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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光绪临终奇兆景庙上仙之前数日,忽命匠人将瀛台旧设之杌凳锯其足若干寸,语侍臣云:“将为若辈之用。”顷召见,礼节例需用矮凳,一时未备。惟内务府大臣知前日之事,猛忆及之,遂取以应用,亦奇兆矣。

扃留中密摺孝钦显皇后训政时,凡臣工密奏留中者,扃数箧,其钥匙自带,嗣于病中付隆裕皇太后收藏。顷已由摄政王请钥匙下,将于暇时一一披阅。另备二箧,存储近日要件。其钥匙,亦自行佩带云。

李文田疏请起用奕顺德李文诚公于光绪二十年七月顺天学政任满还直南斋。时边事日亟,公与同直陆公润庠、张公百熙、陆公宝忠,联衔奏请起用恭忠亲王,略曰:倭患之贻误于前日者不足言矣,此际前茅失利,藩篱全溃,疆臣无囊底之智,当轴穷发踪之方,上无以酬浩荡之施,外无以塞台谏之劾。推原其故,毋亦当国者处疏远之地而怀疑畏之罪也。夫同一李鸿章,何以前时所向有功,今日一筹莫展?同一倭国,何以往时犯台湾而不利,今日战高丽而无前?外朝诸臣皆病政府非才,不知以今日事势揆之,固然其无足怪也。夫以礼亲王世铎之才思平庸,其不足以驱驾李鸿章亦明矣。领袖如此,余人之退听者可知;政府之执政权者如此,总署之禀承政府者又可知。一旦事会艰危,计维仰禀宸谟,规避担荷,救过不暇,何论立功。此次军务,遂至仰烦宸廑,添派大臣会议。夫既增派,则政府安用?政府尚不足恃,会议又安有权?无惑乎其无功也。疆臣视政府为避趋,政府又听疆臣为进退,两相推诿,即互相贻误。究其用意,避处分焉而已。一归宸断,庶隐然自立于无过之地,纵有降谪,为罪亦轻。此其为计甚工,而不知国家已阴受其病也,然而势使之然也。

夫事势至今日,无人不知恭亲王之当弃瑕录用矣。然而政府不敢言,前日不言而今言,是自求祸也;外廷不敢言,以为言之未必用,且罪在不测也。夫时事至艰危,而犹避不测之罪,是国家养士终无食报之日也,养士又安用哉?

夫恭亲王之过失,自在皇太后、皇上洞鉴之中,臣等亦无劳多渎矣。特含咸丰末年,时事之难有逾今日,计其才具,在当日实收指臂之助。揆以当日之成效,责以今日之时艰,或冀一番振作。若虑不堪任使,再有负乘,则以皇太后之圣明,臣知其不敢再负圣恩,自速官谤。臣愚以为今日者,允宜开张圣听,豁除瑕,庶收其识涂之效,以赎其往日之愆。如得请于皇太后,则国家之福实式凭之。

《语》曰“君子不施其亲”,又曰“故旧无大故则不弃”。其于今日事理,若合符节。《诗》曰“发言盈廷,谁敢执其咎?”今枢廷无执咎之人,而筑室有道谋之患。岂发言盈廷,无一人能决是非,足以启圣心而赞庙谟者,臣实耻之!臣实痛之!计皇太后、皇上圣虑崇深,未必不曾纾宸眷。但早收一日之用,或早成一日之功,宇内生灵免于涂炭,其有系于亿万年丕基之远者,实非浅鲜。若迟久后用,无论挽回非易,一经败坏,方议拯救,纵使及事,所伤实多。

疏且上,公虑天威不测,愿独受其咎,摺末有“臣文田主稿”语。陆、张诸公固不许,乃删之。

书御称旨,由是廷僚交章奏请者踵相接。九月初一日,恭亲王遂以管理海军大臣督办军务,节制前敌诸将帅。逾月,复入军机。

张之洞电驳更张官制光绪季年创行立宪,议改官制,枢臣颇主其说,张文襄驳之。电文四千余言,中间“无事自扰”数语,意盖有所指。乃未几而九年筹备章程出,文襄入枢府年余,寻以疾薨于位,而世变已不可究矣。读此文有余恫焉。

