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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弯沙残月

“散星期”寄士,“座星期”寄师。

越座星而上,便是人称星、月、日三阶寄皇的“云图期”。

十二星圣寄师时,星座大成,阵图圆满,灵魂可以沟通天地自然,能够直接控借元素之力星辰能量。举手投足间方有排山倒海、月射星击之势。乃至云图期,星屑、星沙、星云,逐一育生化现,成就“繁星巨斗、弯沙满月、星云逐日”三种大境界,最终演化出自己的星象星图。至此,便是寄兽修培这一职业的无上巅峰。

虽说理论闻传,“云图期”之上还有寄神级的“河系期”,但万万年来,除了那几个据说创世之初便孕生存在,只知道呆在各大神殿接受世人信仰膜拜却从不现身显灵的“神”,还从听说过有人能够真正超脱凡胎,成就神境。

因此,星象演成、云图圆满的日级寄皇实际上便是极限境界。

正如哲罗弄玉所说,云图期的存在已成宇宙一角,星境巫印和这苍穹星空逐渐连为一体,无论灵魂还是肉体都强大到不可思议,能量来源几近无穷无尽,破坏力可想而知。

对于这些顷刻之间便可以毁灭半个城市的“半神”,这个世界能够限制约束他们的,也只有同层次的力量——以及天地宇宙间那无处不在无时不在的自然法则,或者飘渺虚无不知是否确实存在的神灵意志。

云图期的存在虽然强绝,但一样会殒落破灭,一样有老弱起伏生死伤痛,半神半神,归根结底还是“人身人命”。不过,这种层次的强者多半不会再被世俗界的事物绊缚,能吸引他们的东西已经很少很少。

通常而言,寄士修培在进入十二星圣寄师之后,星座大成,阵图完满,星境巫印质形双立,修培与进化方向固定,能量运转亦即战斗风格也基本成型,想再进一步,需要的不仅是努力,更多的是靠天赋、运气以及时间,用数十年甚至数百年的漫长时间去摸索、感悟。

在进入云图期之后,外物对星境巫印的影响增益越来越微不足道,除了某些仅在传说中出现过的奇兽异宝,包括培材和巫兽卵在内,这世间已经很少有他们非要不可的东西。

王阶的变异龙族虽然珍稀罕见,但还达不到“传说之物”的级别。即使黑袍人主修的方向也是灵维和暗系,凤尾鹰龙也不可能用来取代他现有的寄兽。这其中的关联风侠或许一无所知或者一知半解,哲罗弄玉却极为清楚确定。所以,她对黑袍人无视自己的身份背景,固执的要夺取凤尾鹰龙的做法很不理解,也愈加戒备。

图穷匕见的这一刻,答案终于半遮半掩的浮出水面。

任谁都能体会到那切齿惨笑中的恨意,这显然不是一场单纯而普遍的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的夺宝之争。

黑袍人以皇级之尊不顾身份忽施暗手,哲罗弄玉却早有准备,几乎是血光破指而出的瞬间,一道闪电霹了过去。只是那血光如实似虚,触雷后竟然只是晃荡了一下,并没消散。

黑袍人嘎嘎怪笑,血光如灵蛇般一扭,仍旧破空射来。

哲罗弄玉却不惊慌,再次挥手,缠绕指上的那数缕纱丝如有生命般裹了上去,轻轻一绞,血光便告淹灭。然后那黑纱猛然落在地上,瞬间将黑袍人脚下数十米的草地染成了黑色,几乎眨眼之间,一个个大小不一的灰色沼泡钻了出来,起伏破裂,散发着毒气的沼泽形成。

“雕虫小技!”黑袍人冷笑一声,脚不沾地,凌空浮起。

就在这时,悬浮空中的阿飞双翼猛然一展一顿,口中发出一声清亮龙吟。

黑袍人的身体微不可察的微晃,身体在空中一滞,就在这个刹那,泥地中钻出几束细如发丝的黑色触手,闪电般缠在黑袍人脚上。

还没等黑袍人挣脱,和主人灵魂相通的阿飞便已进入第九状态,如墨光华中,它的身躯瞬间涨大数倍,双翼延展数十米,如一层黑云压到泥地上空,先是目中射出两道黑光,随后就是一连串的龙吟一声紧似一声的破口而出,缭绕全身的黑雾也急速向头部汇聚,居高邻下,黑雾如浪,层叠推赶着向黑袍人涌去。

