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把菜放在桌子上，道了声：“小姐们请慢用。”便恭恭敬敬的走开了。暮语拿起筷子，正准备夹菜，看见暮言手里摆弄着折扇，像是在想什么想的入神，便说：“姐姐，想什么呢？快吃啊！”
话音未了，只听见楼下的街道上，有人狠狠的说道：“臭叫花子，让你偷我包子！让你偷我包子！”循声望去，不远处一个卖包子的小贩正在踢一个小乞丐。小乞丐顾不上被打，两手紧紧抓着一个雪白的包子，往嘴里塞着。“还吃！我叫你吃！我叫你吃！”卖包子的小贩越说越气，脚也越踢越狠。周围的人聚集的过来，有人说：“再打就打死了！”也有人说：“算了吧，不就一个包子么！”小贩听了，更气了，大声的冲着围观的人嚷道：“看什么看！看什么看！说的到轻巧，不就一个包子，你赔我？”
“我赔你”！这时，从围观的人群中走出来一个青年男子，二十出头的样子，梳着高高的发髻，一双剑眉，英气逼人。他穿着银灰色长衣，腰上束着宽宽的黑色腰带，外面罩着一件白色透明纺纱长衣，右手拿着一柄折扇，说着，从腰间掏出两文银子，赔给了小贩。小贩见真有人赔了他银子，也就不说话了，接过了银子，回到了包子铺，周围的人也散了。那男子回头看看偷包子的小乞丐，他也正在看着自己，见到有人相救，便跪了下来，说道：“谢公子救命之恩！谢谢！”边说边不住的磕头。男子赶紧弯下要来，将小乞丐扶起，道：“不必谢，不必谢！”于是，又从腰中掏出二两银子，递到乞丐手里，“拿这二两银子，置办点东西，做个小买卖，也可以维持你一个人的生计，不用再乞讨了。”乞丐看了一眼恩人，感激的接过银子，又准备跪下磕头谢恩，却被男子拉住。
“公子大恩大德，我铭记在心，日后若有幸，定当结草以报！”
“言重了！走吧。”小乞丐走后，那男子便朝着饭馆的方向走来。暮语见刚才有人帮小乞丐解了围，就没有看下去了，转过头来和小莲青青三人吃饭，只有暮言，起身站在栏杆旁，看到那男子给了乞丐钱后，朝饭馆走来。不知什么原因，暮言手里的扇子没有拿住，掉了下去，她还往前倾着身子欲抓住扇子，当然这是徒劳的。折扇落在男子的脚前，他低头看了看，又抬头，看见楼上一个美若天仙的小姐呆立在那里，她头顶梳着一个朝天髻，左边斜斜的插着一支玉色兰花发簪，几丝披散在背后的长发随着微风轻轻飘起，桃红色抹胸，腰束白色罗裙外罩浅红纱衣裙边袖口用浅蓝色丝线绣出桃花朵朵，越加显得她的娇艳动人。男子正望的出神，只听见一个玲珑的声音叫道：“姐姐，发什么愣啊，快过来吃饭啊，菜都凉了！”暮语看到暮言站在栏杆旁半日不动，不知又在想什么，便唤她来吃饭。暮言一个战栗，回过神来，应了一声，转身回到了位子上。
楼下的男子捡起落在地上的扇子，望了一眼楼上空空的栏杆，便进了饭馆，想往楼上去。小二赶紧喊住了男子：“客官，客官！对不住，楼上的位子满了，要不您将就一下，就坐楼下吧。”小二含笑的说。男子想了一想，就在楼下等那位小姐下来，再把扇子还给她，也避免了上楼冒犯不敬之意。于是道：“好吧。”便随着小二的手势，找了个位子坐了下来，把手里的两把扇子放在了桌子上，靠里面的是自己的，靠外边的是那位小姐的，男子心里很清楚的记着。小二边给男子倒水边问道：“客官想吃些什么？”男子正准备点几样小菜，不料小二身后走过一个喝醉了的客人，撞了一下正在倒水的小二，于是，水都倒到了桌子上，也溅到了男子的身上，男子连忙低首拂去身上的水，小二吓的一边道歉一边赶紧拿起桌上的两把扇子，拽下搭在肩膀上的抹布擦干了桌子，又把扇子放到了原位。男子整理完衣服，抬头看了看桌上的扇子，幸好没有湿，也没有怪罪小二，点了几样小菜，边吃边等那位小姐下楼。
良久，终于看到熟悉的裙裾从楼梯上缓缓下来了，随后还有三位女子，男子望去，竟看到那位小姐的身后跟着一位长相一模一样的小姐，只是装束不同，她头上有很多精致的小辫子，整整齐齐的绾在一起，发髻的右侧插着几朵鲜艳的桃花，散下的头发分成两髻，梳到了前面，顺着肩膀垂了下来，身穿青色抹胸，蓝色绸裙，玉色纱衣外罩，跟在前面的小姐后面下了楼来。紧跟其后的是两个丫鬟模样打扮的女子，也是美艳异常。男子想道，原来是一对孪生姊妹，想必刚才就是后面的那位小姐在叫“姐姐”吧，真是国色天香，人间尤物啊！
暮言暮语都没有察觉到有人在盯着自己，径直朝着门外走去。男子想起那把扇子，赶紧拿起桌边的扇子，追上暮言，道：“小姐请留步！”递上扇子，“小姐刚才不小心把扇子丢了，在下拾得，现在物归原主。”
