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坊司主事太监刚从太医院取要给了闹肚子正欢的乐工和歌妓,底下的小太监就来报告了大殿上出现的状况。顿时吓的腿都迈不直,跌跌撞撞的刚进大殿,磕头就没止过,此时,秦明妆舞完一曲,摆了一个贵妃醉酒的姿势以作谢幕,静静等待众人的反应。
韩子展惊愕的嘴一直没合拢过,酒杯空端在空中,直到他爹用手肘狠狠的给了他,才想起把酒喝掉,还有一半洒在衣服上。
“好看,好看。”珵璟首先称赞,虽然愚蠢呆傻,好歹还算诚实:“父皇,母后,她跳的真好看,死了可惜了。”
皇帝瞄见教坊司主事太监,淡淡的说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以为靠献媚就逃得了一罚?”
秦明妆跪好,把脸尽量贴着地面,甚至能看见太监打扫不尽力而遗留的灰尘。心里却为自己叫好,活罪难逃就意味着不用死了。终于把命从阎王手里捡回来了,下面就看主管能把活罪降到什么级别了。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奴才该死。”乏味可陈。
你平时训斥我们的口才呢,施展出来呀,在这个时候装什么语言障碍。秦明妆攥了攥手心,发现里面全是汗水。她悄悄回头看已经濒临死亡,瘫软到地上的司乐,又向后看才领着吃过药后的乐工歌妓进门的左右韶舞,教坊司一家子华丽丽的排了一排。从秦明妆的角度看乐工戴的绿色角巾,绿油油的炫目。
满朝文武方从秦明妆带来的惊艳中回过神来,注意力的目光全部投向皇帝。皇帝登基不久就用计谋收拾掉了手握兵权的秦启庚,政治才能是不容小觑的。内阁的韩首辅更是奇怪,当年做太子的时候也没这么大能量,一旦做个皇帝就变了一人一样。
皇帝捋了一下胡须,慢悠悠的说:“你还知道你该死。”
“刘公公,你倒是说点什么呀,我好不易争取来时间,等你回来,你就这么把我们带向鬼门关了?”秦明妆再次听见死字,崩溃了。
刘公公惊讶秦明妆的嚣张。
“呵呵。”一直不出声的皇后的居然笑出声来,掩口笑完,对皇帝说:“陛下,教坊司都是些蠢人,陛下何必和蠢人生气。”在皇后看来,都是蠢透了,才失去控制的。
“是,是,老奴愚蠢。”
皇帝直视秦明妆道:“抬起头来。”
秦明妆慢慢抬起头来,上次木兰围猎,确实见过的。不过今日身着女装,脸上化着浓妆,未必认得,于是淡定迎接皇帝的目光。
只是视线又被太子珵璟吸引进去,珵璟如果不傻痴痴的说些颠话,算的上是绝世容颜,好看的有点不真实。太子也回望她,眼神从平静到迟疑到凝固,最后一丝得意的笑容浮现在他的嘴角。
“哈哈,我认得你。”珵璟突然站起来兴奋的说。
秦明妆脑海里只有一句话,珵璟,你不害死我,你不心甘吧。
“皇儿认得?”皇后脸色埋上一层阴云,不过尽量表现的不要失常。
“是,她是……”珵璟继续说。
韩子展的酒杯一下子掉到桌上,他爹怎么用手肘撞也不好使了。站在暗处的龙漾焓则把身子往黑暗中又移动了一步,他不希望看到下面的画面。刚被抄家的谋反者的女儿,居然在中秋节上给自己跳舞。
“本王也认得。”福王忽然插进一句:“她是殿下生辰,献舞的歌妓。”
“正是,正是。”刘公公忙接着说道:“正是她,殿下自然认得。”叫皇帝知道秦明妆的真是身份,谁也别想活着出去。
“原来是她,上次陛下,高兴还说要好好赏赐她呢。”皇后微笑。目光波澜不惊。
