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极阁还如往日般仙气凛然,肃然没有丝毫美景可言。星宿君急匆匆的拎着两人回来,一进门便将云海丢给北辰月夜,吩咐道,“把她送去北海,不是说近日巴蛇一族挑起战争么,送她去打仗!”
说罢便如十四万年前一样,揪着心不甘情不愿的小耀离开。小耀巴巴的瞅着云海,然而云海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只好投去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事实上,云海的处境更加艰难,北海有三千弱水,入者难凫,腐筋蚀骨,弱水之北是巴蛇领地,他们靠着一身耐腐蚀的蛇皮横渡弱水进犯神界,所以那里只能守不能攻,每每大战只能苦守,加之物产并不丰富,是以北海如今是除了西海之外全神界最穷的地方。
“云海,师傅之命不可违,我知晓他这般急切的想栽培你,于你来说实在为难,然他也是为了你好,更何况,如今的形势已经不能再等了。”似乎说这句话费了很大力气,北辰月夜掩着口咳嗽一阵,气息忽然紊乱起来。
云海不想听时局形势,见北辰月夜这般,急道,“大师兄,难道耀芝和神树花没有一点用处?”
北辰月夜捋一把搭在肩上的白发,唇边勾起浅浅的弧度,眸中含笑。他淡淡瞥了云海一眼,目光转向别处。每个人都怜悯他,在遇见云海之前,他从不觉得自己需要被怜悯,绝世的才华、俊逸无双的样貌,委实没什么可以挑剔,他也一直认为,平庸的过活不如像流星一样,虽然只是一瞬却极尽灿烂。
然而,云海像是绮丽的风景,带着温暖与美丽闯入他的视线,令他留恋。如果,生命能够再长一些,哪怕一百年,他也不会错过近在眼前的这个精灵般的女子。
“师兄,大师兄,你怎么了?”云海担忧的看他心不在焉的模样,低低道,“虽然对于神仙来说,有没有父母实在是一件很不紧要的事情,但......我希望有人对我好,疼惜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渴望有那么一个人。在修仙场看见大师兄的第一眼,云海便知道大师兄是个温柔的人,其实我很感激星宿君,因为他让我遇见了大师兄。”
所以,我不能让你死去,不能让你离开......从她站在屋顶看见北极星夺目的光芒时,便暗自在心里下了决定。
“放心,大师兄现在还死不了,走,带你去一个地方。”北辰月夜灿然一笑,他从来都是温柔浅笑,少有如此高兴的时候。
北辰月夜带着云海朝北飞去,正值夜晚,浩瀚的星空里,时不时有流星闪擦肩而过。越来越靠近北极星,云海原本兴奋地心情,忽然涌起浓浓的悲哀。北极星上种了许多树,绽放着火树银花,照亮隐没的树中央的庭院,黛瓦白墙,小桥流水,亭台楼阁,宛如幻境般。
两人落脚在地上,两个天兵立即迎了上来,齐齐跪拜,“参见天君!”
北辰月夜抬手示意他们起身,云海四处张望,府邸梨花木的大门之上的门楼挂着一个牌匾,上面题有两个字:隐没。那字清俊潇洒,风骨天成,一横一撇之间隐隐透出寂寥之意。
“大师兄,这里是?”云海着实惊喜了一番,这里十分清静宜人,正配得上一个“隐”字。
“这里才是真正的北辰府邸,我因着不喜别人打扰,处理公务之时均在水华庭。水华庭是北辰天君之职享有的行馆。”北辰月夜边说边领着她进了庭院。
入眼便是大片的玉梨花,雪白晶莹的花瓣中央泛着嫩嫩的绿色,落英缤纷,曲径通幽,绕过蜿蜒的小路,来到一个临水而建的轩,延伸进水中的水榭很是宽敞,上面摆放一桌紫砂茶具,棋盘搁置在一旁。玉梨花瓣偶有落在水榭之上。
“若是喜欢,日后可常来。”北辰月夜看着两眼放光的云海,笑道。
越是高处不胜寒,越是会陷入如凡人那般的执迷,若有那么一天,你爱上一个人,并能够放肆的爱着他,便能真正体会到隐没的幸福。
