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大学以后，人开朗多了。
这是回家后各路亲朋好友给予她的评价。
原来那个看起来孤僻不合群，不爱说话，不要热闹的小女孩忽然就开朗温婉起来，可以照顾别人情绪，体贴别人的心情和原本她最不屑的面子。
第二天，房小米的家庭电话就打了进来。
“柳小眉！你回来了为什么不联系我？你这个家伙！”
“这不是还没来得及嘛，你在不在家？我下午来找你吧”
“现在来呗，你在家干嘛，我在新华书店路口等你，我们同时出发，怎么样？”
“好吧！”
和房小米也是好久没见，高中时同样不在一个学校，上了大学，虽然她也在济南，但又是不同校，第一个学期还都在各自适应新生环境和新生活，也没怎么见面。但柳眉始终觉得，这个没心没肺的女孩和她之间，仍然有着割舍不掉的友情。
而且，似乎她们都愿意为彼此牺牲一些东西。
新华书店在人民路和花园路交叉口，是标志性建筑，小时候的柳眉经常一个人在店里坐在角落里看书，一看就是一上午或者一下午。
骑上自行车，十几分钟就到约好的地方，远远的看着小米已经裹得像只粽子一样站在书店门口的台阶上，看到她过来，又蹦又跳，挥着手，嘴巴一张一合的说着什么。
车子刺溜划过来，放在路边，两个女孩拉着手转了几个圈圈。
“哎呀，你这个没良心的，都不和我联系，我们学校还在同一个城市呢”，小米撅着嘴。
“你不是没有手机吗？而且我也只听说你在济南，具体什么学校什么系也不清楚，也没办法找你啊！”柳眉脸蛋被风吹的红通通的。
“算了吧你，我可是知道你在大学可是班干部，大忙人啊，一路从高中风云到大学校园，你也真行！”
“嘿嘿，哪有，咱们找个地方说话呗，这儿有点冷啊！”柳眉挽着小米的胳膊。
“广场那边的曼德士吧”，两个人不约而同。
几十米远，曼德士似乎也没什么变化，还是温暖的房间，简单的装修，人不多也不少。
叫了热乎乎的奶茶，两个人相对而坐，房小米兴奋的两眼发光。
“小眉，我有好多好多话要和你说”。
“说吧，又谈了几个男朋友啊？”柳眉倒是很羡慕小米的这种性格，喜欢就进，不喜欢就撤，被人甩了也只是哭了几场，然后又满血复活。迄今为止，男朋友换了一摞，却还是保持着一种天真的赤子心态。而自己，为了一个许墨，从初中一个没开窍的小丫头等到风华正茂的大学生，还没开始正式恋爱的苗头。
“哎呀，几个你就别管了，我高中学美术啦你知道吧，所以高考我也报的济南大学的美术系，所以现在你知道我在什么系了吧，回学校要联系我，我也要去你学校去参观！”小米话匣子简直停不下来。
“好好好，那你知道我手机怎么不给我打电话呢？臭丫头，就知道怪我！”柳眉飞她一记白眼。
“嘻嘻嘻嘻，过去的就别提了。那个，那个我还要和你说个事儿”，一向快人快语的房小米竟然也支支吾吾起来。
柳眉警惕的看着她：“什么事？干嘛这副表情？关于我的？”
“那个，那个也不是关于你，但是，也是关于你”，房小米含着吸管，含糊不清。
“你利索点行不行，到底什么事儿啊？”
“你知道牛阳上哪个学校了吗？”
“不知道啊，好久没他的消息了，他成绩那么好，还在市一中，应该考到北京去了吧？”
小米头摇的像拨浪鼓，“他高考也没考好，现在和我一个学校。”
轮到柳眉大跌眼镜，“啊？”
“他学材料工程，理工科，我们在一个校区”。
“是吗？我倒不知道，虽然你们学校也不错，但和他的志向应该差很多吧？”
“是呀，我也是新生报道的时候看到他的，颓废的不行，这半年感觉才稍微好一点。”
“就这个事儿吗？”
“对，也不对，就是那个，我之所以一直没和你联系，是因为这半年我一直陪着他，但是他又不知道你在山大的事儿，我又不想让他知道，他也没提过你，所以，你懂吧？”
“什么跟什么啊？我都乱套了”，柳眉头都大了，“我捋捋啊，第一：牛阳上了济大，很颓废，也没提过我，第二：你一直陪着他，又不想让他知道我的消息，所以才一直没联系我，第三，等等，你一直陪着他是什么意思？”