只呼吸间,黑袍人便被黑烟裹了起来,不仅如此,毒沼之下,更有无数黑色触手自泥中钻出,如水草乱丝,疯狂缠缚。

早有预谋的哲罗弄玉在阿飞发飙的同时,全身蓝色爆闪,迅速转为深紫,再成炽白,转瞬之间,一道比人体还粗两倍的白色光雷便如炮弹般轰了过去。

之前和蝎尾雷狮的战斗,她一直留有余力,本来此行的目的便不是寻找那子虚乌有的某样东西,只是为了考验风侠以及斩风二人的能力品性。最终风侠没让她失望,她说出了自己的名字,伸出了友谊之手,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下面的事便是两组人汇合,然后正式向两人发出邀请。她相信以哲罗家的背景声望,无论是风侠还是斩风,都没有拒绝的可能。

可惜世事总有意外,至黑袍人突兀现身提出无理要求,此行任务已注定无论圆满。

哲罗弄玉很清楚自己和敌人之间的差距,在以铭牌威胁利诱的时候,已经开始集聚压缩全身能量,一开始她打的便是先麻痹敌人,然后集中全力突然袭击,得手后快速远遁的主意。说到临战时的狡黠算计,她实际上并不比风侠光明正大。

雷系能量,基本层次为蓝色,其上紫色,再上炽白,及至灰黑。

以她九星的修为,加上能够和阿飞共享巫力,平时无论是使用紫雷还是炽雷,都绰绰有余。但一次性发出如此巨型的上位雷电却是首次,这一下几乎将她自己体内的巫力耗去多半,可以说是破釜沉舟孤注一掷。

这番交手疾如电光石火,瞬息万变。风侠一直在旁边紧张的看着,全身力量早已凝聚到极点。

虽然对他来说,这种层次的战斗别说插手,甚至无法完全理解,但他对时机的把握还是相当准确,这边炽雷轰出,他也将早就备好的魔封砸了过去。然后也不看结果,毫不犹豫的扭头转身,撒腿就跑。方才跑出数米,手心一热,已被另一只手臂抓住提起。

“抱紧我!”哲罗弄玉沉喝一声,不由分说的将他拖上龙背。

屁股还没坐定,阿飞便猛然发动,风侠一个晃趔,慌乱的朝前一抱,一只手却落在不该落的地方。只是此时双方都没有闲情尴尬或是羞恼,风侠环着哲罗弄玉的腰腹,近在咫尺的龙吟声中,风破气裂,两人一兽闪电般向远方逃去。

拥有新晋月皇的实力,黑袍人根本没将眼前的一人一兽看在眼里,至于新晋四星的风侠,更是直接被无视,他没想到攻击来得如此突然猛烈,明显是早有预谋。偷袭不成反被别人偷袭成功,这个几近处身修培巅峰的强者终于恼羞成怒,只是此时先机已失,他心中怒意才生,身形便被黑雾淹没,随后便是炽雷降临!

耀眼的白色雷光一触到黑雾便猛然炸开,天崩地裂的巨响声中,地动山摇,回声阵阵。雷火之中,黑袍人的身影只是一闪,便连同气极败坏的怒吼声被瞬息淹没。

这一回合,显然是他失算了。

霹雳轰隆,光影交错。

在这足以将一座小山炸平的能量下,黑袍人却只是有些狼狈而已。但面对灵魂和炽雷的双重打击,以其实力之强,也不得不选择暂时防御。

表面上哲罗弄玉只是个小小的九星,比起十四星不仅是相差了五个梯次那么简单,实际上九星大圆满她配合属性超级变态的阿飞,已经有了和十二星圣寄师叫阵的实力,走运的话,以弱胜强也不是异想天开。但很遗憾,她面对的敌人是超越两个期段的十四星月皇,不是十二星圣寄师,这种一时得手只能归功于敌人的大意,类似的上风不会再吹第二次。而且可以想见,一但正面交手,她绝对承受不了皇级强者的全力一击。

