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寥深院锁重重。暮春时节,不觉芳心动。秋波望月共朦胧。玉人何在消夜永?
把酒往事俱成空。浮生若梦,好睡相与送。嘱叫梅香扫落红,隔帘犹自花影弄。
“你问他是谁?你说他是谁?”
司马如烟脸上一红,低头不语。
小香儿眼珠一转,催道:“快说,不说实话信就不给你!告诉你,信上写着他是谁的,我要你亲口说出来。”
如烟脸色更如彩霞般的绯红,嘴里依然嘴硬道:“快交出了,否则我就好好揍你,家法处置!”
小香儿食指刮着小脸蛋更是得意:“不羞不羞,明明想知道还威胁说动用家法,好,你打吧,我就是不给。”
如烟无奈,只好央道:“他就是大名鼎鼎的傅粉何郎,好妹妹,快把信给我。”
小香儿终于笑道:“哦!原来他就是傅粉何郎何晏啊,怎么勾搭上你的?”
如烟忍不住了,板着脸道:“什么叫勾搭上我的,快把信交出来。”
小香儿道:“没有信笺。”
如烟一愣:“没有信笺?”
小香儿点点头。如烟正要发作,小香儿赶忙笑道:“是叫我帮你捎个口信。”
口信岂不也是信的一种,只不过没有信封没用信笺,更没有字,“凭君传语报平安”“借你口中言,传我心中话。”
千言万语在心间,岂能是区区几字所能表达的,化作声音,化作言语,常常能变的更加美妙。
小香儿的嘴也是伶牙俐齿,而这次回答的却简短:“三五之夜望月亭,月圆人更圆。”
如烟不觉心中一动,忙问道:“小香儿,谁让你稍的信儿?”
“是二门上的个小厮儿,说司马福总管托来转告给你。不过呢,我看那傻小子愣头愣脑,定是受了人的钱财,托总管之名想亲近小姐,不料小姐竟不打自招了,嘻嘻。”
如烟脸上又是一红,悄声道:“我知道我们香儿最是聪明,此事千万不能被外人知道。”
小香儿使劲点点头:“姑娘放心,你的事也是我的事,不知姑娘可要真的去赴佳约?”
如烟道:“不去。”
小香儿道:“那姑娘不去话我替你去。”
如烟笑道:“你替我去?这个替的了吗?”
小香儿道:“怎么替不了?我去了就告诉那个傅粉何郎说姑娘不来了,你快些走吧,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话未说完,如烟和小香儿闹成一团。
几日无话。司马府还如往日一样热闹与繁华,寂寞的人在寂寞的后花园。
三五之夜,月圆,月朦胧。
后花园的望月亭,斜倚着一人,青衣黄衫,月光下依然那么寂寥萧索。
几日来他发现司马太傅府的后花园并无人照看,草很高,墙将颓。
一个热衷于政治、渴望权力的人,常先治国后齐家,甚至家在他们眼里不如马背不如金銮殿。
司马懿正是这种人,他两个儿子也是。
青衣人笑了。
他暗暗得意:自己希望不仅政治上有所作为,在生活上、尤其是女人身上也有所作为。
他正是傅粉何郎,如此荒芜的后花园,夜深人静料也没人进来,就算进来脚步声也会格外的响亮。
如果进来的是女人,脚步声定是细碎的,月下佳人来,也定是风姿不凡的。
何晏仰望明月,正如在自己家里一样,青衣与黄衫乃是出门新换,为的就是见新人忘旧人,还不必怕夜间在杂草丛生的后花园太显眼。
那日的大丫环真的会来吗?
何晏自负仪表堂堂,为洛京第一的美男子,连魏主都欣赏他白嫩的皮肤,赠别号傅粉何郎。
如烟岂有不来之理?
小香儿望着这几日的如烟只觉得好笑,还打趣道:“姑娘,今晚就是那三五之夜了,瞧你那魂不守舍的样儿。”
如烟啐道:“谁魂不守舍了?”
小香儿道:“哦!不是魂不守舍,而是魂儿都被拘了去,是想汉子了。”
如烟脸上一红道:“胡说!在说我可打了。”
小香儿一吐舌头:“那我为姑娘准备好灯笼。”
“灯笼?”
“是啊,没有亮光姑娘怎么敢去后花园呢。”
如烟一咬牙:“小蹄子,你怎么知道我要去,何况我去也不能让人看见呀。”
小香儿道:“姑娘,那带我去吗?”
