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言靠在床边,望向窗外。上弦月低低的挂在半空中,发出昏黄的光晕,黑压压的天空,沉得像是就要落到地上了。风呼呼的吹着,窗外的竹叶发出强烈的沙沙声,似是要用这声音淹没沉寂的夜。若水,你在看着我吗?我感觉到了,那就是你的眼神,透过黑暗的夜,无声的望着我,我能真真切切的感觉到你的存在,就像是呼吸,一刻不离的缠绕在我身边。若水,你还好吗?你知道我是这样的思念你吗?你都看到了吧,我这么努力的想要为你报仇,可是我却做不到,我做不到去杀一个无辜的人,或许他不是无辜的,满人夺走了我们的江山,毁了我们的家,害的你至今尸骨未能归葬家乡,可是,面对一个活生生的人,我却下不去手,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死在我面前。对不起,若水,我没有能力为你报仇,若水,你会怪我吗?
泪水滑落,跌碎在手上,食指上微微一阵疼痛,暮言低下头,看到了食指上那道细细的伤口,那个低下头为自己****伤口的人,那个为保国战死沙场的人,一一出现在眼前,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素英端着熬好的药进来,一股浓浓的中药味扑鼻而来,暮言回过神来,用衣袖拭干了眼角的泪水。
“小姐,”素英本想让小姐吃药,却看见小姐的眼圈红红的,就知道她哭过了,“小姐,你这又是何苦呢!”素英放下药,坐在床边。暮言听了这句话,眼泪又哗哗的流出,赶紧低下头,不想让素英看到自己的样子。何苦呢?是啊,自己这是何苦呢?素英也不敢再说什么了,怕再惹小姐哭了,反而会影响伤口。
此时,暮语呆呆的坐在屋里,托着下巴想着什么。
“小姐,喝口水吧!”青青倒了杯水放到暮语面前。暮语看着眼前的水,悠悠的散着热气,娉娉袅袅的升起,一会儿又不见了,只能问到满屋的茶香。暮语望着杯子里时起时沉得茶叶,傻傻的笑着。“小姐,笑什么呢?”青青见小姐笑的好生奇怪,用胳膊肘碰了她一下,问道。
“青青,你说,今天送姐姐回来的那位公子怎么样?”暮语端起茶杯,在手中玩弄着。
“有两位公子啊,你说的是哪位?”
“哎呀,就是那位穿白色衣服的!你觉得他怎么样?”暮语着急了,拉青青在身旁坐下。
“那位啊……”青青故意拖长了话音,“很好啊!能救大小姐回来当然是好人了!”青青盯着小姐,“小姐,你该不会是……”
暮语的目光灵动的一闪,又想起了那个风度翩翩的白衣男子,忽而间眼神又是一片迷醉,一只手托着下巴,悠悠的道:“真是个好人!”转而又是不解,“可是爹说他只是一个府里的下人,我怎么看他都不像是个下人,还有啊,那个叫陈吉的人也是,他们俩都是威风凛凛的,怎么会是下人呢?那个陈吉虽然和苏恩泰称兄道弟,但是很容易就看出来了,他对苏恩泰毕恭毕敬,我看啊,那个苏恩泰八成是个将军!”暮语很是肯定,也更高兴了。
“小姐啊,所有人都知道你想嫁个器宇轩昂的将军,可是你也不能看谁都是将军啊?”青青彻底被她的纨绔小姐折服了。暮语傻笑着,不屑的看了看青青,像是看一个未经世事的小孩子一样。
这一夜,未眠的人又何止只有柳宅。
赫达将军坐在烛下,痴痴的看着桌子上的兰花发簪。兰花?是的,是兰花。那个柳暮言也和他一样深爱着兰花吧!爱兰花的清雅脱俗,爱兰花的超然世外,不然,世上发簪无数,她又怎么会独独插了这只兰花发簪呢?那曲清澈的《清水长流》,这该是怎样的一个女子?心系百姓疾苦,只要百姓能够安然的生活,她居然不去计较这片江山是谁在统治!还有,白色,那飘逸的白色裙裾,她也爱白色啊?像是寒冬里飘落的一朵雪花,晶莹剔透,似是可以捧在手里,呵一口暖气,就会缓缓的融化成一滴冰凉的水。这样柔弱的一个生命,怎么会为一个陌生人搭上性命呢?她是那么善良,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抬眼望着矮几上的筝,她青葱般的十指曾在这弦上跳动过吧,为了祭奠死去的未婚夫,她竟然去山上弹琴,那曲悲凉的曲子仍时时在耳边回响,“空惆怅,多少心事对月望,叹心伤,几番风雨话凄凉!”