但无论如何,黑袍人这次算是阴沟里翻了船。

更让他难以忍受的是,待得雷光稍散,魂力形成的黑雾也不再能对他的精神意识产生威胁后,他正要跃起,便被一篷又粘又稠的液体浇了个透心凉。

这自然又是风侠的杰作。

魔封停留位置和启动时间都把握的极为到位,与哲罗弄玉的配合也称得上默契无碍。

道具的制作以元素法则为理论基础,工艺上被分为两类,一是单系,一是混系。

比如之前风侠用的金光莲和遮火罩,前者为金行,后者为火系,都是由单系元素组构而成,属于单系。他丢出的这第三个魔封,名做“胶雨”,则属于混系。单系魔封的制作难度无疑是最小的,混系相对来说就大的多,但很难说哪一系威力更强,这没有可比性。

五行九系三维,元素法则之间可以归纳为三种关系——相生、相克、平合。

相生为融通转化,相克为对立克制,平合则是介于生克之间,彼此或平行独立、各行其道,或交错纠结、平和共处。

将不同的元素混合在一起,最容易处理的是相生,最难的自然是相克,平合则处于两个极端。易时极易,难时极难,成功的时道具威力强大到让人兴奋,失败的时却又弱到让人搔头。

这道胶雨魔封便是由水元素和暗元素混合而成,属于那种让人搔头的失败品,虽然名义上仍是七星月级,但只有很轻微的腐蚀性,杀伤力几近于无,作用也只是用有粘性的液体暂时困住目标,如果丢在七星的斩风身上或者会有点效果,可惜,对于黑袍人来说,这道七星魔封实在太弱了,也只是被恶心了一下而已。

黑袍人急怒攻心神识激荡间接连中招,兜头浇下的粘乎乎的东西更是彻底引爆了他的怒火。这个时候,再顾不得什么风度面子,拿出了自己作为月皇的实力。

尖啸声中,一道红色光柱自黑袍人眉心直射天际,光柱中十四颗褐色星斗排列成一组形状怪异的星座,飞旋流转,直上苍穹。

下午的天空本是烈日当头,晴空万里,这一刻却似一池被污染的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的变成暗红。太阳被淹没了,云也被染红了,天幕暗了下来。片刻之间,血光所至都成了另一个世界,繁星凭空化现,散发着褐中泛白的光华,安静的悬浮在这夜幕各处。

这妖异群星之间,血色夜幕之上,是一组闪烁不定的奇形星座,其间无数细如沙砾的光点来回游走,以十四颗星斗为骨架,星沙飞快的塑造着一弯残月。只是这月弧很窄很细,星沙细碎稀薄,让月影更是朦胧不清。

逃窜中的两人一兽此时也注意到了身后的变化,他们此时所处的位置虽然还在那血色星空之外,却已经感觉到一股铺天盖地无可抗拒的恐怖威压。

风侠回头昂望着那片如同另一个世界的星空,那繁星,那星座,那星沙弯月,先是一阵惊奇赞叹,然后便是无穷的恐惧。

哲罗弄玉虽然同样脸色苍白,却仍强自镇定,自言自语的道,“果然是月皇啊。还好只是刚刚晋级十四星,星沙还没凝成弯月。”

风侠收束心神,颤声道,“我们有机会吗?”

哲罗弄玉沉默了一下,道,“如果他的巫兽不以速度善长,那我们有一成希望脱身。”

“一成?”风侠嘴角抽搐了两个,忽然笑了起来。

“笑什么?你难道不怕?”

