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从疼痛中醒来,已经是几天后了。小春子趴在我的床头,见我醒来,激动得满眼泪花。
“我去给你倒杯水。”他擦了一把眼睛,转身向桌子走去。
我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顺手摸了摸自己的左脸,被护甲划出的伤痕一点都没有见好。我这么一模,就更疼了些,饶是我平日挨打最多,此刻也疼得“啧啧”出声。
小春子急急的赶过来拦下我的手:“快别这么着,燕姐姐你这么弄下去,伤口会更严重。”
我牵着嘴角笑了笑:“也不指望他会不严重,总是要留下条吓死人的疤痕的,再难看点也不怕。”
“燕姐姐,可不是这么回事,留下疤痕倒还好,只是你这伤口太深了些,若是没照顾好,只怕会一直这么溃烂下去。”小春子从身上掏出一罐药膏,“来,御药房的何公公说了,只要用这药膏好好地搽了,也不会留下太难看的疤痕。”
我倒是不介意有没有疤痕,反正本来就不算好看,我也没指望我能靠这张脸做出些什么。只不过,我委实是被那句“溃烂下去”吓住了,虽说我不好看,可也不能吓人啊。我正准备伸手接过药膏,小春子已经拿起药签子帮我细细地涂上了。
从未如此的靠近过小春子,我这才发现,其实他,也是很好看的。我以前见过的好看的男子也很多,如硬朗的萧吉,眼睛狭长的墨衣男,神仙似的穆珩,小春子,绝对没有输给他们。只不过,又略略有点不同,可能是因为某些方面的缘故吧,小春子的美,更像是女人的美。面如冠玉,唇红齿白,小春子,真真可以做一名伶官了。
“对了,何公公怎么会这么好,送你药膏。”其实我是想问这是不是柳淡墨派人送来的。
小春子面上闪过一丝痛楚,我正是奇怪,他却又笑了起来:“何公公以前跟我是同乡,我央了他,自然是被允了的。”
有一点点的失望,难道柳淡墨竟是一点表示都没有?我在胡思乱想的时候,没有注意到,小春子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其实我那时不过是被烦事扰了心思才没有想到而已,这宫里的人,就算是同乡又怎么样,也不会无缘无故的帮忙。小春子究竟是为了我,做了些什么。
四月很快就过去了,暑气渐渐有了些眉头,我脸上的伤口也开始隐隐有了发炎的预兆。在我欲哭无泪的时候,柳淡墨却是春风得意。那几盆兰花果然讨得了皇上的欢心,柳淡墨本是正二品的庶妃,算然这兰花没有为她往上一步,却助她得了一个封号“兰”。据闻,还是皇上亲自写下的封词。
“宫妇柳氏,温可惠妍,性雅品淡,朕得之,甚幸。”
我一边对着模糊不清的铜镜往脸上搽药膏,一边想着“温可惠妍,性雅品淡”这八个字,笑出了一身的冷汗。
小春子对于兰花之事一直都是不闻不问的,我很感激,因为他若是问起了,我真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啊。难道我要若无其事的告诉他,我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趾头?
柳淡墨那天为什么来找我,也弄得清楚了。只能怪我命不好,恰恰逢上了有人往柳淡墨的膳食里下毒。正好我又总往御膳房跑,所以便怀疑上了我。但是,一切真的只是巧合吗?还是,有人安了心让我当这个替死鬼。倘若是以前,我定会雄心壮志的想着要查出人来好好报仇,可是现在,我真的是毫无办法了,脸上的伤没好,兰花也白白送出去了。我似乎只能求自己可以好好的活下去。
日子就这样不咸不淡的过着,一转眼,又是一年。我真的得好好谢谢小春子,多亏了那个药膏,我脸上的疤痕竟也不是太难看。淡淡的一点留在脸上,若是多涂些宫女们素爱的妆粉,远远的,是看不出来的。
宫里这些日子来,非常热闹,因为马上那就要开始大选秀女了。我拿着扫帚站在宫墙下,远远地向储秀宫看去。记得当初进宫,我还是个十二岁的小丫头,而现在,我差不多十五岁了。一转眼,两年多了,可是我,还是什么都没有做出来,反而给自己多添加了一道疤痕。
“燕姐姐,燕姐姐。”我回过头,是小春子呼喊着向我跑来。记忆中,也有一个这样的少年,一边喊着“燕丫头”,一边跑向我。可是现在,我再也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到在燕家村的时光。我甚至很怀念我那个狠心的娘,以及那个总也不回家的爹。
小春子的手在我眼前挥了挥:“你在想什么呢?”
我恍然一笑:“没什么,以前的一些事情而已。”
“燕姐姐想家了吗?”小春子靠着墙坐了下来,“对了,皇上下了令,以后每年的十五,都准宫人在宫门口与家里的人见见。”
那又怎么样呢?我没有接他的话茬,这根本也是与我无关。我根本,就是冒名顶替才进来的。我认识的人,根本就不知道我进了宫。而燕千户,只怕是恨不得远远地避开我,又怎会来看我呢?
小春子自然是不知道这些的,还一个劲地讲着他的家人来看他一定会给他带什么什么的。我有些黯然,却不好扫了他的兴,只挥着扫帚,茫无目的地扫着已经干净了的墙角。
就在我低着头想着一些有的没的的时候,一个我盼了很久的人来了。碧柳,她终于来找我了。
“碧柳姑姑。”我弯身福了福,碧柳是正五品的司仪,见她时,我是必须行礼的。小春子也从墙角站了起来,怯怯地站到一旁喊道:“碧柳姑姑。”
“你怎么总跟这种不入流的家伙搅在一起,所以我们家主子才不肯用你呢。”碧柳扫了一眼小春子,语气尽是讽刺,“孔春囿,你下去,我可不想见到你。”
我一下子懵了,小春子他怎么了吗?虽然我很想为小春子说点什么,可是在碧柳面前,毕竟没有我出声的余地。
“恩。”小春子低下头走了开去。我目送他远去,不知为什么,我觉得他的背影,透着一股隐隐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