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柳老爷和若水一同去查看店铺生意。已经是一天不如一天了。虽然这点影响对柳家的家业不会造成任何威胁,但也可见京城的百姓生活拮据了。为应付战事,国家征税也越来越重,百姓生活自然不能和以前相比了。
在回家的路上,柳老爷和若水正在讨论国家安危,路过一个茶棚,看到一个熟悉的面孔,柳老爷仔细一想,那不正是上次来传话的、府尹的师爷吗?柳老爷留心,听到他和一个官宦子弟模样打扮的人在议论,说是府尹家的小姐也被选为秀女,府尹深知国家处在危难之中,就算进宫有幸得蒙圣宠,日后是福是祸也难断定,于是前几日,府尹将女儿偷偷许配了人家,在自家府院里简单的置办了几桌酒席,就将女儿嫁了。
柳老爷和若水听到了这件事,忽然都各自有了想法。
当晚回房,若水想着如果哪天方便,就向柳老爷提亲,这对柳老爷来说,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柳老爷也在同夫人商议,柳夫人担心会触怒皇上,反而惹来杀身之祸,但柳老爷耐心劝道:“既然府尹大人都这样做,可见应该不会有多大影响。更何况如今战争连连,选秀这件事还不知道能不能顺利进行下去,将女儿们先许配人家,也是以防万一。”
“可是这急急忙忙的,从哪找合适的人家啊?总不能让女儿随随便便就嫁人了吧!”柳夫人很是担心。目前。他们都还没有合适的人选,一直以来,他们都想着女儿还小,不急着婚事,也就不曾留意过哪家公子。如今一时也想不起来合适的人。早一天把女儿嫁出去,就早一天安心,柳老爷和柳夫人也开始四处留意,希望为自己找个满意的女婿。
若水看出了柳老爷柳夫人的心思,一日,趁两位小姐不在,跪在柳老爷和柳夫人面前:“义父义母,孩儿知道近日来,二老在为妹妹们的婚事着急,孩儿不孝,无力代二老为妹妹们找个好人家,羞愧难当。若二老不嫌弃,孩儿愿为二老之婿,娶暮言妹妹为妻,日后也可在膝下日夜孝敬二老。”若水终于鼓足了勇气说了心里的话,他不知道会不会如自己所愿,但是他知道不争取就一定没有机会。柳老爷高兴的笑道:“老夫正有此意,只是不知道你是否愿意,也就没有提起,既然若水愿为我东床快婿,何乐而不为?”说完,便扶若水起身,与柳夫人相视而笑。
可柳夫人顿时又是愁容满面:“可是暮言暮语姐妹两个,嫁了一个还有一个怎么办?”
“没办法,也只能慢慢找了。”柳老爷似在思索着什么。
三人一起又商议了一些婚礼的事宜,柳夫人觉得应该让双方家长先见个面,把亲事先定下来,既然定了亲,成亲的事也就不急了。若水解释道:“应天府离这里实在太远,如果要把我爹娘接来,没有几个月的时间根本来不了,到时候只怕耽误了亲事。”
柳老爷柳夫人想想也有道理,事到如今,也只能让若水修书一封,告诉家里一声。至于聘礼的事,若水也提到了,只是柳老爷根本不在乎这些,他道:“只要女儿能找个好人家尽快嫁了,以免今后进宫受苦,老夫就心满意足了。”柳夫人也点头赞同。
“既然如此,”若水再次起身,跪拜在柳老爷面前,“岳父大人、岳母大人,请受小婿一拜!”说完,就磕了个响头。
晚上,柳夫人来到暮言房间,正巧暮语也在那里。柳夫人便将柳老爷让她们尽快嫁人以及若水跟暮言提亲的事告诉了她们。只见暮言脸色微红,低头轻声说:“娘,这事你怎么也不事先告诉我们一声。”
“娘想给你个惊喜啊!”暮语接过来就说。她很是为姐姐和许大哥有情人终成眷属而深感高兴。
这一夜,暮言一夜未能合眼。一想到不久之后,她将要和他心仪的男子携手共度一生,便有着说不尽的喜悦。小莲看到小姐无法入睡,就揭开盖在琴上的轻纱,让小姐抚一曲。暮言边弹奏边轻声唱道:“空中月,月下花,花前镜,镜里人。镜照人面两相当,花映月光双辉煌。人影只当花魂,花魂还似镜霜。且歌且舞,明镜映照红妆,半梦半醒,倚栏斜觑夕阳……”