小米猛吸了一口奶茶，“就是你想的意思”，头又低下了。
“所以是你们恋爱了？”
猛点头，“你不会难过吧？”
“咳，我干嘛难过啊”，柳眉撇了她一眼，“牛阳又不是我的所有物，你们在一个学校，经常在一起，不是也挺好的嘛？”
“可他以前不是一直喜欢你，追你的嘛，所以，所以??????”。
“所以什么啊，他以前喜欢我，我又没答应他。现在你们俩在一个学校，然后好了，不是很正常的吗？我干嘛要生气？”柳眉敲敲她的脑门，“傻丫头！再说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一直喜欢的是谁。”
“对对对”，房小米瞬间喜笑颜开，“你说的对，你一直喜欢那个龟毛男嘛，我真的一直也没觉得他哪好，个子高点可是牛阳也很高啊，长的还不如牛阳帅，还不如牛阳成绩好，偏偏你就王八对绿豆似的对上眼了，一等还就那么多年”，她继续摇头，“想不通啊想不通！”
“滚，你才王八呢”，柳眉佯装生气。
“唉，说出来我这心里终于顺畅了，也不担心初中同学聚会尴尬了”
“要聚会啊？没人通知我啊”。
“我这不是通知你了吗？我是组织者之一，所以你和许墨由我来通知。对了，许墨呢，你们有联系吗？他之前在大街上遇见过我一次，我告诉他你在山大的”。
“呃，有联系，我来通知他吧。可是我们不是换过班吗？这怎么聚啊？”
“换班有什么要紧，反正都是一个学校，能到的都到，到时候认识的和认识的玩呗”。
“好吧，真能折腾”。
两个女孩又巴拉巴拉说着这半年的大学生活，又说又笑，摆脱了高中时代的苦行僧模式，现在的她们才是真正的青春美少女啊！
初中同学聚会也不知道是谁第一个牵头组织的，但是参加的大都是新晋大学生，高考落榜的基本就自动屏蔽了，又是冬天，但也只有春节前聚会人才会比较齐，毕竟中国人的传统风俗在那放着，过年还是要回家过得。
在县城一家不大不小的酒店餐厅，一个宽敞的大厅，因为换过班的原因，学生数量不少。
吃饭是在晚上，从下午三点开始，房小米就开始给柳眉打电话，莫名奇妙激动的不行，让她打扮好，然后约好一起去餐厅，小米家比较远，柳眉又约了许墨，所以只能约了在新华书店门口集合。
临出门却又接到许墨电话，说家里有事儿，要晚去一会儿，让柳眉和小米先去，柳眉只好自己先骑了自行车去找书店找小米。
这一天，柳眉穿了一件米白色的羽绒服，轻轻束腰，黑色心形领毛衣，蓝色九分牛仔裤，裤脚绣着一朵素色小花，头发依旧乌黑亮泽，加上淡淡的妆容，更显得眉目如画，眼波流转，一条正宗的中国红的长围巾在脖子里松松缠绕了几圈，透露出一股子文艺女青年的气质，和中学时那个一身寒气自动排斥人几米开外的柳眉似乎换了一个人。
果然，小米先到，正在书店门口呵手跺脚。
“小米，你干嘛这么早啊，吃饭得晚上六点才能开始吧？”
“哎呀，我们早去玩去呗，反正在家也没什么事儿”，她也骑了一辆女士自行车，“走吧我们，外面太冷了，哎，许墨呢？你们不是一起？”
“他说家里有事儿，晚点去”。
“小眉，我可跟你说好了，今天牛阳也要去的，到时候你可不要和我抢他！”小米撅着肉嘟嘟的小嘴，像个有点赌气有点担忧的孩子。
“唉，我什么时候和你抢他了呀，你放心吧”，柳眉瞪了她一眼，“到时候我都不和他说话行了吧？”
“可是??????”。
“别可是了，你要是这么担心，我今天就不去了！”柳眉用脚点地，停住了自行车。
“别别别，快走吧，我不是担心嘛！”小米也停下车子，撅着嘴，“快走吧，天真冷！”
到了酒店，果然已经熙熙攘攘来了不少人，一个个看上去满面春风的，相互打着招呼寒暄着，有的夸张点的，直接扑上来抱住，满房间里充斥的都是魔性十足的笑声。
柳眉和小米到了大厅，悄悄溜到一个靠门的角落里找了一张空桌子坐下，看着周围滋哇乱叫几年没见的同学，两个人相视一笑，默契十足。