皇帝一天阅人无数,后宫的上千佳丽,尚且记不清,只见过一面的秦明妆哪里记得清楚。再说太子一向说话没谱,而且皇后已经打了圆场,为了几个“蠢人”闹腾的时间够长了,他清了清嗓子道:“难得两次表现的都不错,赏金十两。”
太监捧着放在锦缎上的金子出现的时候,秦明妆还恍惚着,心里道,刺激,伴君如伴虎,几个时辰内命运跌宕起伏。
“至于其他人,擅离职守。罚俸禄半年。主事的,明天锦衣卫捉了,着实打二十棍。”皇帝说完,看了看皇后,广袖一挥:“鼓乐,众爱卿今日不醉不休。”
捡回命的教坊司众人,都重操乐器,为了表达对生命的热爱,倾尽全力的演奏。秦明妆长舒了一口气,弹奏之余,寻找龙漾焓,看了许久,龙漾焓才注意到她,秦明妆笑甜甜一笑,笑的龙漾焓又站到暗处去了。但是她这一笑,在披着官服的大人眼里,却是嫣笑百媚,惹的人老心不老跟骑了野马似的,心思一路狂颠。
从宫里回来,秦明妆第一件事就是去拜访自己顶替掉的舞姬,把赏赐的十两银子分了一半给她,至于对方怎么想,和她没关系。然后剩下的金锭,分了刘总管一枚,并且如实说了其他的去想,五两金子是给太子寿宴跳舞的歌妓应得的,其余的左右韶舞左右司乐一人一枚“定心丸”。
“定心丸啊……”主事太监看着黄澄澄的金子,感慨颇多:“你可真是能说会道……以前还骂你是落架的凤凰不如鸡,现在……以你的为人手段,多多攀附权贵,总有出头之日的。”
“还不是多亏公公担待。”
秦明妆给主事太监捶腿,细心的说:“公公,刚才不得己,冲撞了公公,不会生明妆的气吧。”
“生气?!你若是再敢,非撕烂你的嘴。”
“公公,我早就懊悔的撕烂自己的嘴巴,公公还是消消气,明妆以后一定多孝顺您。”说出自己都嫌恶心的话语,以后回想起来足够干呕几日的。
“行了,不早了,别在这拍马屁了。”刘感问道:“看不出来,你还会跳舞。”
“原先府里有乐工歌姬,闲着没事学的。”
秦明妆把太监的腿放下,寒暄了一下:“公公,也休息好。”笑着关门,刚退出去,就诅咒这断子绝孙的死公公下辈子还当公公。
夜晚依然有残留的冷冽,秦明妆衣着单薄,穿梭过昏暗的阁楼,登上自己绣楼的一刹那,看见下面漆黑的房屋,那里面本来住的是林氏,她转营去了近郊驻军的军营,不知道此时状况如何了。她以前是一个员外的女儿,从小知书达理,待她极好,没有正妻的名分也对爹一网情深,却给她带来灭顶的灾难。
冷风吹的她几近残破,抹去腮边滚烫的泪水,她在无尽的黑暗中惨淡的呼吸着。短短几个月,她恐怕流尽了毕生的眼泪,龙漾焓帮助自己的时候会哭,得知爹的下落的时候会哭,现在没有任何人的任何消息的时候也会哭。
登上阁楼,推开自己房屋的门,一口气还没喘匀,忽然被人从后面搂住。
“明妆,你怎么才回来,想死我了。”
是韩子展,宴会散了,就跑来看秦明妆。在漫长的生理和心理的双重煎熬后,秦明妆姗姗来迟。双手直奔主题,动手解秦明妆的衣带。
“呵呵,你不是装作不认识我么?”秦明妆挣脱他的怀抱,趁着黑暗,把眼泪彻底的擦干净。
“你声音怎么了?”韩子展扑了空,又追着秦明妆的倩影。
“着凉了。韩公子,我累了,回去吧,明天再好好服侍您。”
“着凉,我抱抱就好,过来。”韩子展喝的很多,觉得浑身都热乎乎的,大脑尤其不冷静:“你总说明日明日,今天可逃不了你。”
“韩公子,你别这样。”秦明妆推开韩子展,但是她这句话,对韩子展来说,却是撒娇的信号。越发来劲了,又去抱秦明妆。秦明妆没多少耐心了,心想我让你,你还得寸进尺了,不修理你,你当我爹是我吃素的。揪住韩子展的衣领,一个过肩摔,摔得韩子展还没回过神来,又一脚直接踹到门外。
