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长乐目视着顾一道人手中的柳枝。
秋已深,柳条上只有斑驳的残叶和泛黄的青枝,正如饱受十年风霜顾一老道的脸。
南宫长乐未出道就碰上了甚强于自己的仇敌,深知这看似普通的柳条实际上比上古神兵利器可怕的多。
花市的人早已纷纷散走,小翠和小柳也催着明月快走,明月想了想终究觉得有些不妥。
究竟有何不妥,她自己也说不上来。
雨丝缠mian,滴在南宫长乐的剑上,顺势滑下,最后凝结在剑间,竟有一些颤动,水珠都碎了。
还是江南的雨,还是眼前的人,情丝缠mian,而现实确是残酷的,生离死别,南宫长乐是不是心也碎了?
顾一道人苍老的脸上挤出一丝微笑:“这一战还未打,你已经败了。”
南宫长乐怔住,随即紧握剑柄,默然不语。
顾一道人仰首望天,喃喃的道:“秋雨层层凉哇,家里的ju花还能开多久?”
江南,烟雨,ju花,为什么一个心已老的天涯倦客总对这些眷恋?蜀中已不能回,十年来青城顾一只怕时时刻刻都想有个归宿,有个真正意义上游子的家。
然落叶归根,江南再好,在顾一老道的眼里,富春山,栖霞岭也比不上青城的一草一木。
嗡的一声,南宫长乐的剑如雷霆般的刺破雨帘,刹那间就到了顾一的眉心。
弹指间已六十刹那,明月和小翠等都看不清长乐的身影是如何到了卖花老人近前的。
顾一道人心里一阵叹息,不知怎的,他自从十余年前见到南宫少主,就觉得长乐光华内敛,资质奇佳,将来在剑术上能有一番作为,而不幸最终化为仇敌,顾一更叹息南宫长乐剑法虽快,怎奈心急浮躁,跟本未领会剑法的精义。
小翠小柳本以为十一郎一剑得手,都吓得闭起了眼睛,不料顾一道人身影倒退,平平滑出几丈远。
南宫长乐如影随形,剑尖直指老道眉心,而终究攻势欲竭。
顾一道人看准长乐新力已衰,后力未济之时,“分花拂柳”,柳枝已经搭在南宫的长剑上。
南宫长乐的虎口顿时酸麻,当啷一声,长剑落地。
南宫长乐怔在当地,呆呆的看着剑光落地,溅起层层水珠,四散开来。
顾一道人长叹道:“我不杀你,只因为要带你去青城山复命,你还不能死,可并非我心慈手软。”
长乐无言。
王明月道:“青城山离江南千山万水,十一郎本不想去,去了就是死地,更何况你也早已漂泊江湖,为何不能将这段恩怨忘却?”
顾一道人霍然扭头,锐利的眼神似要看穿明月的心思,他和南宫长乐到底是什么关系?
明月的眼睛正如天上的明月般清澈,脸上的疑问似孩子般天真。
要知道女人的心思写在心里,而不是写在脸上。
顾一道人枉活半百年纪,想要从女人的眼里看穿心思岂非是痴人说梦?
王明月虽然正值妙龄小女,然女人终究是女人。
甚至连低头不语的南宫长乐也分不清明月对自己有多少情愫,或是相思两不知,或是自己一厢情愿,抑或明月根本并未看上自己?
顾一道人缓缓道:“南宫长乐,听我良言相劝,你还是随我走吧,我路上不会难为你。南宫世家向来一诺千金,我信的过你,否则我就费去你一身武功,强要你走了。”
南宫长乐面如死灰,知道此言非虚,打也打不过,逃也逃不了,自己竭尽全力的致命一击被人家轻松化解,一招就败了,实力相差太悬殊。
要知顾一道人十年来也隐姓埋名,甘做个老花匠,武功并未抛却,养花日久,参悟更透,虽饱经风霜,实则是武功达到了更深的境界。
南宫长乐渐渐明白了什么万物皆可为剑,实际上是心中有剑,手中无剑,故此答道:“晚辈远非道长的对手,但你青城派毁我全家,还要斩草除根,此仇不共戴天,士可杀而不可辱,我既然打不过你,索性斩下我的头颅,回去邀功去罢。”
顾一愤愤道:“杀你有如碾死个臭虫一般,你我虽为仇敌,但老夫爱惜你一表人才,南宫世家灭的冤枉,故此才想让你多活几日,带你去南宫世家的祠堂哭两声,本是一番好意,你莫非要做他乡无头之鬼么?”
