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望穿...(3)
“黄金不惜买娥眉,拣得如花四五枚;歌舞教成心力尽,一朝身去不相随。——白居易”
”自守空楼敛恨眉,形同春后牡丹枝;舍人不会人深意,讶道泉台不相随。——关盼盼“
......
此时正值初夏,徐州的夜分外清爽,我欲对清风扶诗一首,又觉夫君此时正在周身而诗意不达,便直催促他回房。夫君只是轻笑,站的一旁看着我。
”水帘微动知风起,牡丹才送香满院,海棠飞尽笑人间,自家君郎站一旁。“
”好啊你..敢嘲笑我...”夫君又恼又笑,快步奔向我,我便笑的更开心了,围着他转直逗的他连连讨饶。“我的盼儿,愚郎讨饶,你快些小心,别摔着了。”
“哪里有嘲笑良人你啊。”看着夫君一副不解风情的样子,我更是得意了,不由的向他靠近了些,正待向他卖弄诗中词意,便不以小心被他抓的正着。“我的好盼儿,快让愚郎闻闻你这朵牡丹倒是有多香。”说着,闭着眼睛凑了过来。
”登徒子!再不放手,妾身可要喊人了。“我倒也不挣,反是挑逗他。
”有趣,有趣!“正在这时一个陌生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我和张郎同时一惊,回头望去,只见十步之外有一着素雅衣冠,头带素黑高冠,文弱的五官下正扶须浅笑的男子。这人...我竟觉得有些似曾相识。
”醉呤先生!”夫君一眼认出了眼前之人,居然就是醉呤先生。我惊呆了,从来没想过会在这样的场景下见到醉呤先生,想到之前和夫君的打情骂俏,羞愧之极,低头竟不敢直视他。
“在下惊扰了将军和夫人,甚是惶恐,可郎情妾意,美不胜收,故而实在没忍住心中感叹,请将军莫怪。”醉呤先生欠身,接着又解释道:“在下应将军盛情相约,本该早来贵府拜访,只是这徐州云龙美景,实在让人流连忘返,这才半夜惊扰,实在是失了大礼。”说着又一欠身不起。
“醉呤先生何须如此?”夫君扶起醉呤先生爽朗道:“先生此来,真是喜从天降,何来惊扰之说。说罢夫君又对正在发呆的我说道:”盼儿,快去安排下人准备宴席,今夜便与先生不醉不休。“说完,那粗嗓门又哈哈哈大笑起来,完全一副小孩模样。
我应了一声,头也没回,碎步慌张逃走。方才不端庄之态竟然被醉呤先生尽收眼底了,想来羞愧难当。
......
那晚酒宴便随醉呤先生之意,摆在了正院之中,借着清风徐来,醉呤先生诗兴大发,一连做了好几首诗,直听的我目瞪口呆又沉寂其中,直到夫君示意我向醉呤先生敬酒时,我还在发愣。
”方才无意听得夫人作诗一首......“醉呤先生微笑的看着我说道:”想来其中牡丹是有深意,海棠借喻自身,只是这最后一句.....“
”哈哈,醉呤先生莫怪。“夫君笑道:”平日我与盼儿便是如此,不分尊卑,早已习惯。“
”如此说来,夫人才情真是让在下钦佩之至。“醉呤先生叹道:”将军与夫人真是羡煞了在下,世间如此佳偶恐已不多见了,如此徐州之行,在下已是心满之至!”
“哈哈!”夫君一阵开怀大笑,笑的由衷,笑的这夜如此清明。”醉呤先生只知其一,不解其二啊....“
“哦?”
夫君满眼笑意,看了看紧张的我,又凑到了醉呤先生耳边好一阵悄悄话,醉呤先生一边听还一边偷偷打量我,仍是一副从容的表情。
可恶!不用偷听,我大概就能猜到夫君此时正在说什么。无非就是说我当年多么仰慕眼前的醉呤先生,只是不知他会添油加醋到什么地步。可我又不能打断他们的悄悄话,毕竟夫大于天,而妻妾万万不得堂客之上驳了夫君的兴致。
果然片刻之后,他们结束了窃窃私语,此时夫君一副”仁至义尽“的表情看着我,直看的我更加慌张了,而醉呤先生依旧一副高雅,微笑的表情也在看着我。见此我无奈,只得稍微告辞,回屋去取从小跟随在我身边的那把琵琶。想来夫君的意思也大抵如此。
待怀抱奇葩坐定后,我定了定心神,对醉呤先生说道:”妾读得先生《长恨歌》,不敢说读得先生心系,但花得时间为此重新谱曲,今日在先生面前,恐会献丑,希望先生能够为妾指点一二,妾自当终身难忘。“
醉呤先生听闻,眉宇似乎稍微一紧,但很快恢复了淡雅的深情,只是点了点头,便闭起了眼睛。
”汉皇重色思倾国,御宇多年求不得。杨家有女初长成,阳仔深闺未人识......“开曲悠长,轻慢,本是责语而在我的清唱下犹如漫不经心。却听的醉呤先生侧过了头,许是不合他意吧。渐渐琵琶声起,幽怨声起,最终落寞——”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原为连理枝。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不得欢喜,不得无声,不得穷尽......
一曲罢,我见得夫君的双眼微红,但看着我的眼神无比炽热....
醉呤先生却过了许久,睁开了眼,什么也没说,端起酒杯对天一杯,又满,对地一杯,又满,看着我,一饮而尽......
许久,他长叹了一声,”世间文人骚客几多,想我居易此生伤心泪,却被一女子一曲唱尽,却又怨得了这天地?怨得了这盛世之名?也罢也罢....“
我的心,已是明了。果然如夫君所说,醉呤先生短短的一席话,却真的让我心中难过。
想来这天地,这盛世,仍然没有女子的一席之地,他的叹息,我且听的清清楚楚,原来醉呤先生一直都是醉呤先生,从未因为夫君的关系,我的仰慕而有丝毫变化。
在他心中,我一女子识得此曲,竟是他这般的悲哀。想来,我的泪,隐隐,却难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