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王和娘在海棠宫下棋,我在一旁无聊地修剪海棠花。
“皇上……皇上,大喜啊!”庞公公人未到声先闻。
“嚷嚷什么?”
“王大将军回京啦,现在在大殿等候!”
父王一听,立即放下棋盘,几日的愁眉不展,一下子舒展起来,迈步就走,走到宫口,似乎想起什么,回头对娘柔情道:“我迟些过来!”
我在一旁打趣道:“父王都不叫‘朕’,改叫‘我’啦!”
她瞅了我一眼,叫道:“过来陪娘下棋!”
我专心致致下刚才那盘残局,娘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一连被我吃了好几颗白棋,一子落下,我连声欢呼:“耶,我赢啦!”
“最近棋艺见长啦,来,再下一盘。”她输得有些莫名其妙,定定神,又想再杀一盘。
“还下?娘,好闷啊,我出去溜达溜达,回来再陪你下。”说完一溜烟逃出来。
此时节近中秋,荷花塘上,荷花残落,四周飘着一股浓浓的秋意,我沿着花园小径,独自来回,一曲悠扬的琴声随着淡然的秋风和池上水波的摇曳传到我的耳膜,好熟悉的旋律,我伴着琴声低声相喝。
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
纤纤擢素手……
咦,这首曲是娘自编的,世上除了我们,谁还会知这曲调,我备感疑惑,循声拐到荷塘的另一端。
琴音停止,老槐树后忽然走出一个白衣男子,我冷不防与他撞了个满怀,我抬起头,不经意瞥见他那面孔,时间,仿佛停顿下来,是不是我太想念他了,出现幻觉?不,是他,是他!
我欢喜的有些不知所措,心房扑通乱跳,这种强烈的感觉我仿佛快要窒息了,我和他,就如两尊雕像,只剩下目光的交接。
“你没事吧!”
“我——我没事!”第一次在他面前这么羞怯,这么温顺,“你怎么来了?”
“是谁呀?”树后陡然传出如玉罄般的声音,惊为天人的玉容,嘴角挂着一丝浅笑,怎么会是她?
李睿言走到她身边,微笑道:“是秀宁公主。”
“云姑娘,是你?”王蔽月惊愕道:“原来你就是秀宁公主啊。”
我勉强报以一笑,“是啊,王姐姐,好久不见!”
王蔽月走过来,拉着我,亲切道:“上次不辞而别,原来跑这来了。”
“改日再说吧,蔽月,我们还要上瑞祥宫!”李睿言忽然插口。
“是啊,我还要去找姑母和秀瑜,我回头再来找你,我积攒了好多话想跟你说。”她满面春风,和那时的忧郁冷漠简直判为两人,他二人相视一笑,目光尽是柔情蜜意。
我强作欢笑,“好吧,那你去吧。”
直至二人的背影远离我的视线,我怅怅地靠在树上,内心交错复杂,满脑子都是他们亲密场面,他说他会接纳蔽月,他真的做到了。云景怡,你这算什么,曾今他对你的情,你不去珍惜,现在看着人家成双成对,你又开始难受了?他们本来就是天生一对,你不是正期盼他们在一起吗!就算他对你还有情,你们中间始终夹着一个人,不管有没感情,你和他终究是不可能。
如此那般,思绪矛盾之极。
飘飘荡荡,游魂一般在御花园徘徊,日渐西斜,蘅儿匆匆忙忙跑来,“公主,皇上今夜赐宴,娘娘叫你赶紧回去。”又要赐宴,八成是给王大将军接风。
李睿言一行人缓缓移上锦寿宫赴宴,我半路杀出,阻挡了他们的去路,拉住他身旁两个宛约少女。
“秀瑜姐,王姐姐,我在海棠宫备了一桌酒菜,上我那吧。”
“皇上赐宴,我们不去,行吗?”蔽月有些为难。
“他们在谈国家大事,我们去谈淑女小事,没事啦,我跟我娘说啦。”我狡黠地朝她们眨眨眼。
秀瑜沉吟了一会儿,有些心动:“还是秀宁那儿自在,我们也来个‘巾帼小宴’!”我满心欢喜,抬头瞥见李睿言复杂的双眸,心中猛然一荡,立逼自己收心冷静。
他目光转向蔽月,十足温柔道:“迟些我过去找你,小心点!”