桌子上摆了一些瓜子花生的干果，小米抓了一把瓜子嗑了起来。
柳眉手机震动，看了下显示屏：我还要稍微晚一点到，你和小米先玩着，来自许墨。
柳眉收了手机，刚抬头就看见小米乐颠颠的向门口跑去，“阳阳！”
叫的柳眉鸡皮疙瘩起了一胳膊。
转眼看，牛阳一件灰色的呢子大衣，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看到跑过来的小米，温暖笑着，眼神却向她跑来的方向闪烁扫过。
果然在！
心里似乎被重物一击，又似乎被钝器拉锯似的割杀，可是看她身边是空的，又没来由的轻松了一些。
他笑着，长臂搂住小米的肩膀，越发凸显的小米娇小可人。
小米搂着他的腰，满面春风的走过来，“眉眉，老同学来啦，还不快鼓掌欢迎！”她声音里有故作的轻松。
柳眉站起来，微笑着，向他们俩挥挥手，“嗨，牛阳！”
牛阳也稳稳的走过来，冲着柳眉笑：“好久不见！”
三个人索性坐在了这张桌子上，七七八八的聊着天，一切都和谐的??????不那么正常。
小米观察了一会牛阳，看他也没表现出什么异常的行为，也放了心，她就是这样，大大咧咧没心没肺。
陆陆续续来了得有五六十人，十个人一桌，坐了大概十桌，还有两个老师。也就初中同学聚会有这种规模了，越长大参加聚会的人越少，很多人，如果觉得人多反而没有共同的话题，只是吃吃喝喝，所以对聚会的要求也就越来越高。
酒过三巡，气氛越发热烈起来，不断有其他桌的同学过来喝酒。这些刚靠近大学的少男少女们，有的一腔热血回忆过去和展望未来。
眼看着聚会过去了一般，许墨还没有来。
柳眉心里有点赌气，索性把手机放回包里，专心和大家聊天。
她中考失利，高考一举考进山大，在这些初中同学面前，也不是没有找回她失去的面子的。
小米似乎已经喝多了，她本来酒量就很差，简直可以称的上“一杯倒”，酒胆却惊人，来者不拒，啤酒红酒轮着喝，饭吃了一半，基本就战倒在餐桌前。她歪歪扭扭的倒在桌上，一只手拽着牛阳的袖口，快睡着了。
一个半小时过去，有的喝多了，有的借酒装疯，柳眉觉得房间里的空气都浑浊起来。许墨一直没来，她从包里掏出手机，显示屏是黑的。
她站起身，穿上羽绒服，走出酒店大厅，站在大门口。裹紧衣服，两手在胸前抱紧，夜里的风温度更低，站了一分钟，感觉鼻尖都开始麻麻的。
一个人走了出来，站在她身边，她不用看也知道，是牛阳。她不像小米那样没心没肺，第一眼看到牛阳看她的眼神时她就知道，他还喜欢她，这么多年，似乎从来未曾改变过，就如她喜欢许墨一样，喜欢的毫无理由无休无止。
她转头笑了笑，“嗨！”
牛阳心里发涩，“我今天才知道和你再同一个城市，才知道有班公交车可以直达你所在的校区”。
“我也这几天才只带你和小米一个学校，她为了你，整个学期都没和我联系”，她顿了顿，“你知道她曾是我最好的朋友。”
“你这么说，好像我是个坏人”，牛阳目光直视前方，“我不知道她怎么和你说的，这个学期，我是和她经常在一起上课吃饭，但我们没有谈恋爱。因为我知道自己，忘不了你。”
“谢谢你，牛阳。可能是我们没有缘分，你知道我一直有喜欢的人。”
“我不会放弃，你喜欢你喜欢的我，我喜欢我喜欢的人，这是我们各自的权利和甘心情愿”。
柳眉深深叹了口气，不做声。
他们都是固执的孩子，柳眉懂得，所以沉默。
“你和他在一起了吗？”
“没有，他的学校离我们很远”。
因为一个“我们”，牛阳的眼睛散发微弱的光芒。
“他怎么没来？”
“家里有事儿吧”，柳眉有点怅惘的看着空无一人的马路，“我们回去吧，小米喝多了，等下送她回家。”
两个人默默地走回房间，喝醉的那个果然还在呼呼大睡。
柳眉拿出手机，发了个短消息给许墨：我回家了。
她晃晃小米，“喂，小米，醒醒，这样睡要感冒的，我送你回家，快点！”
