肠断月明红豆蔻，月似当时，人似当时否？——纳兰性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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怡香馆不愧为近年闻名京城的青楼，陈设金碧辉煌，艳而不俗；馆内的姑娘也皆是清丽佳人，连老鸨也风韵犹存，看得身旁的严逸啧啧赞叹。
闯关的时辰还没到，老鸨殷勤地招待我们喝茶听曲。弹琵琶的姑娘唱的是《牡丹亭》选段，严逸开始听得漫不经心，后来却是很上心。我仔细打量他，越是细看越觉得他的一颦一笑都和娜娜很像，可是不精通汉语的娜娜是不可能听得懂这些曲词的。
好戏终于开场。
绿衣丫环念出第一题，我还在沉吟题目，严逸却已经在笺纸上写出答案，我拿起来看不禁一怔，不仅仅是因为他的答案，更是因为他的字迹，略带娟秀的颜体楷书。我的心一阵慌乱，真的是她么？
丫环递来下一题，这一次他没有立刻说出答案，而是在纸上写写画画。这道题我曾经在一本元代的孤本上看过，我在心里默默的算着，蘸着茶水在桌上写下我的答案，刚抬眼就看见他一副要瞪我的表情，和娜娜如出一辙。我心里充满了疑惑，但却暗暗高兴。
第二关是对子，前两副对联她都答得非常巧妙，让我不觉佩服，到第三副对联的时候，她终于犯难了，看到她冥思苦想的可爱表情我不觉好笑，结果被她狠狠地瞪了一眼，好像在说有本事你来啊！于是我说出我的答案，赞许的神采在她眼中闪现。
第四联她又很快对出来，居然用的是当铺。
不过最后一联她彻底犯难了，这也难怪，那一联谐了两个官名的音。她自然地把头转向我，听我说出答案，她满脸钦佩……
第三关的时候，丫环们让我们移步到一间厢房，我和傅达理都警觉了起来，只有她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还未进门，便袭来一阵香风，傅达理悄悄递给我一颗凝神丹，这家妓馆果然不简单。
经过又一次考验，终于见到传闻已久的神秘头牌凝香。她的确很美，但和我的娜娜相比还是稍逊三分。
“所谓美人者，以花为貌，以鸟为声，以月为神，以柳为态，以玉为骨，以冰雪为肤，以秋水为姿，以诗词为心，今日见到凝香姑娘方知真有这样的美人呢！”如幽咽泉流般的声音响起。是她，她居然能说出这样的句子，不能不让我惊艳。
喝茶的时候，我刻意露出兴趣缺缺的样子，她端起就尝，吓得我一身冷汗，我安慰自己身上带着能解百毒的归灵散。
不一会儿，凝香又招待我们用膳，看来今天的好戏要上演了。
我和凝香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眼睛却离不开她。她只尝了一小口酒，一双美眸却迷蒙起来，鲜红的樱唇嘟着，小声地嘀咕酒难喝。娜娜也喝不得什么酒，却总是贪杯，难道我想错了？
凝香又提出弹琴，我有些厌倦，有什么招你们不能快点吗？我现在只想知道身边的她到底是谁？她的俏脸在醇酒的作用下显得流光异彩，然而眼睛却渐渐闭上。
我一惊，连忙过去扶她，却没有想到凝香的琴弦同时绷断，一柄剑朝我袭来。幸好有傅达理的抵挡，剑只是划伤了我的手背。
我抱着她闪到一旁，迅速掏出归灵散给她服下，她的六合帽在碰撞中掉了下来，我撕掉她的胡子，除了黝黑的皮肤，她和娜娜长的一模一样。
又有一群黑衣人从四周攻上来。
“傅达理，走！”我顾不得去管这个凝香的身份，我只知道不能让她有任何危险。
从怡香馆出来，傅达理和我都受了伤，我当机立断去了南苑，刺杀的事情非同小可，我不想让宫里头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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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医给她诊了脉说没有大碍，只是迷药和酒的作用所以昏睡过去了。
我把她安排在和我住的映清斋最近的喜雨山房，又拿了帕子给她擦脸，果然她的肤色是易容的结果。大概是我打扰了她的清梦，她的双手开始抵挡，我抓住她的手，却发现她的手腕光滑若瓷，毫无瑕疵，怎么回事？娜娜曾经割腕，何太医说留下了很深的疤痕，而她没有，难道她终究不是她么？