他当我是死人吗,三番两次在我面前这么亲密,什么叫‘小心点’,我还会害她不成,气死我了,要不是秀瑜蔽月在场,我早冲他大发一顿火了。
“跟我在一起,你就放心吧!”
“就是因为跟你在一起,我才不放心!”
我快难以自控了,“恶狠狠”瞪了他一眼,回敬道:“啰里八嗦,跟女人一样,哼!”转身站到二人中间,移步向海棠宫走去。
……
海棠宫后苑,有一个小小的花园,几道湘竹,印着皓洁的月色,投来斑驳的影,各色ju花争奇斗艳,秋风荏苒花丛中,飘来一股又一股沁人心脾的芬香。
“这是西域进贡的葡萄酒,来尝尝。”我举起盛满美酒的夜光杯,一饮而尽。
蔽月酒量不是很好,轻轻抿了一口,淡笑道:“西域的酒跟我们中原的就是不一样。”
“那是当然!中原的酒喝多了会伤身,而这葡萄酒,具说会养颜,蔽月姐姐,你多喝一点。”说着又给她斟满。
天下女子谁不爱美,她一听会养颜,将一杯酒全部饮尽,“咳咳,味道有些怪。”
“表姐,别听秀宁胡说啦。”秀瑜笑劝道,她悠悠起身,望着满园秋景,诗兴大起,“我们来作诗吧!”
“好,就以秋为题,我先来……”蔽月望着酒杯,思忖一会儿,吟道:“独斟夜阑人静时,只能把酒共明月!”
“嗯,妙啊,我也有一句……梦里飞花花几许,笑盼西风人倚楼。”
真是有文才,我挤破头皮,硬凑出一句:“秋风淡然处……花容盛开……花容思绽中,怎么样,也算是吟秋吧!”
二女点头微微一笑,秀瑜忽然想起什么,转向蔽月,问道:“荧星跟了姐夫回洛阳,怎么这次没跟你们来?”
蔽月一愣,有些奇怪,“荧星?没有啊,睿言他是一个人回来。”
“那丫头没跟他回去,那她会去哪?难道,母后说的是真的?”秀瑜忽感一丝忐忑。
“什么真不真的,秀瑜,你说什么呀?”我问。
“秀宁,你知不知道,父王让你嫁给大表哥,是为了稳住王家,王家蠢蠢欲动,父王千万百计留住大表哥,其实是要让二舅有些忌惮,不敢轻举妄动,那日父王毁婚,大表哥这枚小小筹码也没了,司马家族危在旦夕了。”
那个婚约背后原来隐藏这么大的阴谋,王仲闻对我说的那番话隐隐尤现,他日王家造反,司马家族若有什么不测,那我就是千古罪人了。我一下黯然,身负一个‘千古罪人’的臭名,仿佛一个千斤重的枷锁,压得我有些喘不过气,“万一司马家真有不测,我真是千古罪人了。”
蔽月宽慰道:“这不怪你,就算你嫁给大表哥,二叔也会起兵的,这是迟早的事。”
明月在天,夜已深。芸儿来报,李公子在外等候。
他站在正堂,望着满殿海棠陈设,若有所思。
“天色不早了,云妹妹,我们先走了。”飘逸的身影消失在皎洁夜色之中。
……
“你还在想着他,对不对!”全世界也只有她明白我此刻的心情。
我浑不在意笑道:“我已经不再喜欢他了,看到他和王姐姐感情那么好,我已经很开心了。”
“你何必要装呢,谁都知道你喜欢他,只有他不知道,或许,他还以为你还在讨厌他,你为什么不跟他说?”
“为什么要说,总不可能叫我去破坏他们夫妻情份吧,我不想再见到王姐姐为他黯然神伤,就让他误会一辈子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