如烟摇摇头,小香儿又道:“好姑娘,我可是你的贴身丫环呀,只把你送过去。然后远远走开,绝不影响你们的好事。”
如烟终于点点头。
主仆二人悄悄的溜进后花园,蹑足潜踪,此时月高风清,只有疏疏落落的几点寒星,月光下暗淡极了。
何晏一边盘算着好事一边想着明夜还有醉春楼一会,乐不可支。
世间或许有两件事情最容易让人兴奋,一是等待,一是希望。
等待和希望的,是心想事成?或是失望。
而何晏此时等待的是希望,而等来的既不是希望也不是失望,而是绝望。
如烟和小香儿已经穿过草丛,远远望见望月亭,尤其是望月亭的人影。
大凡大富人家总有个赏月的亭子,或名赏月或名拜月,太傅府也不例外。当初曹将军最喜欢的就是司马懿可以告老还乡,可以从此不问政事,所以特地为司马懿装修太傅府,里面自然也就是玩赏之物多了。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何晏如果非被情迷,也不会落到如此下场。
就当如烟和小香儿正要出来厮认时候,就当何晏举头望月等待玉人来时候,四处一发喊,“捉贼啊!望月亭有贼!”
忽然四围灯笼火把齐明,十几个大丫鬟老婆子冲向望月亭,何晏一看大惊,转身就想跑,不料花园四周有缺口处都被人堵上了。
如烟和小香儿在草丛中伏着,直吓得真魂出窍。如烟恍然,前几日明月被劫,想必花园的巡哨比以往增加不少。
何晏此刻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众丫鬟婆子或举扫把或提木棒把何晏追着一阵好打。
小香儿捏着如烟的手,只发现冰凉有汗,两人相对无言,目光中都是惊恐,唯一不同的事,如烟想的有些复杂。
众人停手后把何晏绑起,领头的道:“且交给柳娘审问发落。”过了好一会,园内才人走一空。
又过了好些时候,月已经斜,如烟才和小香儿悄悄爬起,小心的溜回住处。
换洗过衣裳,如烟独坐床头低头不语,小香儿在一旁边洗边问:“姑娘,你说那个傅粉何郎会不会招供出你来?”
如烟道:“不会。”
小香儿不解,天真活泼的小丫头怎会知道:就算是朝秦暮楚的浮云浪子,也绝不会伤害自己的心上人,更不会让人伤害她。
这个道理如烟懂,何晏也懂。
上房屋的院子里,月更圆。
柳婶娘喝道:“小白脸子,司马明月此刻在哪里?”
何晏低着头道:“司马明月?不认识,我怎知道她在哪里?”
柳婶娘冷笑道:“哦,此事你实在不知?你若是那日的贼,量也没胆子重来,说!你在我们府后花园望月亭鬼鬼祟祟做什么?”
何晏半晌无言,实在编不出瞎话,只好道:“所谓君子爱财,我最近生活窘迫,特来盗银。”
柳婶娘依旧冷笑,“穿的这么光鲜,居然哭穷,老娘可不信。”
何晏抬起头正要再编下去,不料旁边有个丫鬟叫道:“原来是他!”
众人目光都转了过去,一看是上房屋司马懿的丫鬟翠莲,正是如烟进府第一天合伙骗曹爽亲信李胜的。
翠莲又下来仔细打量道:“回婶娘,此人正是前些日子老爷召见的青州刺史李胜的同伙,叫什么何平叔的。”
柳婶娘吃了一惊,追问道:“拿的准吗?”
“错不了,就是他。”
柳婶娘也再没多问何晏,沉思了半晌道:“如此说来,此事必须禀明老爷了。”
何晏叹了口气,心中暗道:此番是完了。
何晏本来不想卷入司马懿和曹爽的明争暗斗中,无奈身为曹爽大将军的谋士,吃人的嘴短,又想司马懿随病重,其子司马师司马昭却也绝非易与之辈,看来天绝平叔也。
司马懿正在熟睡,身旁有两个侍女侍寝。
越是年老的人越耐不住寂寞,这只怕是个公理。
更何况发妻已死,无人敢管,闻名天下的司马氏父子都是权心重色心也重。自然而然,司马懿不仅睡的很香,而且觉得越活越年轻。
一心往上爬的野心和对钱和权的追求始终激励着他,正如何晏常需要女人去激励一般。
司马懿梦中微笑,笑自己还是这么年轻这么有精力,笑着笑着忽然被一阵声响叫醒。
司马懿惊问道:“谁?出了什么事?”
柳婶娘在屋门口回话:“启禀老爷,是我,半夜三更惊动老爷实在该死,但事出有怪,还望老爷裁夺。”
“何事?说。”
“刚才在后花园望月亭抓住个贼人,乃是前几日来过的何晏。”
司马懿更是惊奇:半夜何晏偷偷来我后花园为何,莫非发现我装病?奉了曹爽的命来探视我?
想到此处不仅一身冷汗,马上完全清醒了,立即吩咐道:“快叫老二昭儿来,让他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