会做土匪了,我都差点认不出你了!”
面前的少年,头上戴着红宝石顶冬朝冠,穿着石青色五爪金龙冬朝服,眉清目秀,粉面朱唇,仍然是张娃娃脸,却比我印象中俊俏挺拔了。
看清楚是我后,他有些扭捏,腼腆含糊地忙向我作揖问好道:“博果尔给皇嫂请安!”
我忙拦住他道:“行了,我穿成这样,就是想低调些,你倒好,专门跑来拆我台是不是?”
“博果尔哪敢啊?”他一边说,一边跳上车来。
“十一爷……”傅达理和绿萝紫荆的声音同时响起。
“快走啊,别耽搁了!”
“爷,这于礼不合,您别让主子为难。”
看这小子耍赖的样子,我只有摇头的份,反正我一个人也闲着无聊。
“行了,他能多大呢,反正都是一家人,有什么好忌讳的,你们快点赶路吧。”
马车终于恢复行进。
博果尔盯着我猛瞧,“皇嫂,您就是传言中让皇兄魂不守舍的汉女?”晕,这某人还真是制造绯闻的高手啊。
“怎么?不可以啊?”我送给他一个大白眼。
“啧啧,瞧皇兄把您宠的艳光四射的,那去年八月又是唱的哪一出啊?”这小子一脸坏笑。
“他唱哪一出,你自己问啊!”
“算了吧,我可不敢。”他摆摆手,继而正色道:“不过,看到您现在这样子,我打心眼里高兴,就跟当初第一次见到您一样。”
第一次见到我?竟然真是恍如隔世了……
记得那一年年初兴高采烈地来北京,却在京郊停了下来,当时万万没有想过是福临想要悔婚。那时住在京郊的一处大院子里,既不会满语也不会汉文,整日只能跟宝音说说话,来消磨无尽的等待。
有一天,院子里混进来一个小男孩,我以为是贼拿着鞭子就抽,结果他却用蒙古话开始讨饶。那时他才十岁吧,居然骗我说他是被人牙子从蒙古拐卖到京城的,出于同乡情谊我就收留了他。
结果没几日,他就失踪了。后来再见他,却是给太妃请安的时候,我这才知道以前居然被个小孩耍了,真是气不打一处来。那之后他捎了不少小玩意来向我赔罪,不过我一心放在福临身上,也很少去太妃那里了……
萨琳娜的记忆好像又影响到我的情绪了。我故作挖苦地说道:“你高兴,我可不高兴!你看看你刚才那副样子,跟谁学的呢?小小年纪,净不学好!”
“我怎么了?我不就是想看看到底什么样的女人能入皇兄的法眼嘛!”
“这道听途说的,你信他干嘛?”
“我就是想不通,皇兄他为何……”
“好了,你小孩子家的,别操这些心。”我阻止他的未尽之语,过去的事我不想再提。
“我不是小孩子了!”
“好,你不是小孩子了!”我敷衍道。
“我……额娘已经给我选好福晋了。”他低低地说。
“真的,你快要娶福晋了?”据说博果尔的福晋是董鄂妃啊,我怎能不激动?
“是谁?是哪家的姑娘”我抓住他问,他的耳根被我问的有些发红。
“你害什么羞啊,娶福晋是好事,证明你是大人了嘛!”我拍拍他肩膀,故作豪爽道。
“是博尔济吉特家的……科尔沁达尔汉巴图鲁郡王满珠习礼的女儿。”他终于支支唔唔地答道。
“四叔家的?是其木格吗?”满珠习礼是我四叔,他的二女儿其木格今年应该十三了。
“嗯,好像。”
“什么叫好像啊?”我笑得灿烂非凡,谢天谢地,还好不是董鄂。居然是我堂妹,这些电视剧也太儿戏了吧。
“我怎么记得清?蒙古人的名字都差不多!”博果尔不耐烦地说。
“你耍什么性子呢?什么叫蒙古人的名字都差不多?你瞧不起蒙古人是不是?你额娘不是蒙古人啊?”
“我不是这个意思!”博果尔连忙解释道:“我也不知道是其其格还是其木格。”
“其其格是我四叔三女儿,她才七岁,你要娶?”
他涨红了脸,不再答话。
呵呵,这小屁孩越大越有趣了呢。“博果尔,你可要对我堂妹好些哦。”
“知道了。”他闷闷地答。
“还有,你可不要娶侧福晋哦。”要娶也不能娶姓董鄂的。
他瞪着我,好像在说,皇嫂你也管的太宽了吧?!
我装腔作势地说道:“‘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懂不懂?我堂妹其木格可是百里挑一的好姑娘,你既然娶了她,就要待她一心一意的,知道吗?”教育要从娃娃抓起,但愿我对他的洗脑不会太迟。
“‘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他深思了一会儿,才受教地点点头,“我知道了。”
不错,孺子可教啊。我心情大好,看来被传了数百年的兄夺弟妻论只不过是某些人的臆测而已,不过真正的董鄂现在在哪呢?
我恨不得去把鄂硕揪出来问一问,不过这个念头一出现立马被我压了下去,万一弄巧成拙岂不更糟?算了,我还是随遇而安吧!
注:
1.三旗包衣:即内务府三旗,内务府的组织渊源于满族包衣(奴仆)制度,由上三旗(镶黄、正黄、正白旗)所属包衣组成。凡皇帝家的衣、食、住、行等各种事务,都由内务府承办。顺治十年(1653年)六月裁内务府,改设十三衙门。顺治十八年(1661年)废十三衙门,重设内务府。
2.博果尔:襄亲王博穆博果尔,皇太极第十一子,阿霸垓部郡王额齐克诺颜之女(即懿靖大贵妃)所出。生于崇德六年,顺治十二年封为襄亲王,次年死,谥号昭。
3.满珠习礼:蒙古科尔沁部台吉,与孝庄同父,天聪二年(1628)娶皇太极养女和硕公主,赐号达尔汉巴图鲁,祟德元年(1636)封郡王,顺治十六年五月乙巳(1659)晋封为和硕达尔汉亲王,授科尔沁左翼中旗札萨克,诏世袭罔替。康熙四年(1665)去世。一女为襄亲王博穆博果尔嫡福晋,一女为顺治帝悼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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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翼翼的分隔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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绕了一圈,我还是把这个人物注解加上了。好吧,我很任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