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涛策马扬鞭,很快就超过了嵇喜,哈哈大笑而过。
嵇喜也笑道:“兄长休得意太早,嵇喜来也!”
山涛跨下千里马,本名夜照,乃是外地进贡的良驹,为司马懿所得,转送给山涛,马身纯白,因眉间有点墨,故名夜照,传说在夜间奔驰不次于白日。
山涛虽是文士,但也喜爱这匹宝马,闲暇时也牵出来各处溜溜,直到今日始得妙用。
晨,大地一片金黄。
金黄色的秋光照在金黄色的麦田里,甚至泛起橙红色的光彩,这正是丰收的象征。
山涛策马在这片秋光里,呼吸的都是秋天的气息。
年过不惑,山涛已经很少有这样纵情快乐的时候了,仿佛年轻了十几岁。
嵇喜随后而驰,仰仗高超御马的技巧,也不至于落后与千里良驹。
二十里眨眼而过,呈现在山涛面前的是树叶纷纷而落的大片林子。
树林自然是山丘上的树林,有山有水,就有打猎的目标。
山涛也是常听人说起这个好地方,真正见到勒紧缰绳,回头一瞧,嵇喜正紧紧跟着。
山涛问道:“你看此地如何?”
“甚好!”
“我们就进林子里打猎吧。”
山涛随即向后面的家丁仆从挥挥手,两人并肩策马缓辔而行。
嵇喜接过送上来的弓箭,叹道:“已经很久没有弯弓射箭,想必骑射之术生疏的很了。”
山涛笑道:“这才好,要不所有猎物你全射死了,我们从来没征战过疆场的心里自卑。”
替嵇喜背箭壶的是家丁张武,这时道:“将军,也给我们露一手瞧瞧,看前方打仗的将士们是怎么射箭的。”
山涛也道:“正要看贤弟的神箭。”
嵇喜笑笑:“小弟箭术不精,兄长谬赞。”
说罢,拉雕弓如满月,弦应声而响,铎的一声,钉入远处一颗树干上。
没有人看清楚箭是怎么过去的,只是眼一花,弦声,钉入树干的声音连在一起。
众家丁喝彩,山涛道:“贤弟好身手,且让愚兄也学着射上一射,众位不要取笑。”
山涛也拈弓搭箭,装模作样,瞄准远处的树,这时,嵇喜忙道:“快看快看,有野兔!”
众人顺着嵇喜指着的方向看,果不其然,大概是田里的野兔蹿进林子来,山涛手忙脚乱,调转目标,嗖的对准野兔就是一箭。
大抵野兔也未料到这个笨手笨脚的文弱书生打扮的会射它,箭穿脊而过,射入草丛,兔子惊慌逃窜。
山涛见兔子远远跑开,不由一阵扫兴,捶胸顿足,连连叹气。
嵇喜接过弓箭,两臂舒张,轻移弓柄,只听唰的一声,箭如流星,远远的正刺到兔子身上。
大概是距离太远,箭势已缓,虽然射中,野兔仍旧翻滚一番,负伤而逃。
山涛不及细想,率众人一路追来,眼见兔子就要钻进草丛没影。
二人骑马转过片树林,尾随其后,正待拨开草丛寻找,忽听一阵歌声悠扬。
似是一女子歌声,声音婉转如银铃,却听不真唱什么。
两人顺声而望,却见一红衫女子在树林里边歌边舞。
歌声曲调如出谷黄鹂,舞姿却如落花翻转,别是一番柔情。
二人似已看的痴了,也忘记寻找野兔,呆呆的盯着红衣女子歌舞。
嵇喜这才听真,原来根本没有歌词,那女子只有咿呀啊的发声,拖长曲调,似乎在清嗓子。
过不多久,才真正开始唱:“农家十月忙,我独享晴光,开窗贴花黄,对镜画眉妆。也不似人家女儿呀,双双对对绣鸳鸯,也不似人家千金嘞,饱读诗书嫁书郎。”
身如红蝶,又如红叶,翩翩随落叶起舞。
这时野兔蹿了过去,红衣女子一愣,停下舞步,乘机抱了起来,却见兔子背上有道伤痕,渗出血来,不由得柳眉倒竖。
嵇喜好容易才回过神来,拍手道:“唱的好!歌也好,舞也好!”
女子初闻有人喝彩,不觉吃了一惊,再看有两个人走了过来,年轻的背背弓箭,心下恍然。
女子喝道:“嘿!兔子可是你射伤的。”
嵇喜点点头,旁边山涛还在夸赞:“我这位兄弟简直是神射,那么远的距离都能射中,真真了不起。”
红衣女子冷笑:“确实很了不起,你两是一起的?”
嵇喜道:“是呀。”
“哦?一个文生相公打扮的和个武夫打扮的走在一起,不觉得很可笑么?”
山涛不悦道:“姑娘什么意思,在下也是堂堂的尚书郎,这位是嵇将军,怎么能与等闲人一般呢?”
红衣女子一边抚mo兔子,一边又冷冷的道:“原来你们是做官的呀,我京官地方官见了无数,也没见过像你们这么不讲理的文官武将。”
嵇喜奇道:“姑娘此话怎讲?明明是姑娘取笑我等,怎说我们不讲理?”
“你们是来打猎的么?”
两人点点头。
“你们是男人不是?”
两人奇怪为何有此一问,无奈也点点头。
红衣女子悠然道:“既然你们是男人,为何要伤害些如此弱小可爱的小动物?你们不会去山里打狼打野猪么?”
两人怔住,嵇喜苦笑:“其实野猪也算是可爱的小动物的,就是老虎在区区看来,也是只大猫而已。”
红衣女子狠狠瞪了他一眼,扭头问山涛,“你也这么认为的么?你不觉得伤害了它心里内疚么?”
山涛沉吟道:“既然姑娘执意要保护野兔,我们也就算了,再不追要,就此别过,告辞。”
红衣女子冷笑:“哼哼,这就想走,怕是没天理了。”
嵇喜奇道:“又怎么了?”
“你们伤了野兔,不赔礼道歉也就罢了,难道还不替人家医治么?”
山涛摇头,故意道:“我们只能答应放它一条生路,这已经是小兔子几世修来的造化了,若要医治,姑娘自己定夺。”
红衣女子道:“哼,我在你背上射一箭,你好受的了么?若要本姑娘医治,拿钱来!”
二人又是一愣。
红衣女子叹道:“伸手要钱可是我的本事,不管你是男人还是女人,不管爱救不救这小兔子。”
嵇喜无法,只得掏了锭银子,红衣女子劈手接过,掂了掂,巧笑道:“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