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一个寡妇,在守丧期间,必须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最好是连房门都闭的紧紧的。如果她会绣花的话,或许还能多一样事情打发时间,只是很可惜她不会。所以她每一天唯一能活动的时间,就是早上的请安。
给婆婆的请安算不上,因为从东跨院走到西跨院,总共就隔了一道拱门,也就不到五十米的距离,而她那个佛爷婆婆一句:“你现在刚死了丈夫,见了难免伤心。”便连她这五十米的运动时间也给她省下来了。所以,她每天唯一的消遣,就是每天早晨去老太太的佛堂请安。这也是她唯一可以确定自己穿越成的不是吸血鬼的证明。
她们东跨院要去佛堂,就必然会经过三少奶奶住的北院——她有点怀疑老太太是故意的,每天早晨唯一的放风时间,还强迫她们必须经过这个是非之地。
每天早晨一大早,她就早早的梳洗起身——不是她对请安有多么积极,而是这放风的时间实在是太可贵。从东院走到北院一共也就不到十分钟的时间,中间总共也就隔了一个花园。所以,她每一天天不亮就起来,在月儿的陪同之下,恨不得一步做两步走,慢慢的磨啊磨啊,恨不得磨上半个时辰,才慢悠悠的抵达北院。
一到北院,她就以百米竞走的速度立刻往佛堂冲去……
可是就算是这样,依然会有出事的时候。这一天,她正拉着小月,后面跟着殷红,艳红两个姨娘,打算迅速从北院遁去佛堂,结果人刚到门口,大老远就听见三少奶奶尖酸刻薄的声音:“呦,我当是哪一位呢!原来是七少奶奶啊,难怪这路走的,风都被你带起来了。”
三少奶奶没别的本事,就会攻击别人的弱点,而她在她们的眼里,最大的弱点就是大脚。(这一点她自己心里是很庆幸的。)姚贞娘本来出身就是一个富农的家庭,自然不会学人家大家小姐没事干裹脚,以至于自她穿越以来,已经不止一次的因为脚的事情被她嘲笑过。
看贞娘不答话,三少奶奶还以为她跟以前一样,从来都是受气小媳妇的样子:“怎么了,妹妹你怎么不答话?妹妹你不要怪我说的太直白,我要是说的文了,妹妹你也听不懂啊!”
她第二个容易被人攻击,而且就连老太太都不喜欢的地方,就是她没文化。据说她十三岁进门之前就是文盲一个,到现在也大字不识几个。(当然,她穿越来过后一切改观,她可是大学本科出身。)因此她虽然是长房,但家里的大小事务老太太却偏偏交给了六少奶奶打点。
三少奶奶是故意这么说的——殷红,艳红是他死鬼丈夫留下的两个侍妾,就情形来看,贞娘生前没少跟她们斗过。现在她们的靠山死了,所以处处做小伏低,对她也挺尊敬的。不过三少奶奶这一挑拨,算是说到了她们的心坎上,身后立刻传来她们的轻笑。
“三,三婶!”小月看到她这么被人欺负有点不忍心:“娘她不识字是连老太太都知道的事情,所谓女子无才就是德。娘她好歹也是有牌坊在身的人,连老太太——”
小月何许人也?当初知道的时候也足足把贞娘给吓了一跳——她现在居然是自己名义上的儿媳妇。而她自己有生儿子吗?没有。只是为了她这个“烈妇”大办丧事时有人抬棺哭丧,面子上好看,这帮子变态女人居然临时从远房亲戚那里给她过继了一个八岁的儿子,外带马上娶了一个这么大的媳妇!
害得她每一次看到小月的时候,心里都有点愧疚的感觉——虽说,逼她的人并不是她!
“你少给我提老太太!”提到这里三少奶奶更加生气了——原因很简单,本来小月应该算是她的媳妇的,却喊别人做娘,还帮着外人教训她:“你以为你自己是什么身份?你真以为你哭个丧就真的成了孙少奶奶了?你不过是二姑娘的一个洗脚丫头,一个下人而已——你可给我看清楚了,到底谁是你娘,你相公到底是从谁的肚子里跑出来的!”
无知妇女,还敢在这里标榜自己有学问!
