绾青丝,插金钗,描黛眉,点绛唇。华丽的衣服点染耀眼的光华,铜镜子里的人模糊不清。
桃熙犹记得初入宫时,皇帝那番语义不明的话:嗯,有好转就好,桃丞相可是国之栋梁,朕的肱骨之臣啊。只感觉这话似夸非夸,似贬非贬,含义晦涩。
“小荷。”桃熙偏过头转向小荷。
“小姐,什么事?”正在帮桃熙整理衣角的小荷抬起头,一张瓜子脸清秀可人。
“你对桃府的印象怎么样?”
“还好吧,可能是因为相府没有女主人的缘故,略显得冷清些。”
没有女主人?桃熙的手一抖,寸长的指甲竟然划开了光滑的衣衫,如水的江浙贡品锦缎被划起了毛边。
“小姐,”小荷抬头担忧的看了桃熙一眼。
“没事的,绿柳,你看这个有办法补补吗?”
“小姐,”绿柳低头看了一下,“绿柳有办法的。”语调微微上扬。
“小荷,那你在相府中有没有要好的伙伴啊。”
“有啊,我和以前和我一起烧火的叫青儿关系很好的。”
“好啊,今日回相府就让你去看看她。”
“谢谢小姐。”
桃熙缓步走出王府大门,却没想到会遇到他。
南宫曜背着双手,背对着王府的大门,一身蓝色长衫,长身玉立。他微仰着头,一头长发被玉钗绾起,站在那里仿佛与遥远的天际相融,成了一道风景。
桃熙忽然感觉双眼湿润,连那么熟悉的身影都已经模糊。桃熙迈步,小小的,碎碎的,轻轻的,生怕惊动了南宫曜。
一步,曜,我是桃熙。
两步,曜,我真的很想你。
三步,曜,你是否还记得我。
四步……
五步……
……
桃熙默默走了一百步,终于走到南宫曜身后。
“曜,如果现在我们之间的距离有一百步,那么,我会一步步走近你。即使遍体鳞伤,即使需要我一点点爬向你去,我也要站在你身旁。”
“所以,曜,你要等我。”
“等我变得强大,等我来帮助你实现你所有的愿望。”
“等我来爱你。”桃熙默默想着。
桃熙拭去眼角残留的泪,低下头,低低唤了声:“王爷。”南宫曜转过身,看到立在自己身后的桃熙,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淡淡的开口:“上车吧。”
桃熙回头示意小荷扶她上车,却发现手已经被人执起。手是微凉的皮肤,略微带着点潮意。桃熙抬起头,对上那张熟悉无比的脸,只是没有了以往温暖的微笑。
南宫曜不耐烦的看着桃熙一脸痴迷的样子,心中厌恶不已。“整个皇族都知道桃熙与我三哥郎情妾意,父皇这么做确实是为了平衡皇子间的势力,但是,为什么偏偏找到我,那我算什么?”南宫曜默默想着,脸上自然流露出鄙夷和不满。
南宫曜抓紧桃熙的手,俯身低头,呼吸的热气喷在桃熙脸上,他低声说:“王妃,不如上车再看你的夫君吧。”语气暧昧而温柔,却是厌恶而寒冷的表情。
桃熙打了一个冷颤,在南宫曜大力的拉扯下跌跌撞撞的爬上了马车。南宫曜看着坐在马车上略显狼狈的桃熙,扯开一抹冷笑:“今天可要好好配合我,要让我的岳父大人好好看看我们夫妻二人是多么的鱼水情深。”
桃熙缓缓坐直,双手整理自己的妆容,眼睛看着马车的底板,脸上恢复了平静。
清晨里,阳光透过华丽马车的窗缝,在底板上打出斜长的一条光路,一端是南宫曜青色的靴子,一端是桃熙淡粉色的绣花鞋。
桃熙略带苦涩的一笑,嘴角的梨涡浅浅绽放,像极了初春里含苞待放的桃花。桃熙稍稍挪动脚,错开那一道光路。抬头看向南宫曜,只见他眯着眼睛,微皱眉,不知想些什么。
桃熙坐在车上,只感觉马车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然后听过了下来,车夫扬起清亮的声音:“桃相府到!”
南宫曜睁开黑曜石般完美的眼睛,睫毛眨了眨,从马车上跳下去。桃熙刚要随着他下车,却看见南宫曜探进头来,脸上竟然出现了一抹温柔的笑意,他温和的说:“爱妃小心,”伸出修长的手。看桃熙愣在那没有反应,反手握住她的手,轻轻一捏,带着点笑意的的声音清越悦耳:“爱妃,到家了,你还想让岳父大人等多久呢?”
桃熙有一瞬间的失神,被他温华的神采所蛊惑。却又在他的话中惊醒,他所在乎的不过是她从未见过的父亲而已。桃熙回他一个无力苍白的微笑,顺从的走下马车。
只见马车前不远处站着一位不到四十岁的中年人,那人一身月白色长衫,腰间挂着一块黑穗玉佩。剑眉星目,白肤黑发,丝毫不显老态。只是一个人站在那里,却隐隐有一种强大的气场。
桃熙向更远处张望,并没有看见有什么女子,看来小荷说相府里没有女主人是真的。那自己这具身体的亲生母亲呢?桃熙摇摇头,赶走这些无关紧要的想法。
南宫曜作揖鞠躬:“小婿见过岳丈大人。”桃熙想这个人就应该是这个身体的父亲了吧,也跟着一福:“女儿见过父亲大人。”,却在抬头时瞥见那人带着微笑的脸上流露出的一丝厌恶之情。再细看时,则又是一副热情激动的表情。
桃熙自嘲地想:“虎毒不食子,无论怎么说他是这具身体的父亲啊,怎么会用厌恶的神情看自己呢?”
“王爷客气,快请进。”桃父的声音略微低沉,像是醇厚的竹叶青,带着惑人的气息。
南宫曜转身唤了声:“熙儿。”嘴角弯起一个愉悦的角度,眼睛带着亮晶晶的笑意,他伸出手来,骨节分明的大手在阳光下像是天使透明的羽翼。
在过去的无数日子里,沐曜总是这样笑着,宠溺的喊着:“熙儿。”,然后伸出他的大手,他的手温暖而有淡淡香皂的气味。所有关于昨天的影像与今天的场景重叠,一层一层,密密地堆积在桃熙心头,竟然酸涩的似乎要张开整个心脏。
桃熙低下头,低低“哎”了一声。她伸出手,触碰到南宫曜微凉的手指,她的手微微一抖就被南宫曜的大手包裹起来,桃熙只感到略带潮意的陌生触感。
桃熙眯起眼,逆光里看不清南宫曜的眼神。
夏风微醺,阳光娇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