兰香端了一碗参汤推门而入,赫达将军竟没有丝毫察觉,仍是怔怔的望着眼前的那架琴。“将军?”兰香见将军失神,轻唤道,“喝碗参汤吧!”赫达迷离的瞳孔顿时间收紧了,微笑的望着兰香,这是个乖巧的小姑娘,进府的这段日子,她把将军府打点的有条不紊,伺候自己也是很用心,相比之下,管家宏川到似是可有可无了,想到这里,赫达将军又轻声笑了,他拾起桌子上的发簪,发现凹处还有丝丝血迹,拿回这只发簪时,上面已经沾满了血,他很用心的洗了很长时间,可还是没有能完全洗干净,很可惜的摇了摇头,看见兰香腰间系着一方绯红的轻纱手帕,便说:“兰香,这个手帕送给好吗?”
兰香早看出了将军的心思,便巧笑着将丝帕递给了将军:“给你,好好包起来吧!”说完,呵呵的笑着跑出去了。
兰香正想回屋,路过花园,却看见一个黑影坐在花园中间的石桌旁,一股浓浓的酒味随风飘来,兰香悄悄的走到那人身后,发现居然是吉尔图副将。怎么会在这里喝酒呢?兰香很是好奇,看见吉尔图一杯一杯不停的喝,后来,干脆不用杯子,举起酒坛往嘴里倒了起来。正准备上前阻拦,看见管家宏川赶忙过来:“副将,不能在喝了!”说着,就夺下他手里的酒坛,“天还没有黑就见你在这里喝酒,知道你有心事,所以也没有来阻拦,可是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喝,你看你喝了多少了!”所着,指着地上的一堆酒坛,兰香也顺着宏川的指尖看去,天啦,地上大大小小全是酒坛,天台黑,刚才没有看见,现在才发现。
宏川把酒坛抱在自己手里,坐早吉尔图对面:“副将,有什么心事就痛痛快快的说出来吧!”吉尔图晕晕乎乎的,眼神也散乱迷离:“拿来!”说着,便摇摇晃晃的起身,来夺宏川手里的酒坛。宏川了解副将的脾气,叹了口气,将酒坛还给他,看着他举起酒坛,往肚子里倒光了剩下的酒,然后把酒坛往旁边一扔,发出沉闷的声音。兰香吓的一跳脚,滚在地上的坛子差点砸到自己。
“宏川,你……你知道吗?”吉尔图话语不清,“我喜欢上了一个姑娘,从一开始,没有……没有见到她的人,只……只听到她的琴声,我……我就喜欢上她了!”
“这是好事啊!你随将军征战多年,现在也终于安定下来了,就应该成家立业,娶妻生子,你喝什么酒啊!”宏川不解的问,眼里也满是对吉尔图将成家立业而倍感高兴。
“可是……可是恩泰也喜欢她,我……我看出来了!”
“怎么可能!”宏川对吉尔图的话很是不屑,“将军喜欢的是似云姑娘,这谁都知道。眼看着似云姑娘也快到京城了,将军就会和她成亲,怎么会喜欢上别的姑娘呢!”
“那他为什么偷偷的拿回来她的发簪?我都看到了,我看到了他……他的眼神,不是一般的关心。而且……而且柳小姐居然会为挡了一刀,连命都不要了!他们只是刚刚才认识……”吉尔图打了个酒嗝,感觉酒在胃里翻腾的厉害,呛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将军……”宏川捋了捋细长的胡子,他不太相信吉尔图的话,可是将军怎么会把一个姑娘的发簪拿回来呢?转而又一想,那个柳小姐居然为将军挡了一刀,“看来,那柳小姐是个心地善良的人。我看,就算那个人是你而不是将军,她也会为你挡那一刀的。”
“真的?”吉尔图猛的抬起头,眼里装满了希望。宏川实在不忍心把这希望打破,只能道:“是啊!那柳小姐在意的不是为谁挡刀,而是在意能不能救人,换了谁她都会这么做的!”宏川摆出一副了解世事的样子,只希望吉尔图不要再买醉了。
果然,吉尔图很是高兴。原来,柳小姐不喜欢恩泰!是啊,她为了未婚夫悲伤至此,怎么可能轻易喜欢上别人呢?“我真傻,”吉尔图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大笑道,“真是太傻了!”
休息了几日,暮言背上的伤口渐渐愈合了,可以安然的下床走动。素英小心照顾着,一步也不敢离开。眼看着小姐又恢复到以前一样,又是高兴又是悲伤,高兴的是小姐身上的伤终于好了,悲伤的是,她能看出来,小姐越来越喜欢沉默了,以前小姐还有个复仇的计划,可是,小姐的善良驱使她不得不放弃计划,小姐不能为许公子和小莲报仇,当初了承诺无法兑现,一日一日的消瘦下来,素英心疼的想尽办法调理小姐,可是仍然无济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