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
刘府里院闹开了,奴婢们是跪的跪求的求,全都指望着自家的小祖宗能安静乖巧的回被窝里养身体…
“小姐,您就饶了奴婢们吧,夫人交代过,您要好生静养,出去不得啊。”
“是啊是啊,小姐,您刚醒,这都昏迷了两天了,您不能再折腾自己了,夫人知道会伤心的。”
这是噩梦,绝对是噩梦。她只记得,自己跟着那个九岁的娃娃在闹市里逛,突然就失去了意识,睁开眼,竟然还在这里!“放开,别抱着我的脚,你放手啊!”
“打死奴婢也不放手。”
“小姐,您不能这样啊,夫人大少爷刚被召进宫里……”
有奴婢眼尖,瞧见远处走来一人“是赵大人。赵大人快来,我家小姐不是要爬墙就是要骑马,大人快来劝劝我家小姐啊!”
一袭绿裳轻含笑,翩翩手捧荷花来。
刘紫婼继续瞪着抱紧自己双腿不放的丫鬟,咬牙切齿“我数三声,你不放手,我就把你卖到妓院里去!三…”
立即放手!
……
“赵大人…”
“先将你家小姐这盆荷花放好。”他看向刘紫婼“你二哥要是瞧见你现在的模样,定认不出你了。”
此时的刘紫婼已没心情搭理,顺着地上就坐,也不管礼仪,更不会关心衣裙会弄脏,一张苦瓜脸挂着,两眉毛好似快打结一般,盯着地面,毫无生气。
少年的眸子似乎有过一瞬间的犹豫,随后也席地而坐,脊背挺直,不像刘三脊梁弯曲得好似将折的小树。
刘三有气无力的搭了一句“谢谢荷花。”一双大眼暗淡无光,直勾勾的望着脚下的地面。
“有心事?”
无力的点点头。
过了许久,少年也不再说话,刘紫婼有些不解的抬头看向身边并排而坐的少年,而少年目光一直看向远处,不知为什么,此时少年眉宇中似有一种看不见的忧伤“你也有心事?”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瞧见远处几个躲躲藏藏的奴婢偷偷向这边看来,难道说他不喜欢被人‘关注’?
他笑笑,并未回头“我在猜你的心事。”
刘紫婼苦笑“除非你会读心术。”脑海中盘旋着各种问题: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还不醒来……
少年唇角含笑,眼明媚“莫非是情窦初开,想着伯家少年郎。”
话音落下,她的无奈瞬间化为脑海中盘旋着的数只乌鸦。
一双大眼瞪了过来,一语惊人!“我就算思春,对象貌似也应该是你这位美男子吧?”
言者无意,听者有心。少年一怔,不禁回眸对望。
赌气似的说上这么一句,心情更加烦躁了,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这真是个梦吗!埋下头,双手捏拳往地上撒气似的捶打,似乎想把可怜的地面砸出个大窟窿才甘心,配合着一双复杂的眸子,嘴里嘟囔着“难道我真的出事了…所以,一直都醒不了……”
一阵清风带着栀子花香抚过两人,随后惊起满园紫薇花瓣,如落雨一般,花洒了两人一身,少年抬起头来,一双眸子印照着漫天飞舞的紫薇花瓣,他的声音很轻“娘亲在世的时候,最喜欢在紫薇树下看花瓣凋落……”
这个声音隐隐的透露着悲伤,又似是安魂曲一般,将她脑海中混乱的思维冲刷四散,刘紫婼抬眼望去,发现少年仰着头,双眸迷离闪烁的看着随风漫天洒下的紫薇花瓣,此刻的他显得非常脆弱,特别是垂下无力的拳头,仿佛想要去抓住什么,她知道少年想要抓住的可能是记忆中的人……
清脆的声音“你知道紫薇也叫痒痒树吗?”她想起了一些事。
