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怀柔愣住,她长到这么大,还从未被人这样指着鼻子骂过!登时又羞又怒,不知如何是好。
谨言暗自得意,一双乌溜溜的大眼却是泪汪汪的,让人见着揪心。
众仙心底一阵欷歔,全都伸长脖子等着看好戏。云海那厢本是无比轻松,忽的裙角被人扯了扯,她低头一看,正对上谨言十分惹人怜的小脸,这厢觉得他委实忒是入戏,这形容简直能教人同情心泛滥。
抽抽噎噎半晌,终于把所有神仙的胃口吊足了,才十分委屈的道,“母亲,这个女人不知廉耻的来同你抢父君,你为何还要给她好脸色?”
此话一出,殿中忽的静默下来,所有人都瞠目结舌的瞪着云海和谨言,看罢所有目光又都转移到怀柔身上。
现下众仙心中均私下揣摩,这孩子口中的“父君”究竟是何许人。神界等级制度很严明,帝姬称帝君为父神,藩族的公主王子称君王为父王,而称作“父君”的,要么是神族正统的太子,要么是某位神权高贵的天君……先帝君并无子嗣,然如今适龄能生出这么个小娃娃的天君,只有寥寥几个——司命天君、北辰天君,若是不按年龄,只算身强力壮的话,星宿君倒也能算一个。
究竟是谁呢?众神抓心挠肝的想。
“你别胡说,我,我哪有!”怀柔慌乱的辩解道。
谨言哪里懂得怜香惜玉,他本不欲与她计较,谁知这傻子三公主竟巴巴的自个儿凑上来,这能怨得了谁!当下演得更是卖力,“怎么不是,我父君长的那么好看,便是全天界的女仙都爱慕他又有什么了不起,只是……只是你,却巴巴的跑来要当我后娘,可……我只想要母亲。”
说罢,团团的身子竟抱着云海的大腿哭的甚是伤心。长像好看的父君……云海此时想的同众仙一样,谨言指的这个“父君”究竟是哪一个!
然而云海愣愣的样子,看在他人眼里却不是那么回事,委实像是被人家活生生的抢了夫君那般肝胆欲裂,痛不能自已。
云亦呆呆的瞧那厢哭着正伤心的谨言,他也实在不明白,怎么才半月不见,云海便多了个这么大的儿子,这委实快了点。
“额……这位小公子,不知你父君是……”凤王毕竟是东道主,只好硬着头皮满足一下大家的八卦心理。
谨言揉揉哭的发红的眼睛,缓缓道,“你竟不认识我父君吗?”
云海赶忙给谨言使个眼色,用通心法道:最好不要说,逼不得已就还是说月夜大师兄吧,认准一个害,总比处处都是桃色八卦来的好些。
谨言一脸了然状,但脱口的话,令云海几欲昏厥,只听他脆生生的道,“我父君乃是北宫星宿君。”
云海一拍额头,痛心疾首,众神那犹如闪电般犀利的目光,更令她恨不得扒个窟窿把自己活埋了。谨言却还不紧不慢的用通心法道:北辰月夜资历尚浅,虽是个奇才,但说他是本上神的父亲,委实失了身份。
“这……”凤王这回尴尬了,委实后悔自己方才如此冲动,问了那个问题。若是旁人,他还能说出几句不痛不痒的话,圆了场。要说这星宿君可不是一般人,他乃是统领神界众星宿的神君,几乎所有星君全部归属他管辖范围,所以他亦是神界兵权的掌管着,这等高贵的身份,实在不是他能管得了的。便是几句场面话,亦要再三斟酌几遍才行。更何况这事还牵扯到西海的三公主。
正在十分为难之际,一直沉默不语的云亦忽然轻声笑道。“我倒是不知,星宿君何时多了这么个可心的人儿,还生了个娃娃。”
云海本就窘迫不堪,忽听云亦说出这番话,便心知不妙,这人爱看别人家出乱子是出了名的,唯恐天下不乱,这话来形容他委实很贴切。这回云海真是恨不能将他嘴给缝了。
好,你不仁休怪我不义。云海恨恨的瞪着正一脸灿烂的云亦,泪水倏地滑落,真是“三月芳菲看欲暮,胭脂泪洒梨花雨”,哭的人恨不能将她揽入怀中好生安慰。这厢谨言竟也忘了哭,这哭的功力,堪堪在他之上啊!