我仓皇地从喜雨山房跑出来。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个女子从一见面就带个我太多的迷惑，她有和娜娜相同的相貌，相同的声音，但她的眼睛里却没有娜娜纯粹的爱与恨。
蓬莱阁上她会惊艳于我的容貌，怡香馆里她会钦佩我的学识，但她的眼底很冷静，只有欣赏无关其他，就好像看每一个陌生人一样。
我又想起她那番关于满人汉人的言论，想起她闯关时对汉语、对诗文、对算术的精通，那不是一天两天能够学得来的，但她的字……
我的脑子乱了，她，到底是不是她？她会不会是南明朝廷安排的另一个凝香？傅达理伤得很重，我只能放弃立刻派人回宫打探的想法，不要紧，只要我先把她留下，自然会知道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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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无眠，我早早地来到芷兰亭。不知不觉就在纸上画下了我熟悉的容颜，我那曾经骄傲张扬天真烂漫的公主。
突然我的眼前闪现出另一张一模一样的脸，我的心有些慌乱。正在这时，碧落的声音响起。
我放下画，看着眼前一身汉女打扮的她：披散着如瀑的乌发，只简单地挽了个小髻，插着支羊脂白玉的燕尾钗。一件银红纱白绢里对襟衫，一条素白杭绢月华裙，一双粉红绮高底鞋，肩若削成，腰如约素，素雅似空谷幽兰，艳丽胜澄塘彤霞。
她看到我很是惊讶，冲口问道：“你没事？”
她的眼里泄露出关心，让我心动，然而她居然接着说我们两清了。当她抓着我的手检查伤势时眼里的关心更重，真像娜娜！
她白玉春葱般的手，宛若无骨，惹得我心驰神荡，我抓起她的手吻了上去。她却抽出手转移话题，看到桌上的画像，她有些惊讶，半天没有开口。
“太美了，不像是真的。”她低低地说道。是吗？难道我美丽的公主只能存在于我的回忆里了么？不，我不相信。
我拉起她的手往湖边走，她挣扎了两下，最终还是任由我牵着上了小舟。去年，我也是同娜娜乘着小舟在这里游湖的。她没有显露出异样，而是一派惬意宁静，我决定再次试探她。
她说她是汉人，还分析说我是旗人。当我质疑她的脚时，她一下子露出了黯然，惹得我不禁安慰她。当她说出“如果让我不能够自由地跑，自有地跳，那我宁愿不活了。”的时候，她的眼睛里充满了和娜娜一样的神采，我觉得我要疯了，这个女人到底是谁？
我不自觉地跟她讲我小时候的事，她也跟我分享她童年的遭遇。她说那些的时候很真诚，带着淡淡的神往，像似在追忆旧事。她还冒出一堆我未听过的新词，说是他们家乡的戏班什么的。
当我问到她的家世时，她明显是在骗我，内廷的几个画师我都曾见过，绝对没有姓严的。当她知道我是做买卖的时候，她又露出一副小财迷的样子，这是娜娜绝对不会有的表情。我越来越肯定她不是娜娜了，但和她谈话却很舒心。
后来，她给我唱曲，调子有些怪，却很好听，只是词……
“那时我们天天在一起
太幸福到不需要距离
很贪心要全世界注意
只是太年轻
快乐和伤心
都像在演戏
一碰就惊天动地
今天看你
昨天的你去了哪里
那年夏天我和你躲在
这一大片宁静的海
直到后来我们都还在
对这个世界充满期待
今年冬天你已经不在
我的心空出了一块
很高兴遇见你
让我终究明白
回忆你真是精彩
……”
这词仿佛唱的就是我和娜娜，可是最后那句“Neversaygoodbye!”，这分明是汤玛法他们国家的话，娜娜是不可能会的。
她是谁，她到底是谁？为什么她不是娜娜，为什么她要用一张和娜娜一样的脸来迷惑我？我的心底涌上一丝怨恨，恨她的神秘，恨她的诱惑，恨她坐在原本属于娜娜的位子上……
我的手攀上她的脖子，她仍是冷静地看着我。我的眼前浮现出最后一次见娜娜的情景，那天我也是这样扼住她的脖子……
我霍地松开手，把她抱进怀里。不，我怎么能对这张脸再起杀心呢？我不管，就让我迷醉一次吧！
不管你是谁，南明的细作也好，戏子也好，我只知道我现在想要抱紧你，哪怕你只是一个替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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