暮言看了一眼男子手中的折扇，微微欠身行礼致谢，道：“多谢公子。”便接过折扇。暮语上前，站在暮言旁边，好奇的问：“姐姐，你什么时候把扇子弄掉了啊？我怎么都不知道。”
“刚才在楼上，一时没有拿住，就掉了下来。忘了跟你说了。”暮言解释说。
“哦，原来是这样。那还要多谢这位先生。”暮语说完，也朝男子行了个礼。
“小姐不必多礼！”男子赶紧说，“举手之劳而已。”
随后，四人便出了饭馆，男子望着远去的小姐出神，半晌，回到位子上继续吃饭。呷了一口酒，放下，打开自己的扇子扇了起来。扇了几下，无意间看了一下扇子，却发现这柄折扇不是自己的。男子赶紧起身，想要追上刚才的小姐，却连人影也找不到了。于是，只得坐了下来，观察其这把折扇。发现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是很普通的扇子。合上的时候，却觉得扇柄很粗糙，转过来一看，发现有一个“柳字”。男子轻轻的念了声：“柳。”不想被前来给客人加水的小儿听到了，于是道：“客官是在说刚才的那两位小姐吗？”
“你认识她们？”男子赶忙问。
“当然认识了，这顺天府能有几个这样貌若天仙的小姐？更何况还是一对孪生姐妹，谁不知道？”小二倒满了水，“就算没有见过，听说了，也就猜出来了。”
“她们是哪家的小姐？”男子问。
“客官不是京城的人？”
“哦，不是，我是应天府来的，闲暇无事，来京城走走。”
“这就难怪了。这两位小姐是京城大户柳家的小姐，大小姐弹得一手好琴，二小姐跳的一身好舞，真是才貌双全。柳家生意做的大，家财万贯，这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柳家？”男子喝了口水。
“是，柳家。柳老爷心地善良，大把大把的银子拿出来救济贫苦人，大家都把他当菩萨呢！”
小二说完，看见那男子盯着手里的茶杯，在想些什么，就没有说什么，离开了。
再说暮言暮语，她们吃过饭，又逛了一会，便回去了。那把扇子暮言一直拿着。各自回房，暮言进了屋便把扇子随手放在桌子上，摆弄早上小莲摘来的鲜花，发现瓶里的水太少，有几枝花都没有插到水里，便让小莲出去端些水来。放下花瓶，暮言看到了桌上的扇子，才想起来，这扇子她一直拿在手上，忘了还给妹妹了。想着过一会让小莲拿过去，忍不住打开扇子，想再看一看扇面上那副美丽的画。可一打开，却发现，这不是妹妹的扇子！怎么会这样？暮言想着，观察起了这柄折扇。扇面上写着“上善若水”四个字，笔锋遒劲有力，又不失温婉优雅，可见笔者的功力很深，反面是临摹王羲之的《兰亭序》，虽是临摹，但与真迹不相上下，如若不是题在扇子上，暮言会以为这副字是真迹。左下方有个印章，暮言仔细一看，是“许若水”三个字。“许若水？”暮言轻轻的念着，忽然想起刚才的那个男子，她记得当时在楼上，看到那男子手中也有一柄折扇，难道这扇子是他的？是他一不小心把两把扇子弄混了？肯定是这样的，暮言想着。又不禁想到了那男子的模样，英气非凡，还有着一颗善良之心，真是难得。暮言自顾自的笑着，那笑没有声音，却很温暖，就像是这日暖暖的阳光。暮言再看了一眼扇子：“上善若水，许若水。”她说着，回味无穷。
天刚刚擦黑，暮言正在灯下看书，暮语跑进了来：“姐姐，我今天买的那把扇子在你这吧？刚才和青青整理的买的东西的时候发现没有了，她说那扇子一直是你拿着呢！”
“是啊，我一时忘了，就拿了回来。”暮言放下书，想了一会，道，“妹妹，那把扇子就送给我了吧。”她想到了扇子的主人，就想把扇子留下来，也没有把这件事告诉暮语。
“姐姐你喜欢那把扇子？早说嘛，送给你了。”暮语翻弄了一下暮言的书，二人在屋里聊了一会，暮语就回房休息了。
看着窗外的月光，手里拿着那柄折扇，暮言失神的想着今天的那一幕：他在楼下，我在楼上，他那样望着我，我那样看着她。暮言笑了，感觉到自己脸上微微发烫。忽然，又想到不久之后，自己就要和妹妹进宫了，在那个繁华却阴森的地方度过自己的一生，不禁心中万分感伤，泪花顺着脸颊流下，映着皎洁的月光，垂落在手中的折扇上。暮言赶紧擦掉扇子上的泪水，可是“上善若水”的“水”字的最后一笔已经被泪水印开了。
明月的那一头，同样有人手持折扇，对月伤怀。他就是暮言手中扇子的主人许若水。他不住的看着扇柄的柳字，不住的想着扇子的主人，“我许若水定要娶得这折扇的主人为妻！”许若水暗自发誓。
这一夜，有多少人无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