几日之后,两人在柳老爷也柳夫人的主持下,订了亲。只通知了几个家里较好的亲戚朋友。此后,二人出双入对,闲暇时,暮言就为若水和家人抚琴,暮语也跟着琴声翩然起舞,不似先前那番惆怅了。若水几番想将为何混进柳宅的真正原因告诉暮言,可话到了嘴边,总是又被咽了下去。他怕暮言会因此觉得他太过工于心计,居然利用了自己父亲的仁德之心,跟父亲撒了这么大一个谎来博取同情,这对他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形象会造成很大的摧残。倒是暮言,把那把折扇的来源如实的告诉了若水,若水并不在意,暮语也坦诚既然扇子已经送给了姐姐,那就是她的了,暮言就此解开了心结。只是暮语的亲事一直未定,柳老爷一再苦寻,也未能找到满意的人。偶尔也会带暮语去见一见自己还算中意的,只是暮语见了两三个以后,就不再同柳老爷出去见了。暮语不想因为躲避进宫而嫁一个自己看着不舒服,不想嫁的人,如果这样,那和进宫去有什么区别?都是耽误了终生。
北方传来战事,边疆告急,皇太极带领的满洲国军队不停的攻占大明北方国土。边疆战火连天,民不聊生。崇祯皇帝为江山社稷操劳,无暇选秀,于是下令取消这一届的秀女大选。听闻这个消息,柳家顿时欢呼雀跃,暮言暮语更是紧紧相拥。她们深知,她们获得的不仅仅是自由,更是下半生无尽的幸福。
秋已将至,战事越来越紧了,朝廷兵衰马竭,于是在增收官税的同时,又开始增抓壮丁。若水在应天府时,父母因只有这一子,花了一大笔银子,买通了官府里的人,才保全了若水,免受征战之苦。如今,若水处于天子脚下,似乎更能感受到战争的气息。边疆的消息不断传来,噩耗也是不断。京城似乎在顷刻间由繁华变成了颓败。若水很少再出门了,因为外面一片喊抓壮丁声,抓的人也开始由壮丁变成了发已斑白的老人,或是还未及笄的孩童。这京城瞬间空了,街道上人迹罕见,落叶随着地面翻动着,发出萧索的声音。站在街道上,看着行色匆匆的妇人急走而过,看着白发斑斑的老人收拾着鲜有人来的铺子,看着半空中飘着祭奠战死沙场的亲人的冥纸,若水的心被触动了,他堂堂七尺男儿,身为大明子民,在国家危亡之刻,难道就这样躲着?即使每天救济几个贫苦的人,那又能代表什么?仁慈之心吗?爱国之情吗?不!绝不能!这只能更显得他不敢为国出力而仅做的一点点微薄之力以弥补。可这样的自己,每天却被别人当善人一样敬仰,当救世主一般崇拜,就凭着他的那一点施舍。可对于自己的国家,他又做了什么值得敬仰和膜拜的事?没有!若水一想到自己的行径就羞愧难当,在看看眼前飘落的冥纸,他知道,大丈夫当战死沙场、马革裹尸方能还,这才是真正的英雄!
第二日午饭时,若水把自己想要从军的想法告诉了大家。
“什么?许大哥,你要从军?你和姐姐已经定亲了,你从军了姐姐怎么办?”暮语听到了若水的话很是惊讶,他知道许大哥能和姐姐在一起真的不容易,就这样放弃实在太可惜了。
“男儿本当志在四方,”柳老爷放下了筷子,“若水有报国之心,实在难得,老夫没有看错你!”柳老爷对若水的想法很是赞许,“可惜老夫年事已高,不然的话,也想弃商从戎,以报国家。”
柳夫人并没有发表意见,她只是看着暮言,让她说出自己心里的想法。当听到若水的话时,暮言低下了头,可立刻,又抬起头来,对若水说:“若水,你愿意站出来承担国家的责任,我真的为你感到骄傲。其实,我也一直有这个想法,只是想让你自己说出来,你今天终于说出来了,”暮言的眼里泛起了泪花,是悲伤还是喜悦,只有她自己清楚,“如今,国难当头,你又身怀武艺,如果此时你不挺身而出报效国家,真是无言以对死去的千千万万的大明男儿。”
若水看到大家都支持他,特别是暮言,一介女流,竟有如此的感怀天下之心,更是欣慰和感动。于是,写了一封家书,告诉父母他将投军报国,也道尽了为人子女不能尽守孝道的羞愧之情。
没过几天,若水便收拾好行囊,独自出征了。柳家人把他送到大门口,一一道别。若水牵起暮言的手,深情的凝望着她:“暮言,等我!”只有短短的四个字,却铿锵有力,对暮言来说,这不是四个字,这是一生的期待。
“会的,我会一直等你回来!”暮言强忍着眼泪,不让它留下。
“许大哥,你放心,我会照顾好姐姐的!”一旁的暮语早已泪流满面。若水感激的望了一眼暮语,再看看暮言,仍含着泪花,坚强的微笑着。
“那柄折扇我会一直带着。保重!”若水说完,便松开紧握着暮言的双手,转身离开,留给了暮言永远也抓不住的背影。暮言努力想抓住若水松开的手,却是徒劳,追上若水几步,对着他的身影喊道:“若水,你要小心!我会一直在这里等你!”终于,强忍的泪水决堤而下。若水停下脚步,却不敢回头,他怕一旦回头,看到那双眼睛,就舍不得再离开了。理智战胜了情感,他带着暮言的牵挂,含着泪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