贞娘深吸一口气,不断提醒自己要忍耐忍耐,在没有把这个家族给摸清之前,千万不要马虎大意先暴露自己实力。
“我——我……”小月的真实年龄只比现在的贞娘小一岁,也是一个要脸面的大姑娘了:“我到底是谁的媳妇,你说的不算,族谱上记得才算。我可是老夫人亲口许给羽小少爷的,轮不到你反口。”
三少奶奶平常都是拿别人练嘴的,那容得别人回她的嘴,更别说,这一次回她嘴的还是她曾今最看不起的丫鬟。她立刻卷起袖子就冲上去,一边抽耳刮子一边大骂道:“反了、反了,媳妇居然敢忤逆婆婆,我打死你这个小蹄子!”
贞娘赶忙上去拉开三少奶奶:“嫂子,嫂子你干嘛非跟她一般见识,咱们好歹也算是长辈,气不过说几句也就算了……”
这边她再劝,那边小月被抽了几个耳刮子也不答应了——看她对三少奶奶的态度,她们之间以前应该还有别的冲突。她这才拉开三少奶奶,小月却披头散发的一头撞了过去:“你打啊,打啊,打死我啊!”小月从小做粗活力气比三少奶奶要大得多,居然一头就将她撞倒在地上,抹泪哭叫,乱成一团。
贞娘将头偏过去,装做什么什么都没看见——小月看样子是稳占上风,她不着急!
她们打了约有一刻钟,六少奶奶终于在众人的搀扶下小跑着赶过来了——六少奶奶姓苏,是个举人的女儿,能书会写,很得老太太的欢心。唯一的不好,就是小脚。(这是女主认为的,她自己是很为那双三寸金莲而自豪的。)她的脚跟三少奶奶的不同,那是真正的三寸金莲,折断脚骨才有的效果,以至于每一次贞娘看着她摇摇晃晃的走路,她都有一股想痛扁她母亲的冲动——这得多狠心的母亲,才能出此杰作啊!
六少奶奶天生温婉,却也老成持重,她一上来就立刻教训一直在旁边看好戏的殷红、艳红:“你们都站在这里干什么,还不上去拉开她们。”此话一出,不仅殷红、艳红赶紧动手,就连她身边带着的两个大丫头也一起帮忙,不费吹灰之力就拉开了她们。
六少奶奶忙上去帮三少奶奶整理衣服:“是墨雪疏忽了,连累了嫂子。”苏墨雪上来就是道歉,让本来被拉开后一脸怒火的三少奶奶找不到理由向她开火:“翠儿,兰儿,你们还不去那镜子,打热水过来,三少奶奶需要梳洗。”
三少奶奶更加长脸了:“墨雪,你要替我好好收拾收拾这个小蹄子,居然敢跟我动手,简直太不像话了。”
“是,是,是!”六少奶奶回过头,仔细的观察了一下贞娘的脸色,发现贞娘不但不回避她的眼神,反而直直的盯着她看。她立刻决定调转方向:“只是,三嫂,出了那么大的事,我不禀明老夫人是不行的,等禀明老夫人之后,只怕——”
大家都知道,三少奶奶再泼,也不敢跟太太耍横。三少奶奶毕竟是先动手的人,当着长房媳妇的面打长房的人,她再怎么也不好向老太太交代。
苏墨雪发现三少奶奶神色已经开始松动,赶紧劝道:“毕竟,小月是长房的人,就算再错,那也得由七少奶奶去责罚,您说不是吗?”她又对着众人,很有点作秀的意味:“再说了,一家子人住在一起,磕磕碰碰在所难免,老太太最近身体不如从前,我们做孙媳妇的,怎么好拿这点事情让她劳神?”
苏墨雪看的是众人,话确是对贞娘说的,慌得她赶紧附和:“对,还是六嫂说的在理。”
这下,三少奶奶彻底没戏唱了。苏墨雪见没事,便又扶着丫鬟,颤巍巍的离开北院,留下贞娘对着她的身影沉思——处事冷静,见风使舵,这样的女人,又怎么可能会整天泪汪汪的?
只怕,她那泪汪汪的神色,都是做给老太太看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