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死男人吩咐的那样,鹣鲽现如今秘密从藏剑阁转移到了她房中,这件事有什么好秘密的,她搞不懂,不过既然死男人这么吩咐,照办吧……
其实这些事都只是鸡毛蒜皮,煎药这件事,如今对孟祁来说,才是最为凄苦的大事件,比逼她练剑还要凄苦无比。
虽然每日只煎一次药,其余两次热了便可送去给漠离喝,但是仅这一次就够她郁闷无比了——每天都要去见一次那个气场超强的紫衣人,看他吃那些莫名其妙的蓝色果子,还要每天敷鸟屎,弄得洗五次手都觉得手指臭臭的。
这两件事,无异于一边看别人喝纯蓝墨水,一边无奈的替粪便按摩——无论哪一件,都叫人不甚愉快。
最揪心的是,那个死男人竟然总是好不起来,恢复的速度远比她预想的要落后很多。
这样下去她还要忍受多久的折磨才能彻底解脱?内水都算了,她的游历江湖计划,得到何年何月才能实现?
不行,不能这样坐以待毙,得想个什么法子让那死男人快些好起来。
她回想起那次阑尾炎住院,妈妈总是陪在床边寸步不离,跟她聊天说话,扶她去病房外的草地晒太阳呼吸新鲜空气,给她做她最爱吃的红烧排骨(虽然每次只能吃一点点,医生说恢复期不能吃太油腻),这样下来,很快她就出院了,比她先来的病人都还没她恢复得好。
这招似乎挺管用,干脆试一试好了。
虽然于情感上她是不想对那死男人这么体贴的,可是于理智于情感,她更不愿意每天看别人喝墨水,每天摸鸟粪,度日如年的空守大好计划浪费光阴。
就当,发善心同情一下反派人物好了,而且于自己也没什么损失。
所以这一次送药去草木堂,她没有像往常一样放下药碗转身就走,而是笑意盈盈轻声柔气的唤醒了床榻上昏睡的白衣男子。
“漠离师叔,你今天气色看起来好多了呢,来,这是今天的药,虽然有点苦,但是坚持喝下去的话,很快就能好了。”说完这一番话,有种做作的感情色彩油然而生。
这边,被她殷勤扶起身来的白衣男子漠然的眉间眼底,亦闪过短暂的讶异。
孟祁笑嘻嘻的端了药碗送到他唇边,要喂他喝。
白衣男子淡然皱眉,避之不及。
“乖,一点都不苦,来……”她左手勾起他的肩把他往怀里揽,右手再将药碗往他唇边送,就像妈妈每一次劝她吃药一样。
白衣男子没料到她会做出如此亲昵的动作,这还成何体统?!
他一把将她推开,她手里的药碗,就那么被推落在地,黑色的液体洒得她满手满身,烫得她哇哇直叫。
“喂!你这个……”没心没肝没肺的死男人,对你好你还造次!
后面半句,她生生吞了回去,为了长远的计划作想,她得对病人温柔些。
于是她堆了笑道,“你这个不听话的师叔,真叫人没办法呢。没事,我再去给你热一碗,你先躺下歇一会吧。”
“不必了……可有烫伤?”床间的白衣男子唇齿间淡如流水的吐出这一句。
“不烫,不信的话下次师叔再推我啊,嘿嘿。”她一边笑,一边咬紧了牙,气得手心发麻。
“……”白衣男子沉默下来,目光落在窗外的夕阳中,那里有成片成片的樱花飞舞。
“师叔,想去外面走走,看看樱花么?”她借机勾引他。
见他不言不语,她就知道他是想去的。
“那么,你要快些好起来,到可以下床了,我就扶你去看花,好不好?”她笑意盈盈的凑到他面前,眨着一双引人入胜的娇俏双眼瞅着他。
白衣男子只淡漠的扫了她一眼,冷冷道,“不必。”
“我知道师叔想去的,每天躺在床上很闷呢,所以师叔每日都要默念,快些好起来,那么就真的会好得很快了。这叫心理暗示,很管用的。”
“……”
看他那一副要死不得活的冷淡表情,她就来气,尽管来气,她还是和颜悦色的重新去热了药,和颜悦色的端来和颜悦色的伺候他喝下。
在此过程中,她深刻的体会到了什么叫忍辱负重。
悲壮啊……无比的……
扶他睡下,她将满腔的愤怒化作一个甜美的笑容,花枝招展的展现在病人面前。
“师叔,我明日早些过来陪你聊天啊,今天你就安心的休息,休息好了,身子就能舒服很多呢。”她笑到脸抽经,“那个,改日我再给师叔做个安眠的香囊,放在枕边。”
白衣男子的眼眸淡漠而空洞,他的面上似乎从来都是如流云般不着边际无法触及的漠然,不似人间的寂灭着。
“不必如此。”他轻声道。
“不要跟我客气么,照顾你我很开心的……”她咬着牙说出这句,笑颜卿卿。
“若有何事,言明即可。”
果然是骗不过这个狡猾的死男人,她还是一脸笑意,“哪能啊,我只是突然感悟到师叔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对我严格也是为了我好么,算起来我们也是一起经历过生死的朋友,我希望朋友能快些好起来,没有别的企图。”她说的无比真诚,连她自己都被自己骗过了。
白衣男子自然也信了,他淡漠的眉间微微收紧。
“多谢。”
这是第二次他对她道谢,虽然两次都是冷到像是别人那把刀架着他要他说出口的,但是这一次孟祁却有些小小的愧疚——毕竟她是在骗他,她希望的,不过是早点摆脱这个负担,早知道就不要一时心软答应鹣鲽里的孟祁照顾这个男人了。
纠结啊……
“那个,师叔是病人,该多歇息,我就不打扰你了,明天再见。”
“嗯。”他淡漠的答道,随意的,随意到似乎当真当她是莫逆之交,已经不必虚伪的寒暄和推辞。
听见他这么答,孟祁着实有些心虚——这男人还真好骗,这么容易信人,把他卖了他保准还帮人数钱呢。
傻瓜!
她拿了空的药丸,收拾了地上那些陶瓷残片,便出了草木堂来。
迎头便看见面前站着一个人。
“清风……师兄。”她呐呐道,她不喜欢这个师兄,是他误会清雨师兄和她,还害清雨师兄下了山去,如今下落不明。
清雨师兄,也不知道他如今在哪里,过得好不好。
“你可是女子?”
“师兄……怎么这么说呢……我,明明是男人。”她望着面前的清风,他一双极具穿透力的目光望入她眼底,那种冷漠的笑意激得浑身都不自在。
“不过玩笑而已,我入内探望师叔,你且去吧。”清风虽口上这样说,那种带着嘲弄的尖锐目光却并不从她脸上移开。
她只得匆匆躲开那道寒意森森的目光,慌忙告辞。
清风推开门,床榻上的白衣男子却已经睡得深沉了,那男子脸上流露出的平和一如既往,让清风更想要看到他发狂时候扭曲的模样。
既然连剑天都铸造如此邪恶的圣剑,他为什么不可以再邪恶一点。
这座昆仑,看似清高圣洁,不也处处藏污纳垢混乱肮脏么?
师叔,你看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