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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重获新生

后来,陈宇峰想自己实实在在地死过一次。一次就够了。你不是他,所以你也不会理解他对死亡的恐惧。

当那颗诡异的流星撞向山顶时,陈宇峰的灵魂就像被千万支利刃来回拉锯。陈宇峰隐约记得那片炽烈的强光,他像一粒无足轻重的尘埃般浮沉其间,整个世界空无一物,没有声音,没有色彩,甚至连意识到最后也荡然无存。

再次醒来,那种感觉就好像重获新生,他依然是他,他却已不再是他。

没有经历过真正的死亡你就不会懂得生命的可贵,活着比什么都美好。

陈宇峰艰难地睁开双眼,首先看到的便是瓦蓝瓦蓝的天空。夏日流火,那些叫人难以忍受的尖锐光线映入眼帘居然让陈宇峰感到无比惬意,如同注入了一剂强力吗啡,浑身上下四肢百骸神清气爽精力充沛。

然而当陈宇峰把目光投向周围时,却不禁骇然了。

那泓明净清澈的小湖泊非但不见绿波荡漾,几乎可以说已经人间蒸发,原本簇拥在山顶四周的茂密树丛业已神秘消失。更为离奇的是,整个山顶仿佛被人掀去了一层,裸露在空气中的红岩沙石变成了整块的有机玻璃,流光溢彩地呈放射状分布,而陈宇峰正好处于它们的中心点。

陈宇峰伸出手,撑着地,试图站起来。可是当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的双手上时,却再也抑制不住地失声尖叫。

他试图张大嘴,那些高频颤动的叫声却如鲠在喉。烈日下如同废墟的山顶静谧得可怕,听不见一丝生气,似乎连空气都已凝固。

陈宇峰的手已经不能称之为手,他看到的只是两块风干的肉体。身上的衣物片甲不留,甚至找不到一块完整的皮肤,黑红色的筋肉向外翻出,暴露在青天白日之下。此时的陈宇峰看上去就像一只被剥皮的青蛙,更叫人难以忍受的是,还是一只被烤胡了的青蛙。

难道自己真的堕入了火狱,不然这一切该如何解释?

陈宇峰感觉到喉头的上下滚动,那亟不可待想要破茧而出的惊恐吼声却无论如何难以出口。

陈宇峰哆哆嗦嗦地伸出手摸了摸脸颊。他的脸变得光滑而圆润,没有眉毛,没有鼻梁,没有耳朵,甚至也没有了嘴。他的嘴像两块熟铁一样紧紧地焊在了一起。

陈宇峰想自己变成了鬼,就算他还活着,也不过是这世上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怪物,那反倒不如死了干净。

陈宇峰艰难地回忆起了此前发生的事,他想起了那片来自宇宙深处的流星雨,它们前赴后继地冲破大气阻力,在夏日的夜空中烟花般绽放。后来,一颗顽强的陨石闪耀着璀璨的光芒照亮了整个夜空,他便在那时失去了知觉。

是的,是这样了,此刻的满目疮痍就都有了解释。唯一解释不通的是,他怎么还能活着?

——他为什么还活着?

陈宇峰从地面上爬了起来,此时此刻他只想赶快离开这里。这里是一个受到诅咒的地方,而他则是一个受到诅咒的人。

这里已经没有了路,所有的路都已不复存在。

陈宇峰胡乱地走到山顶的边缘,向山下放眼望去。方圆数里,触目所及,焦土一片,仿佛再也没有所谓的人间乐土,而只剩下一片触目惊心的荒凉废墟。

陈宇峰踽踽独行,不知何去何从,如此走了半晌,才想起母亲还在医院。

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天,不知道母亲的手术是成功还是失败?这一次的陨石降落,除了眼前死寂的群山,那座人们赖以生存的城市是不是也受到了重创?想念及此,陈宇峰的心里终于有了一个目标,无论如何他必须回到那座城市,回到母亲的身边。

凭借依稀模糊的记忆,陈宇峰一路回走,所过之处,寸草不生,只见骄阳灼灼,炙烤着这人间炼狱。

走了多时,绕过一道缓坡,眼前终于有了一点绿色。陈宇峰的心禁不住怦怦直跳,他从未想过这些以往司空见惯的荒草野木此刻竟让他欣喜若狂。这世间只要还有绿色,生命就不会绝迹。

那些绿色从星星之火渐成燎原之势,消失的道路重新浮现,回头望去,咫尺之间,却已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又过了一会儿,陈宇峰隐约听到了一些人声。即便这些声音渐渐地变得嘈杂而喧闹,但在陈宇峰来说,却不啻于天籁之音。片刻的兴奋之后,陈宇峰又感到了害怕,他现在的模样如何能够见人?谁还会认为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呢?

那条笔直的公路就在林木掩映的背后。公路已经被彻底封堵,停摆着数十辆政府机关的办公用车。从车上走下来的人全副武装,穿着无缝设计的防辐射服,戴着类似猪头的防毒面具。其中有人操作着古怪的电子仪器,不停地念着一些奇怪的数据,而另一些人则认真地做着记录。还有一些人扛着摄像机,巨细靡遗地拍摄着周围的一切。

陈宇峰不想撞见他们,他慌慌张张地躲在了一棵老树背后,期盼着那些人能赶快离开。然而事与愿违,那些人非但没有离开,反而在不知不觉中与他靠近。

离陈宇峰越近,那些人手中的电子仪器发出的声音就越尖锐越频繁,不一会儿,所有人就向陈宇峰藏身的老树包围过来。其中一台仪器在一阵杂响之后,砰地一声,闪出一片火花,就此偃旗息鼓。戴面具的人一时间裹足不前,面面相觑,全都不知所措。

陈宇峰的心几乎就要撞破胸膛,激射而出。他紧闭双眼,暗自祈祷,千万别让他们发现。他已经无法见人。他这个样子已经没脸见人。他甚至恨不得立刻死去,就此一了百了,至少他还能保持一点做人的尊严。

陈宇峰听见他们又开始移动了,他是无法再躲了,该来的总还是要来,他几乎可以想象他们发现他时那满脸的震骇和惊悚了。

是的,陈宇峰已经不再是从前的陈宇峰,他的容貌毁于一旦,变得如此其形可怖,人不人鬼不鬼。然而他的变化不仅如此,他自己还不知道,他的变化已经超出了人类已知的极限,他将作为一个名副其实的噩梦,震颤所有人脆弱而紧绷的神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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