“怕啊。可是怕又怎么样?最多也不过是个死字而已。”话说的潇洒,但风侠自己都能听出声音有些变调,尴尬自嘲之时,心境反正真正平静了下来道,“我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不过是才晋级四星的小寄士,能死在月皇手中,倒在这星空弯沙之下。值了。”

“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哲罗弄玉回过头来,眼中满是内疚。

经过之前全力一击,她双眼中的烟气已经淡薄了许多,面对面之下,风侠能够清楚的看清那对黑亮的眸子,一如那夜。“和你一起死,是我的荣幸。”

“也是我的荣幸。”

就在这时,两人心头同时一颤。

霍然回首,只见那星空之下,天幕之上,血云一阵翻滚起伏,从中传出一阵阵慑人心魄的低沉怪啸,随即云层翻开,黑袍人的寄兽终于现出了它的狰狞外形。

那是一头长相极为丑陋怪异的巨兽,整体如一头褐色巨蟒,但它的腰部却是黑色,形状如同一只大肚蜘蛛,蛛身两侧分别伸出四条细腿,同样也是黑色,盘尾伏躯的出现在虚空之中。

蟒头,蛛腰,蟒尾——正是巫兽中最为恶名昭著的蛛心魔鬼蟒!

天地元素由五行衍生九系,再幻化三维。九系之中“风、冰、雷”最为常见,“光、暗、影”虽然相对较少,却仍是游离天地的主游元素。真正值得一提的却是稀罕程度仅次于三维的“力、化、音”三系元素属性,而这其中尤以“化系”最为诡奇神秘。

化系的元素特点很奇妙,基本点就是“塑造、转化、变生”,有类似于元素激变转化,促使物质变异的神秘能力,简直就相当于一种进化变异催发剂,是炼制高品阶“进化类培材”必不可缺的材料之一。

比如传说中的“半神套餐”,据说便是以化系生物为基本培材研炼而成。

这还不算,如果仅仅是“化系”一项还不足以成就蛛心魔鬼蟒的无上凶名,偏偏它的另一属性是具有“腐蚀、感染、血食”等破坏作用的暗系,这两系相互组合作用激变,便产生了一种被称为“血食进化”能力,一种强大到变态,变态到恐怖的超级能力!

以蛛心魔鬼蟒为例,它通过吞食其他生物的方式来摄取能量,这个过程中,他不但能强化自身的元素免疫力,增加可免疫属性类别,还有一定机率继承被吞食者的生命天赋和元素属性!

蛛心魔鬼蟒初生的原始属性为暗化双系,但当它成年之后,便具有了血食进化的能力,随着成长过程中的一次次变异,它的元素免疫力会越来越强,免疫的元素属性会越来越多,本体能操控的元素属性也会越来越复杂多样。

暗系和化系的结合,无疑可以代表元素平合关系的最高成就。理论上讲,五行九系三维之间如果不存在“相克”这种关系,并且排除运气和成功概率,蛛心魔鬼蟒甚至有可能成长为一头全属性的超级怪兽。

当然,这只是绝无可能出现的假设。

其实蛛心魔鬼蟒本身便属于突变体,并不是兽类世界的固有种族,它的前身是上阶巫兽“蛛身魔鬼蟒”,两者名字虽然只一字之别,实力上却是天差地别。蛛身魔鬼蟒是化系单属性巫兽,能够巧之又巧的衍生出暗系的亿万中也没有一个。

可以说天上地下,古往今来,只出现过这么一个变态,那便是黑袍人放出的这头。

自蛛心魔鬼蟒现出身形,风侠便听到哲罗弄玉叹息一声,无声苦笑,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不等风侠询问,她便道,“记得我哥哥的事吗?那个消失的姓氏来自魔神殿,而这个人便是魔神殿的三大守护者之一。”

“魔神殿?”

“是啊,魔神殿虽然被巫神殿和创世神殿压的抬不起头来。收抬我们两个是够了。”

确实够了,这回轮到风侠无声苦笑。放在以往,这些都是和他三杆子打不着边的人和事,如今却接二连三的发生交集,多半还要为此送命。

命运这东西真是疯狂的可以,不知如果能熬过这一关,等待自己的又会是什么。

这一刻,风侠竟有些憧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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