云海凄凄切切,强忍着声音中的哽咽,道,“云公子……你也不必说这如此挤兑我们娘俩的话。妾身晓得你是真心喜欢夫君……可,东海三公主究竟是个女子,若是夫君实在喜欢,倒也能够进门做个侧夫人,可你……想来如今风气开放,断袖倒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可我家相公,真真是不喜欢男人的。”
云亦额角的青筋跳了两跳。
云海用帕子掩面,哭声更加悲切,实则她是实在憋不住笑。
神仙一众万分激动,有几个竟扎堆欷歔道——恨不生为女儿身,相守只待来生时。有了这句话,明早,一桩惊天地泣鬼神的断袖之恋便是有了着落。
断袖这桩事,放在寻常仙人身上着实算不得什么八卦,然这星宿君则是大大的不同,一来,他地位尊贵至极,这厢出了这么大的八卦,实在令人激动的不知该如何是好,想这万把年的谈资算是有了;二来,星宿君向来严于律己,十几万年除了五万年前那桩事以外,竟未有一丝花边八卦。
如今乱子已经挑起,倒不如趁机开溜,然后找准时机,施行北辰月夜的计划,去盗那十万年的耀芝。当下放话道,“怀柔公主,您身份尊贵,若非要嫁给我家相公,妾身这厢便是有了子嗣,也绝不敢委屈您,是以,您可以尽管求水君上门提亲,妾身求相公一纸修书,下堂便是!”
说罢,哀痛万分的抱起谨言,扭头便走。
怀柔愣愣的看着她离开,现在还不能完全弄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当谨言指出她抢星宿君的时候,她心里倒是不甚在意,要是能够闹的人尽皆知逼的星宿君最后不得不娶了她,那可是不知修了多深厚的福德,相比之下,名声又算得了什么!然,云海最后撂下那句话,面上听着很是得体,可仔细想想,便知她这一句看似妥帖的话,竟然生生的断了她的念想。试想,那话一放出,她便是再不要脸面,西海还是要的,总不能说整个西海合力欺负妇孺吧?
这厢,怀柔坏了名声,心里很不舒坦,然而殿后却有人比她更不舒坦。昭月公主一身白底银线刺绣罗裙,云堆翠髻,唇绽樱颗,纤腰之楚楚,虽有些素净,却是难得的盛装打扮。她一直在后堂屏风后,预备一出场边艳压群芳,谁知却听了这一段闹剧。那个死丫头末了放了话,这不是连她也一同挤兑了?这还未交手,便已经败阵,高傲如她,怎会甘心!昭月贝齿轻咬朱唇,一双纤纤素手紧握,指关节处已经微微泛白。
云海呼哧呼哧的跑到花园的一个僻静之处,将谨言丢在地上,上气不接下气的道,“这回算是彻底毁了,我同意破罐子破摔,可你好歹也手下留情啊?明个八卦还不晓得怎样传……身为武极阁弟子,与北辰天君有婚约,又同自家师傅有一腿,连孩子都偷偷养上了……并且,这次竟连星宿君也都拉下水,若是他明日听了八卦,会不会气的脸都绿了?”
“本上神为了你,都委屈自个儿,不计较身份了,别不知好歹。这么做一来为你气气云亦和星宿君,二来,这样劲爆的八卦一传出去,耀芝的事,便淡了许多。”谨言抚了抚褶皱的衣服,晃着圆乎乎的脑袋,模样可爱至极。
云海想想也是,“倒是这个理……可这代价也太大了点吧?我这不惜名声却是为了那个成天找我算账的玄沧仙君,你说我是不是有毛病?还是……我果真是个悲天悯人的大善人?”
“少臭美吧你,快走!”谨言将将把自己收拾妥当,抬头便给了她一记白眼。
两人闹着,身影没入栖霞岭那扎满红布条的树林里。花园的回廊上,虚影一晃,眨眼间凭空多了一个宝蓝华服的女子,瓠犀发皓齿,双蛾颦翠眉。肃杀霸气的眉眼间,一晃而过妖媚且闲淡。紧抿的朱唇轻轻起合,“倒是个灵秀天成的人物,早先那痴傻的形容果真骗了不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