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上就到冷宫了。眼看着我跟着的宫女们继续有条不紊地走着,我只要假装将脚崴了,就理所当然地掉了队。
没有人会扶我,我很清楚。
绕过冷宫的正门,便听见里面有人在哭喊,或是什么人在尖叫——我已经很习惯了,有时里面还会有十分清脆的耳光声传来。
来到南角门,快速地穿过去,尽量避免和她们有眼神接触,好在这里关的基本上都是些老人,不会有什么麻烦。穿过南边,就是破败的院子,杂草丛生的小小一块地方很不起眼。
我走到北面的墙角处,慢慢挪动出最下面的一块砖,砖是空心的,哥哥托人捎带信件放在里面。
与往常不同,露出的是一方小小的锦盒,我拿起那盒子仔细端详了一番,发现那花纹是很多年前的样式了。打开盒子,里面放着的只有一块发黄的玉佩,除此之外,并没有其他东西。
这是什么意思?
以往,这空心砖里大多是字条一张,上面付些叮嘱或问候,除此以外,却从未出现过这种情况。
我摸了摸玉佩下缀的珞子,有几根已经松散了,想是有些年道了。玉佩握在手中还有些微微发热,大抵是一种暖玉,然而手感有些凹凸不平,细看之下,才发现上面竟是有几行篆刻上去的小字。
我眯着眼想看清些,毕竟是很旧的东西了,字迹并不那么清晰可见:“良辰吉景…咨尔宜室,既定嘉庆,永……永……”
这后面怎么也看不清,像是摔裂了。
“……永结同心。”我回头,傅长翮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我身后,更奇怪的是,他竟知道玉佩上写了什么。
“……”我想解释什么,然而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只好先勉强向他请安,“皇上万安。”
然而傅长翮并没有想要理睬我的意思,只是走到我跟前注视了一会儿我手中的玉佩,随即说:“拿来。”
我有点舍不得,因为我尚且没有读懂哥哥送这玉佩到底有什么含义,若是交上去,怕是没机会好好研究一下了。
“拿来,”傅长翮有些不耐烦,眉头也皱得比平时更难看了,语气也很不好,我有些疑心他是不是又要骂人,好在我失望了,他说:“平日里传些话还不够,难道他还一定叫你对着这东西睹物思人么?”
“嗯?”我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这么说,我能和哥哥传话都是在他的默许之下,他都知道?
在他的地盘上,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于是我也知道反抗他是没有什么用的,就很没有骨气地把玉佩递过去。
傅长翮伸手来接,我突然觉得还是很奇怪,我把手向里稍稍一缩,嘴比脑子快地问:“你是不是知道宋从免在哪里?”
宋从免是我二哥,平日里与我通信的就是他。
许是我今日运气颇佳,竟然歪打正着,傅长翮的脸色忽得就变了。我当下就明白了这厮一定是知道。然而此刻有一种可怕的猜想从我心里钻出来,我迟疑着继续说:
“不会是你……”
“闭嘴,”傅长翮直接夺过玉佩,狠厉地看了我一眼,“若是你总忍不住瞎想,朕大可以让你永远想不了。”
傅长翮说完,就甩袖离去。
他这是在威胁我。
看来就是他将二哥囚禁起来了。
看着手中空空如也的锦盒和一块空砖,我直接朝着墙砸了过去。然而一声闷响之下,看似结实的那面墙,竟然有几块砖脱落了。
我只好讷讷地走过去,认命地把脱落的砖捡起来,准备嵌回墙上。走到墙跟前,却发现这一块墙面似乎很是不同,我摇了摇墙上裂的最厉害的一块砖,发觉它虽然裂了,但格外牢固一些,里面随着晃动还会有碰撞的声音。
于是我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将它彻底砸碎看看究竟是什么东西。
这竟然也是一块空心砖。而砖里面藏着的,竟然是玉玺。
一时间,我的心慌得厉害。看看四周,那群快死的囚奴们都没有了力气睁开双眼,想来不会注意这边。
我知道这块玉玺是真的。傅长翮是造反逼宫才得以称帝,然而至今玉玺仍下落不明。
想了想,还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为好。为了不显得奇怪,我就将整面墙能砸的地方都砸了砸,然后费劲力气地把玉玺塞进了一株枯树的树洞。
做完这些,我一路小跑回到长灯宫。
门口守着的叶宁嵘看见我一身脏污,问到:“这是怎么了?”
我摆了摆手,就直接进了偏殿。
一进去,就看见衡玉在等我。
衡玉原名叫做李衡玉,原来也是李家大小姐,只是她家在傅长翮造反的时候誓死抵抗,所以全族男人流放,女人入宫为婢。
从前先皇还在的时候,李府和宋府是有亲的,就是这位李衡玉和我大哥宋灼衣定了亲,可惜现在我们两家都已经败落,二人的姻亲也就此搁浅。
初入宫时,衡玉一见到我便认出了我,可是傅长翮已经广而告之我是昌黎公主,册封为端贵妃。衡玉即使心里明白,也不敢多说什么,我与她守在这长灯宫里,也能做个伴。
“衡玉,”我瞧着她低着头像是在想什么,神色有些异样,“想什么呢?”
衡玉听见我说话,抬起头来朝着门口的方向挑了挑眉,说:“平日你出去都是不过一刻钟的,这一回足足用了快一个时辰,那小侍卫进来问了几回了。”
叶宁嵘?
“咳,”我似乎明白了什么,故作镇定地说,“这有什么,我若出了事,他们这一班侍卫都在劫难逃。”
衡玉对我这个理由不可置否,说:“那小子瞧着和你挺熟啊。”
我总觉得她的话含着一种戏谑的成分在里面,听得我浑身不自在:“嗯……也没有,就是认识,认识而已。”
“罢了,有什么要紧,”衡玉帮我脱下外衣,丢给在下面侍候的宫女,吩咐去洗了,“你又不是真想当什么端贵妃,正经你是宋涟才对。”
“让侍女来就好了,”我不大愿意让衡玉真像一个婢女一样,她从前也是举止大方的闺秀,“另外,这宫里没几个知道我是宋涟,你可当心点,别说漏了,捅出了篓子就完了。”
衡玉在我腰上掐了一把,说:“知道了,你怎么比我娘还啰嗦?知不知道在这方面姐姐我可比你够格。”
“知道了,知道了,”我笑得眼泪都要下来了,好容易才抓住她的手,“看罢,如今你要骑到我头上来了,大哥说你是个母夜叉,竟是一点也不错。”
听到我大哥,衡玉一下子便红了脸,推搡着说:“没正经的,怎么说到灼衣……宋大哥身上去了,”听我笑的更欢了,她索性来捂我的嘴,搪塞道,“别说我了,好好的,你和那小子怎么认识的——就是那个姓叶的侍卫。”
我用力坐正,掰开她的手,喘了口气,回答道:“记不大清了。”
其实我是记得的。
我走到偏殿门边,悄悄看了一眼站得笔直的叶宁嵘,想起来那天是我进宫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