秦明妆从里面把门插好:“我不认得你这好色的登徒子,再来烦我有你好看。”
被扔到外面的韩子展酒醒了一半,拍门:“明妆,明妆,刚才是我太冲动了,你别生气,有话好好说,你别不理我。我对你怎么样,你可是明明白白的。”
秦明妆想出的狠话,到了嘴边的话没说出口。韩子展一点错都没有,还对自己很好,这教坊司本来就不是干净的地方,他对自己至此已是仁至义尽。
“韩公子,我对不起你,你回去吧。”
“明妆,有话好说,你别我不理我啊,明妆,我错了,以后不会这样莽撞了,你开门,别生气——”
“我根本就不喜欢你,以前都是骗你的。你别再纠缠不休了。”
“你别说气话了,明妆。就算你骗我,我也愿意,我会对你比以前还好,只要你不同意,我绝对不会再碰你。”
秦明妆心理酸酸的:“你是真蠢,还是假蠢,你对我好什么也换不回来,你离我远点,免得被我骗的更惨。”
“我都说我愿意了,明妆,明妆——”
韩子展闹的楼上楼下都睡不着,教坊司的韶舞孙鞎,刚收了秦明妆的“定心丸”,正念叨这丫头够意思就被人禀告,秦明妆那边出状况了,被窝还没睡热乎,在韩子展酒疯更严重之前感到,拉住表白爱意的韩子展道:“韩大人,明妆的脾气,你也不是不知道,她倔着呢,今晚咱们先回去,明天再来,我一定叫她给你赔礼道歉。”
“她没错,错的是我。我不走,我等她亲口说原谅我。”
“秦明妆,你是想把我们都溜死吧,还不说几句好话送韩大人。”孙鞎喝斥道。
秦明妆没办法,低声说:“韩公子,我没生气,明天来,我们再聊。”
“你当真不生我气?”
“没有,就是有点累了,休息一下就好。”
“那我走了,你好好休息。”
孙鞎松了一口气,扶着韩子展踩得楼梯吱呀呀的向下走。
“大人,你好得也是四品大员,被一个歌妓耍着玩,这说出去……”孙鞎受贿归受贿,对秦明妆这种反了天的行为还是看不惯的,要是以后来的都学她,可怎么管。
“那能怎么办,谁让我喜欢她。”
瞧你那点出息,书读多了,脑梗了吧。:“秦明妆虽说以前是恩国公的女儿,脾气倔的很,不过女人还是女人,你怎么算也是他有第一个男人,跑不出你的手心。”
“我还没碰过她。”
孙鞎下巴差点没掉到地上去,小声说:“韩大人,要是……小的还真有秘方,除了公公,百试百灵。”
“什么乱七八糟的,不是你想的,明妆不愿意从我,韩某也是读过圣贤书的,怎么能强为?”顿了顿道出实情:“况且,我想强为,也打不过她。”
孙鞎叹了一口气,直感叹自己的坏心眼多的憋的胸口疼,非得说出来:“大人恐怕不知道有种好药叫迷魂香吧,无色无味,吸入后,身体麻痹,到时候,大人想做什么就随你的意了。”
“吸入后,我不也完了。”
“把解药涂在鼻子下面,保管大人没事。以前也碰到强硬的主,都这么摆平的。”
“这……终究不是君子所为。”
孙鞎心想,你小子这心肠早晚得把你老子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很有前途的贪污腐败事业败坏掉。“秦明妆也不是千金小姐了,这里可是教坊司,排着队等秦小姐的多的是,她还是处子,错过了,追悔莫及。”
韩子展眼前浮现出秦明妆在大殿上跳舞的娇媚模样,握住孙鞎的手,道:“有劳孙韶舞了。”
孙鞎一拍胸脯:“包在小人身上。”
韩子展疾步走出教坊司,觉得除了因为喝酒而热乎乎的心窝外,身体上还有一个地方热乎乎的。
孙鞎露出得意的笑容,用秦明妆讨好韩子展,一举两得,出了气也得到了内阁首辅公子的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