议改外官制事,敝处昨电复京师,录稿奉览,其文曰:效电悉。愚绎谕旨,以定官制为立宪预备,则此次官制之应如何改定,自以有关于立宪之利害为主。其无关宪法者,似可不必多所更张,转致财力竭蹙,政事丛脞,人心惶扰。考各国立宪,本指不外乎达民情、采公论两义。此二事乃中国圣经贤传立政之本原,唐、虞、三代神圣帝王驭世之正轨,心同理同,中外岂有殊异?圣谕剀切深厚,自应切实筹议推行。谨分条奉复如左:一、设四乡谳局、议事员、董事员。详读尊电各条,惟设乡官,设议事会、董事会两法有关立宪本意。窃惟中国风尚,乡绅自爱者,以不管公事为有品。或遇有关利害安危大端,偶一任之,或必须地方官敦请,始来与议。其平日自愿管地方事者,及好管地方琐细事者,多非端廉之士。若概名为官,必不免徇私作威,包揽利权,吓诈乡愚,抗扰政令诸弊。故四乡分理细故词讼之乡绅,不宜名之为官,只可同为乡长,若当日团长、团总之例,亦不宜袭日本分区之制,名为区官。查咸丰、同治年间,发、捻为乱,皖、豫、山东及直隶南数府,处处办团,流弊滋多。除黔团通贼谋逆,如苗沛霖之类不计外,即不为匪之团,亦多有抗粮、抗案、擅杀、寻仇诸弊。幸官军剿平发、捻,诸团或惩或散,始渐敉平,今岂可导之使乱。至议事、董事两会,未尝不可设立,但一须正其名义,二须定其权限。名义者,只可名局,不可名会。查各省府县多有绅局,或主捕盗清匪,如广东之安良局、沙田局之类;或主筹费济公,如四川之三费局、亻夫马局,陕西、河南之车马局之类;此外,堤工、善举各局,所在多有。名沿其旧,则不僭不骄,屏去会名,使不至为江湖会、联庄会、三合会、哥老会各种作乱之会匪所影射,此名义也。权限者,议事之员但许有议事之责,不予以决断之权。其议决之可否,悉由官定,以审度其可行与否。至董事之员,只可供地方官之委任调度,不宜直加以辅助地方官办事之名。若权限逾分,必致官为董制,事事掣肘,虽有地方监督之说,徒存虚文而已,其为害殆不可思议。故议事之员,能议而不能决;董事之员,宜听官令而不宜听绅令,此权限也。尊电因拟裁知府,故未言及府城之议事、董事各员。兹鄙意拟请仍留知府,则府城亦应照州县办法层递设立,议事局、董事员,其权限亦与州县之绅董同,以总达各县之民情,供知府之委任。惟分理各乡谳局之乡长,及议事、董事之员,须由本县人公同推举。其推举此各项绅董者,必须家有中人产业而又素行端谨者,方许列名为推举人,由官选定派充禀报。如官派不公,准其赴省控告;民举不公,准本县官停议另举。如此,则民情可上达,公论可上闻,而纪纲等级尚未废弃破除,绅谋官断,互相补救,似与朝廷勤求民瘼之意相合。俟行之十年以后,学校日增,士民智识日开,道德日进,设有嚣张恶习、狂悖言行,随时训导儆戒,俾其道德之效,不致为犯上作乱之行,其智识之效,能谙习一乡之情形,明晓全国之大势,并能通知中外交涉之大端,国家政事兵事之梗概。究其要归,必其智识不离于道德,尚武不越乎法律范围,方为合格。届时体察,果能臻如此之程度,再议立宪之大举,自然有利无弊。若十年以后,人民道德未能尽纯,智识未能尽充,则尚须从缓。仅照以上所言,各府县分设乡长,分设议事、董事各员,官绅互相维持策勉,亦足以破壅蔽,杜偏徇,察穷檐之疾苦,采岩穴之良谋,尚不至大有流弊也。

一、议改州县之制。考本朝沿明制,州县分三等:曰繁、曰中、曰简,本有等差,与汉、唐县官之制大同小异。今欲重其品秩,而又分为三等,则大县称州,中县称厅,小县称县可也。盖外间同知称厅,理民通判、理苗分防州同州判,民间亦称厅,似体制较州为稍逊。至废去知府而令大县称府,则似有未安。各省幅员辽阔,轮舶罕通,每一府所辖少则四五县,多者至十县。各县距省遥远,极远者至二三千里,赖有知府,犹可分寄耳目,民冤可伸理,灾荒可复勘,盗匪可觉察饬缉。若尽归省城考察,岂能遍及?待该县禀报至省,祸乱已成;控告到院司,民命已毙矣。故裁去知府一说,万分窒碍,势有难行。称府而无属县,名义亦难解。似不必蹈袭日本之故套,以东京、西京、大阪三处专名府也。既有属县,则事繁体尊,附郭之首县不宜裁矣。至每州县各设佐治官,分掌财赋、巡警、教育、监狱、农工商及庶务,甚为有益。惟员少不足济用,禄少不足养廉。员多俸厚,经费太巨。今日州县之俸,大率因处分被罚;其养廉,亦多司库因公款扣抵,不能全领,安有余力巨款,为新设之州县佐治官筹俸廉哉?似宜听州县量力延访委员,较为可行。