“嗯，不回家，不回家，还要喝酒呢??????”房小米嘴巴里咕咕哝哝，也不起来。
“改天再喝吧，看你这样回家，你妈骂不骂你！”柳眉拿起她的羽绒服，扶着做起来，穿上衣服，戴上围巾。
小米忽然嘻嘻笑起来，“我妈才不管我呢，我都上大学了，已经长大了好吗？”
“你长大啦，你长大啦！哎呀，你怎么这么沉！柳眉看了一眼牛阳，“快来帮忙啊，还傻站着干什么？”
牛阳醒了一般，赶紧上前扶住了歪歪扭扭的房小米，看着柳眉问：“你们怎么来的？”
“自行车，你帮我一下送小米回家吧，用她的车带着她”，柳眉征询的问。
“好，走吧”，牛阳半扶着小米，小米睁开眼睛看看牛阳，又嘻嘻笑了起来，“阳阳，阳阳，你在啊，真高兴，嘿嘿！”
和一些认识的同学打了招呼，踉踉跄跄走出酒店，走到自行车库旁边，牛阳推了小米的自行车，把她扶坐在后座上，自己也骑上去，这样小米整个人靠在他的背上，还可以骑车。
柳眉骑了自己的车，“走吧，我们一起送她吧，免得路上有什么问题”。
牛阳蹬起车轮，小心翼翼的不动上身，生怕把房小米滑下去。
就这样一路小心的送她到了家，交到了房妈妈手里，才松了一口气。
“牛阳，你的车还在饭店吧？我送你过去吧？”柳眉看看额头上似乎冒着热气的牛阳，这一路，还要骑车还要顾着后座的酒鬼，是够累的。
“那好吧”，牛阳摸摸鼻子，“我带你？”
“呃，好”，柳眉把退后两步，把车子递给他。
带的人不一样，带人的人心情也不一样，脚步都轻快起来。
两个人都默默无语，各怀心事。
“小眉。”
“嗯？”
“你现在过的好吗？”
“很好啊，我知道你高考没考好，但是也没关系，以后考研可以再考到你喜欢的学校去的”，柳眉看着路旁发着暗黄色光的路灯，心里闷闷的。
“我我以后可以去你学校找你吗？”
“当然可以，欢迎你和小米一起来，我请你们吃饭”，回答的无懈可击。
“我和小米不是你想的那样”，牛阳有点着急。
“牛阳，小米很喜欢你！”
“可是我喜欢的是你！你明明知道，从你十一岁我认识你开始，就喜欢你！”
“可我喜欢的是别人”。
“他喜欢你吗？”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不讨厌我。”
“那你讨厌我吗？”
这个问题像一击重锤击打在柳眉的心脏上。
莫非许墨对她，也像她对牛阳一样？只是不讨厌，而不是爱或者喜欢？而以往种种，只是男女生性别差异导致的方式不同？
不然，他为什么动辄就消失不见？又为什么不明白告诉她他的感情？他们之间，本来就扑朔迷离，更何况相距千里？
瞬间，心情跌落谷底。
莫非，一直以来她都是一厢情愿？而他，只是虚荣心或是占有欲？
果然，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
到了饭店，牛阳取了自己的车，默默看着她，她再也不说话。
“再见”，说完再见转头就走。
牛阳站在身后，看着她逐渐远去的背影，默默地骑上车子远远跟着。
而对于柳眉而言，牛阳的那个问题像一个导火索，把自己几年来的委屈都引了出来，她可以等可以不问可以一如既往的爱他，但是却独独对这个隐晦不清心怀芥蒂。
眼泪在寒风里一滴滴滑落下来，在这样的冬夜里，深藏在骨子里的孤独完全迸发出来，使得她想远离一切尘嚣。
到了楼下，把单车锁进车库，看牛阳推着车安静的站在单元门口。
“谢谢你送我，回去吧！”她的声音闷闷的。
牛阳忽然放了车子，走过来，心疼的环住她。
她两手垂立，只觉心酸。
或许许墨，只是不够深爱。
月老总是喝醉了酒，丘比特的剑法也不准，所以才总是弄的一团糟，你爱我我爱他他爱第三者，就不能两情相悦守护终生。
她转身上了楼，牛阳心里默念：你会属于我的，小眉！
这样一场初中同学机会，醉了的不明所以，醒着的不欢而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