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走,去看看。”易然最先沉不住气,站在他的角度,我也会这么做吧,因为亏欠和关心将毫无关系的同学牵扯进来,他的心里一定忍受着愧疚的煎熬,特别是当他发现,他所信赖和一心想帮助的叔叔,几乎把他当做外人的时候,同学的生命都可能受到威胁,终于承受不住,只是还没有到达他崩溃的极限,这也和长期在那般压抑的生活中有关。
易然的心就如一块一直吸收压力的海绵,只看见绵绵不绝的水灌入其中,却不见释放,我开始为易然担心,他总会爆发的,我倒还希望他的爆发,那时,说不定我们就可以甩手走人了,帮助一个无甚好感的人,实在难受。
易然一马当先走在前面,已经甩开我们一段距离,我赶紧拉着瓶凡跟上,小王如果真的失踪了意味着那通往小屋的路上一定有什么危险,落单的那个更是增加了危险系数。
我回头看看,原以为会愤怒的脸上只有一片浓浓地伤感,夏禹的行动很快,也跟了上来,这个时候,谁都不会想被落下。
易然的步伐很快,本就高大的个子,再加上他将情绪释放在步伐里,我们都不得不小跑才让距离不被拉远,这样的速度令我很不安,漆黑的夜里,凉风划过我的皮肤,激起一层鸡皮,仿佛身后有不明的物体在追赶,四个人的脚步踩在不平整的泥地上,啪啪作响,纷乱的声音围绕在耳边,我似乎听见还有一个步伐混迹在我们当中,他故意走得很轻,还重叠在我们的脚步声里,时而和我重叠,时而和夏禹重叠,使我分辨不清,我努力寻找那个多出来的脚步,刚刚有点眉目,所有的脚步声都停止了,我们到了,面前正是那小屋的门。
我不禁回头看看,企图在证明自己听到的不是幻觉,可是对上的却是夏禹冰冷的面孔,还有一片隐藏在夜色里的黑暗。
之前还表现得冲动的易然也冷静了下来,踌躇在门口,举起的手放下又举起,始终没有敲下去。
“我来吧!”身后的夏禹,越过我和瓶凡,来到易然旁边,我看见他的额角全是汗珠,他是害怕,还是紧张,我不得而知。
易然和夏禹深深对看了一眼,我听见易然的喉头似乎叹了口气,然后他向后退却了一步,他还是退缩了,退给了抚养10年的时间,退给了一直给予家乡的恩惠,夏禹笑了笑,这是我看见夏禹以来笑得最真诚的一次,眼底满是慈爱,然后易然也笑了,竟是一种如释重负。
长久以来的信任怎么会轻易瓦解?习惯使人变得脆弱,变得丧失睿智。
门,被敲响了。
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响亮,每一声都激起回应,连绵不绝,回荡在这空旷的村庄,就像无数个家门同时被敲响。
过了好一会,伴随着木头摩擦地面发出的尖叫声门开启了一道口子,刚好能看见门后那人的脸,他一只手扶着门,一只手扶着墙沿,把屋内挡个严实,确实,大晚上的,谁都会有点戒心。
“你们是?”开门的是个年轻人,黝黑的皮肤,晶亮的双眸,微卷的黑发,洁白的牙齿,那从背心里露出的胳膊肌肉线条分明。
夏禹刚想说话,离他最近的易然好像抢着开口,却因为焦急一个踉跄半个身子向前倒去,撞上了男子的胳膊,那扶着墙沿的手改成扶住险些跌倒的易然,此刻,挡在中间的男子被惯性撞得向一边倒去,那门也顺势打开了去,留下一片空旷。
我们四双眼睛不约而同搜寻屋内的情况,都在找那个熟悉的身影,却同时得到失望,这屋子简陋得一览无遗,一张小巧的床只能勉强睡下一个人,床的对面就是个灶台,中间放着一个圆木桌,上面还点着一盏煤油灯。然后,什么都没有了。
男子的笑容一窒,就算是淳朴的山里人,也能从我们四个的举动中看出些许不礼貌,他挺了挺胸膛,站直了身子,又往前迈出一步,用行动告诉我们,他并没有在害怕对付这四个不速之客。
我们是鲁莽了,夏禹及时反应过来,用身子挡在我们前面,双臂伸开,连连向后退了三步,直到退出了屋子,还留有一段距离,他微笑着,连说了三声抱歉,男子的面色果然缓和下来。
“这么晚打扰真是不好意思,”夏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思考该怎么说话:“我们是来看望亲戚的,但是这里的路车子走不了,天也黑了,所以想借宿,和我们一起的司机先过来打招呼了,许久不见他回来,我们以为他有危险……”
男子的神色一沉,抓起挂在门后的弓箭,就冲我们过来,就在我们以为夏禹的话激怒他时,他非常严肃地说道:“刚刚一直没人来我这,可能真的出事了,走,这里我熟,带你们去找他!”
听见男子愿意带我们寻找小王,顿时松了一口气,有个本地人带路,会减少不少麻烦,他随便带上了门,也不锁,乐呵地告诉我们,屋里没有值钱的东西,不担心被偷。
想起那如此空荡的小屋,确实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小王的走的时候,因为近,连电筒也没有带上一支,要不然我们也能凭着光线知道他的方向,夏禹确是经验老道,给每人都发了一支电筒,原本属于小王的那支则交给了男子。
我心下没有感激,总感觉夏禹是故意不给小王手电。
“这玩意真好,我们村也没几家人有,不过在山里,有个火把更实在。”男子爽朗一笑,把手电还给了夏禹,点燃一支火把,带头走去。突然他向想起什么,一回头,冲我们喊道:“忘了告诉你们,我叫常家桓。”
夜风呼呼地刮过,常家桓的火把被吹得向后斜去,他高大的身子立在前面,头部左右晃动,是在找藏在夜里的人,小王。
常家桓的步子挺大,不一会就带我们走到了偏离村子的道路上,我回头看看那些灯光,越来越小,越来越暗,有种迷惘的感觉,就像我们正从一个世界进入另一个世界。
四把手电筒的光随着我们的前进摇摇晃晃,我们的视力远不如常家桓,拿着手电筒四处扫射,那光芒也和我们的心情一样,焦急,漫无目的,慌张地穿梭在黑暗中,又像闪躲什么,不肯停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