“去哪?”少年又一愣,被一双小手握住,牵着就走。
“紫薇树长大以后,树干外皮落下,光滑无皮。如果人们轻轻抚mo一下,立即会枝摇叶动,浑身颤抖。”几步来到一棵紫薇树下,拉着少年的手放上去,眨眨眼睛“来试试,我说的是不是真的。”
少年的手略微颤抖了一下,轻轻的抚mo上去,紫薇树果真有了反应,他眸子一瞬间闪过惊喜,随着一阵风过全然退却“我竟然会信你的话…树枝摇动是因为风…唔疼。”
刘紫婼一脚狠狠的踩在他的脚趾上,双手掐腰,眼睛大大的睁着,一副小老儿的模样“明明是痒痒树动了以后才又起的风,一点也不诚实。”
少年只是看着她,不语。那份令人心疼的哀伤还深深的悬在他的眸子里。
一时间,气氛仿佛濒临深寒,有些尴尬。活跃气氛,当年她可是最拿手了!虽然那个‘当年’有些遥远…不管怎么说,应该管用吧?至少,这招对付天真的孩子是非常受用的…虽然很丢人……
此时风也恰好停了,她摆出一副狼外婆模样,两手在耳边作出抓抓的动作“嘿嘿,你不交代吗?你确定不交代吗?你真的不准备交代吗?那我就用刑了…”只见她双手举到嘴边,各捏起拳头只留下两食指,在嘴边哈气,眼睛贼溜溜得怪可爱,还自言自语的念叨着“哈--”配合着“唧唧”的怪声,手指动动,戳向木讷在旁的少年……
没有她期待的哈哈大笑,没有她想象的活蹦乱跳……少年只是睁大眸子不可思议的看着‘有点失常’的刘家三小姐,配合着那双迷茫眼神“你在…做什么?”
小人儿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我在…挠痒痒。”手指似乎还很不甘心的往少年腰间再戳了两下。
“……我不是,紫薇树。”
“啊,你承认了!紫薇树是痒痒树!”
少年不语。
突然一阵晴时雨。
婢女们慌忙赶来替自家小姐遮挡,各个都显得那么狼狈,唯有少年抬着头,仰望着雨的上空,似乎准备享受一番被雨水淋湿的滋味了。刘三也想这么淋一淋,只是那些婢女们求奶奶告祖宗的,实在是坚决,她也只好拽着少年就往屋檐下走,毕竟看着别个能淋雨,自给不能,心底少说有些不痛快。边走边说“你看见了没,我就完全没个自由。”
少年唇角含笑“这也是为你好。”似乎对于刘三打断他的情绪没有一丝一毫生气,这时刘三才注意到,少年的眼眸里已如初见,仿佛刚才所看见的并不是他。她不是七岁娃娃,为人处世她现实生活中也晓得‘面具’是什么意思,只是刚才少年眼神中流露的东西,像颗刺,扎得她难受。“你家里好像没有紫薇树,今天又送了我荷花,等会雨停了,紫薇树就当回礼,若喜欢全拔回去种着也行。”
他双眸明媚“好。”
这场晴时雨,很大。从挂满雨帘的屋檐下看向院内紫薇树,虽然有些朦胧,却能看清紫薇树枝在风雨中摇曳着,凄清一地紫薇花叶。
突然间,紫薇一支花‘吧嗒’一声清脆响,犹如被人用力掰断。随着断枝落地,她的心仿佛飘到了千万里,埋藏的记忆终于姗姗来迟,势如屋外滂沱大雨,冲刷着她渐渐苍白的面孔,脑海中盘旋起那个声音“这是我最后一次送你踏上这座奈何桥。”
奈何桥……
朦胧间有声音将她的神智换回“小姐,小姐……”
“小姐雨停了。”
过了奈何桥……
只见小人儿扬起巴掌狠狠的往自己脸上一抽!疼得龇牙,一双大眼瞬间泪水盈眶,随即如石化一般,木讷得任由婢女们摇晃,声音传不到她心底去,只有婢女们一张一合的小嘴与生动的表情在她眼前转转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