一、议改省城院司各官之制。第一层办法,诸多不便。院司合为一署,同画一稿,定时入署一节。晷刻有限,必致草率敷衍,一也。京城每一部皆一类之事,然且每司各自有印,各自有稿。若一省督抚及各司道,则兼有各部之事,若并为一署,无此广大廨舍能容许多官吏,能存许多案牍,二也。近因患责任不专,故督抚只留其一,今设两丞,岂不又添两巡抚乎?定多牵掣推诿,三也。院司局各有等级,各有责成,各有印信,能自行文牍。其间交驳异同,亦可收匡助之益。即有谬误,责有攸归。倘并为一稿,必仍是一人作主,若督抚骄矜,则两司徒画黑稿;若两司跋扈,则督抚只如赘瘤。六部堂官虽多,仍是一人主稿先行。东三省事务较简,岂能以例内地。外省衙参之期,司道公见,不过略谈大指,并不能立时筹定办法。大率有重要事,必须与司局著重之一二员或二三员,便坐燕见,或至日晡,或至夜分,纵谈深虑,反复筹思,乃能筹定一议。即京都堂司商榷要政,亦都是司官赴宅内详陈密谈,乾隆以前名臣皆是如此。若到署片刻,不查案,不思索,恐未能遽筹得至当不易之办法,四也。至于府县文牍直达于省,由省径行州县一节。查照例,公牍无论上行下行,乃是层层递转。若紧要事体,州县一面径禀督抚,一面分禀司道局府,谓之通禀、通详,督抚亦径批札州县。军兴以来,此类甚多,至今犹然,不患不能直达也。至每省设高等审判厅,行政、司法各有专职一节,尤所未喻。一省之中,臬司即是高等审判厅矣,另设一厅何为?若谓臬司是行政之员,须另有司法之官,则臬司问案拟罪,仍须督抚核批;达部者,须督抚核转,总须俟部复始定。然则臬司及督抚,即是司法之行政;刑部,即是司法矣。何必剿袭东语,多此纷歧哉?传闻献议者,并有拟由高等审判厅以直达法部,督抚但司检察、不司裁判之说,不胜骇异,想贵大臣未必允行。假使万一采用其言,则以后州县不亲狱讼,疆臣不问刑名。昔孔圣知本,专论听讼;鲁庄胜齐,惟恃断狱。若州县不审判,则爱民治民之实政,皆无所施,以此求治,未见其可。且外州县距省或数百里,以至二三千里,若裁去知府,则冤狱偏断何处申理,小民寻常讼案亦必将卖产为资赴省上控,即使省控,而督抚臬司亦不能审判,仍须取决于法部、理院。夫老弱穷嫠,安能奔驰数千里而京控乎?京师部院能日讯全国数千万起之讼案乎?假如文武官吏有犯,而督抚不能审判,何以号令属官乎?第二层办法,似尤多窒碍之处。民政以警察为大端,乃臬司分内事,何以不属臬司而属藩司?理财乃藩司分内事,何以不属藩司而又别立财政司?且通省财政,关系极重,而秩视运司,转较学、臬为小?即如现在藩、学、臬、运、粮、盐、关、河,权限本自分明,不相淆混,乃亦议改变,则尤可不必矣。若知府一官,鄙见必须留之,不宜裁撤,因其去民较近,辖属较小,可为院司分任考察。

既留知府,则巡道似可裁撤。惟各省设巡道之本意,大率以兵备为主。前三十年军务、近二十年教案等事,则道员之责较重,取其官阶较崇,调遣武营较易。故地理学家之要诀,须先将一省各道之疆域分清,则一省之形势脉络了然于胸,此可知前人建设巡道之有深意、有关系矣。至知府职司,如所属州县钱粮奏销,灾荒蠲缓,私谳审转,州县仓库交代、盘查、出结、代赔之款,皆知府考成。州县出缺,由知府委员代理,均不由巡道转详。议者或虑司之下府之上添一道员,徒多层折重复,此未知外官例章职守,道府各有取义也。至如湖北之襄阳道,则有关三省边防教案;湖北新设之施鹤道,亦专为教案边防,均甚有关系,似不应在裁撤之列。此外,即如湖南镇、江南徐州、河南南汝光、四川建昌、甘肃宁夏,安徽庐凤颍,此数处皆非粮、盐、关、河,然岂可无道台镇守?然则各省道员,似以不裁为尤妥。在省之官,除藩、学、臬三司仍旧不改,三司之外,尊电拟留粮、盐、关、河四项道员。惟既不分巡,则道字之名义不协,此四项拟改名为参政,秩从三品;此外紧要各局所,视该省必需者留之,不必各省一律,该局总办似名为参议,秩正四品,以裁缺道员及候补道充之。盖前明官制,外省本有参政、参议、副使、佥事之属,正是两司副贰,今设此以为知府升转三司之阶,庶免过于躐等。若不裁巡道,则一切名目可仍其旧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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