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如海满腹狐疑地望着陈宇峰,陈宇峰也手足无措地望着周如海。
周如海不知道这个人是从哪儿冒出来的,虽然蒙他援手,捡回一条性命,但谁又能肯定这不是那老人下的套,使的苦肉计?一个人如果坐到周如海这样的高位,拥有了如此巨大的财富,当然不会轻易地相信别人。周如海的人生信条中从来就没有舍己为人这一说,他遇到的每一个向他示好的人到最后都必定有所求,生意场中的规矩引申到生活中来其实也一样成立,你付出了就会要求回报,这里不存在高尚与否的标准,而只有是否合理的逻辑。
如果这个人的出现不是老人耍的花招,那他又会是谁?他这一身天方夜谭的本事又从何而来?
周如海百思不得其解,而陈宇峰也同样感到困惑。
在陈宇峰的印象里,媒体人将周如海塑造成了一个慈善、大度、睿智、威严,无所不能,近乎完美的人物。而他们的初次见面却是在这样一个生死攸关的时刻。陈宇峰看到了周如海的恐惧、猜忌、狼狈、无助,原来他的威风八面都是媒体炮制的神话,他的生活并非高枕无忧,所以才在暗中打造了这么一座令人咋舌的城堡。
周如海为什么戒备重重?那个老人为什么恨他?这个世界既然没有无缘无故的爱,自然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而要恨到老人如此程度,周如海做过的事绝不简单!
二人各怀心事,面面相觑。
窗外已经露出了曙光。鱼肚白的晨曦无法穿透厚厚的防弹玻璃墙,但是黎明毕竟来临了。晨风开始轻抚大地,经过炮火洗礼的庄园劫后余生,草木依旧葱茏,繁花依旧盛开,鱼跃鸟飞,这颗孤独的星球依旧旋转不休。
可是不是一切事物都能回到从前。
安静了一会儿的周波在黎明到来的时候开始抽搐。周如海又为周波扎了一针,这一次周如海没能如愿,周波抽搐得越发厉害,太阳穴鼓得老高,整颗头都肿胀了起来。
“赶紧送医院吧!”陈宇峰打破了这难堪的沉默。
“你是谁?”周如海也终于吐出了他的疑问。
“我……我……”
陈宇峰答不上来。他已经习惯了谎言,而眼下他却结巴了。周如海是他唯一的偶像,让他脸不红心不跳地看着自己的偶像撒谎,他做不到。
陈宇避重就轻,悻悻地道:“我是周波的朋友。”
周如海没有继续追问。
玻璃墙外赶来了一个黑色的身影。周如海和陈宇峰都显得有些紧张,以为是那群黑衣人去而复返。等到那个身影贴住了墙面,二人才看清那人是洪一鸣。那群黑衣人总算还有一些人性,没有赶尽杀绝。迷药的效力褪去,洪一鸣前来救主,贴着玻璃墙连比带画,想方设法地让里边的人明白,危险解除了,世界太平了。
周如海心有余悸,直到墙边赶来了更多的自己人,这才犹豫着启动了开关,除去了防弹墙的保护。
看见周如海衣冠不整,胸前负伤,洪一鸣一脸铁青,接过手下递上来的创伤药为周如海轻轻涂抹,然后缠上绷带,脱下自己的外套,替周如海换上。
人靠衣装佛靠金装。西装上身,周如海立即与先前判若两人。那种冷静深沉的表情又回到了他的脸上。周如海说:“伤亡情况如何?”
洪一鸣说:“有十几人受伤,伤得最重的是一个叫宋思德的安保人员,被击中了后背,所幸对方使用的是麻醉枪,静养几日应该就没事了。”
陈宇峰为自己当时没能救下宋思德很是懊悔,听了洪一鸣的伤亡报告,心下一宽。看来那群黑衣人也并不是他想象的那样丧心病狂,这一次大举进攻,并没有大开杀戒。他们想要的也许只是周如海和他儿子的命。
周波的情况更加恶化了,除了抽搐肿胀,嘴角已开始泛出白沫。陈宇峰不记得从哪本书上看过,癫痫病人发病的时候尤其要注意别让他咬破舌头。陈宇峰赶紧蹲下身去,撕下已破破烂烂的体恤衫,揉成一团,掰开周波的牙齿,硬塞了进去。
周如海看着陈宇峰,他有些相信陈宇峰真的是周波在外边结交的朋友了。因为那样的神情是做不了假的。真关心和假关心他一眼便能分辨出来,明辨真假,这是一个成功商人最不可或缺的本事,正是因为有了这样的本事,周如海才能在商界无往不利,屹立不倒。
周如海说:“一鸣,你吩咐人把少爷送去后院的疗养室,通知钱教授立即过来。另外你再吩咐人赶紧把院子上下打扫干净,该收起来的东西都收起来。现在天亮了,我估计警察马上就会得到消息,一会儿若是警察问起,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交代清楚。另外,你再找一身合适的衣裳,给这位……这位……”
“我……我姓陈……”陈宇峰差一点报出了全名,还好临时打住了。
“给这位小陈。”周如海意味深长地看了陈宇峰一眼,继续说,“其他的事,你自己定夺吧。”
洪一鸣得令而去。
周如海拉住了陈宇峰的手,和蔼地说:“小陈,你跟我来。”
周如海牵着陈宇峰沿着墙边的螺旋台阶拾阶而上,到了二楼,推开一扇门,室内窗明几净,书架林立,书架上都是砖头般大的书籍。周如海径自坐到了书桌前,指了指旁边的椅子,示意陈宇峰坐下。
陈宇峰扭扭捏捏地坐下了。
周如海说:“你的全名叫什么?”
陈宇峰不啃声。
周如海点点头,依然和蔼可亲地说:“你不肯说,是因为你还不够相信我。你一身的好本事,肯定不是泛泛之辈。”
陈宇峰说:“我只是一个平凡人……”
周如海笑了,他摇摇头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秘密,我也一样,有一些秘密是说不出口的。不过没关系,等日子久了,你了解了我的为人,你会发现我是可以被信任的。”
陈宇峰不安地说:“我……我该走了……”
周如海眼角一跳,说:“走?去哪儿?”
是啊,该去哪儿呢?他是一个被遗弃的人。从他接受命运安排的那一刻时,他就再也回不去了。纵然这世上有千千万万条大道小路,而每一条道路对他而言却都是绝境。断绝来路,不明归处,这就是现实。
周如海拍了拍陈宇峰的肩膀,和气地说:“你既然是波波的朋友,那也用不着拘谨,就当这儿是自己家,你也别客气,只要你看得起我周某人,那就安心住下来吧。”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一个女仆在门外毕恭毕敬地说:“老爷,衣服都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