不觉中触及南宫长乐心中悲痛,不由一阵心中难过。
顾一道人又看了看王明月,计上心来,踏起长乐的宝剑直指明月的咽喉,喝道:“大丈夫当断则断,南宫长乐,你不答应,我先杀了她。”
王明月吓得花容失色,小翠小柳更是几欲晕去,惊声尖叫。
南宫长乐大惊,忽又记起楚叔的话,连忙道:“你伤不得她!”
顾一冷冷笑道:“为何?”
南宫长乐不紧不慢的道:“她是洛阳司马懿府里的人,而青城派也是仰仗司马府的势力,你若是想拿她要挟我,只怕是打错了算盘。”
顾一道人哈哈大笑:“司马懿算什么东西!在老夫眼里,那种人简直是卑鄙无耻,南宫长乐,我数一二三,你若再不答应,我就一剑杀死她!”
“一...”
南宫长乐汗水已经冒了下来,和在细雨里,分不清哪里是雨,哪里是汗。
“二!”
南宫长乐年轻的面庞开始扭曲,就要开口答应。
就在这时,叮的一声巨响,直逼明月咽喉的剑断做两截,剑尖砸在地上,颤声良久不绝。
南宫长乐愣住,顾一道人也是一怔,瞬间人影一闪,向花市的另一端喝道:“何方高人,从中作梗?”
明月也睁开眼睛,只见长街的尽头,缓步出来一个老道,仙风道骨,道貌岸然,仔细一看,正是醉月轩遇到的了尘道长!
明月急忙喊道:“道长救我!”
顾一道人只是冷冷的看着这个老道,确定并非本门弟子。
南宫长乐初则一喜,继而心灰意冷,了尘也不是受青城弟子之托专程来找自己的么?显然和顾一是一丘之貉。
南宫长乐低下了头,了尘冲他笑了笑,随即喝道:“姑娘莫惊,贫道晚来一步,无量天尊!你这个花匠,为何欺压买主,还要逼人性命?“
顾一道人又好气又好笑,旋即道:“道友休管闲事,老夫本也是三清弟子,与你解释清楚,这个年轻人叫南宫长乐,是我派的敌人,我要捉他回山,他执意寻死,特以这位姑娘为要挟,并非有意要加害,道友莫会错了意思,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吧!”
了尘恍然道:“哦!原来你就是南宫长乐,那这个花匠一定是青城派的了。”
顾一奇道:“你怎么知道?敢问道友宝观何处?与我青城派有何渊源?”
了尘冷冷道:“渊源高攀不上,贫道姑苏白云观主,贵派有一弟子在敝处养伤,我受他之托才来西塘找南宫长乐。”
顾一道人急忙谢道:“如此说来,我这里先谢过观主,不知敝派哪位弟子修养于宝观?”
“他自称是青城五大弟子之末,玄素真人。”
顾一喜道:“原来是我五师弟,他可安好?不才是他二师兄顾一。”
了尘细细打量顾一道人,悠悠的道:“玄素在敝处养伤,恢复元气,料也无妨,只不过贫道窃为贵派的做法不齿。”
“哦?此话怎讲?”
“以你青城第二大弟子,竟然用如此卑鄙的手段来逼人就范,哎,令贫道失望的很啊。”
顾一道人解释道:“事出无奈,老夫也不并想这么做。”
了尘道:“不如这样,你把他们都放了,去姑苏白云观接你的师弟去吧。”
顾一道:“这三位姑娘自然要放,可是南宫长乐得随我回川,此事与你无关,还望道友谅解。”
了尘心下生气,脸上并不显出,只是冷冷的道:“我若不许你带走他,你当如何?”
顾一道人缓缓道:“道友非要执意阻拦,那也讲不了说不起了,我们只有看谁的刀沉剑快。”
了尘哈哈一笑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