这句话是北辰月夜此生最敬佩的一个仙人所说,她是一代帝君,最终为救苍生而死,却未能体会到这种幸福。与心爱的人赏花煮茶,这应当是明幸帝君的愿望吧,只有最渴望被爱的人,才能理解她。
北辰月夜静静坐在水榭上用凡火烧水,水汽氤氲,沾湿了的睫毛如蝴蝶翅膀般轻轻开合的流转间,他看了一眼满是兴奋地云海。
云海正迷醉在惬意的环境中,忽略了那一丝异样的目光。
也忽略了北辰月夜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显见的爱恋。
这厢赏花煮茶,那厢里小土豆却备受煎熬。此刻,巴掌大的她正十分委屈的蹲在武极阁书房桌角上,大灵芝斜斜靠在缩瑟的小肩膀上,两只手抓着耳垂,极力做到“士可杀不可辱”的气势,而事实证明,她的表现活脱脱的像是被围殴的小娃娃,关于上古神祗的气质——完全不在情况之内。
星宿君一袭白衣宽袍还为来得及换下,披着一头魅人的黑发,正慵懒的靠在椅背上,桃花眼险危危的上挑,五根手指在桌上来来回回的敲,每敲一下小土豆便抖上一抖。
“小耀,最好同本君说实情,不然,你我认识十几万年,你也是知道本君的脾气......”星宿君语气凉凉,充满威胁。
小土豆脑袋伸了伸,顶起快要滑落的灵芝,怯生生却觉自个很是理直气壮的道,“帝君是在你面前灰飞烟灭的,彼时,俺正被帝君封印在明霞洞里,俺知道的可没你清楚。”
“是吗,你不是号称洞悉前二十万年后二十万年吗,那你就说说,明幸帝君何时重生?”星宿君声音逐渐转冷,显然已经失去耐性。
小土豆抖了三斗,握住灵芝的手紧了紧,“俺只知苍生,不知生死。”
“嗯,本君很理解。但是本君觉得,若是将你这灵芝放进炼丹炉里炼一炼,说不定能够帮你多知道一些......”星宿君不急不缓的威胁道。
小土豆颤抖着肩膀,哭的鼻涕眼泪纵横交错。星宿君一直面无表情不为所动,真真是无情到了极致。哭了半日,小土豆眼角挂着泪珠,鼻下挂着鼻涕牛牛,满脸绝不妥协的表情。
星宿君头疼的拍了拍额头,看着这颗倔强的小土豆,心里第一次怀念那株装傻装死装纯真,第一时间逃命的小藤,若是那家伙的性子,休说劳动他费神威胁,只要瞪一瞪眼,想知道的不想知道的它通通一股脑的倒出来。
“你既然不想说,那本君不逼你,你明日便和云海一起去北海做伴吧。”星宿君冷冷的抛下这句话,眨眼间消失。
小土豆抓起自个儿袖子,使劲抹了抹小脸,一脸愤愤的等着星宿君方才坐的椅子,骂他委实卑鄙,还说什么不逼她,逼都逼过了,马后炮!
“北海怎么了,又凉爽地方又大,绕着北海跑圈也有趣......”小土豆拖着灵芝碎碎念,化作七彩光芒,循着云海的气息找去。
翌日清晨,昴日星君准时布上阳光。彩霞仙子难得也来凑热闹,将九天之上装点得分外美丽。看的云海好不郁闷。
北辰月夜特地差遣二师兄开阳星君亲自护送她前往北海。云海对北辰月夜这个英明的决定十分欢喜,开阳星君是北斗七星中脾气最好的一位,半年前大婚,娶得是云族族长嫡女云熙婕,云亦的亲姑姑。云熙婕泼辣好强,在她眼里全神界只有星宿君配娶她。开阳星君迷恋此女并向其表白,可说是自取其辱。北辰月夜帮他设计骗得云熙婕对他刮目相看,最终交付芳心,此恩德,开阳星君时刻铭记在心。
如今他来护送云海,自然是全心全意按照北辰月夜的吩咐来办事。
云海虽未看过北辰月夜用计,上次去盗耀芝时因着她自己的莽撞和小土豆的缘故并未用的上,是以看不出其中精妙,然一路听开阳星君说,北辰月夜早年竟是大败阿修罗那场战役的军师,心底是既激动又敬佩,与小土豆欷歔半晌。
飞了半日,坐在云头上已经能透过薄薄的云雾看见北海。黑沉沉的海水散发出淡淡的杀伐之气,海面上漂浮舒卷的烟雾如战后的硝烟。整个北海之上,放眼望去,别无他物,甚是苍凉。
小土豆抖着手指着海面,颤颤巍巍的问道,“北海怎么变成这副模样?”
开阳星君苦笑道,“连年征战,北海军士无法踏足弱水,只好由着巴蛇一族入侵到北海后再将其一举击溃,虽说每每战胜,可也毁坏北海水质,可不就变成了这副样子么!”
云海心中一凉,她虽已经想到北海的惨况,可没想到是如此的惨。这样艰苦的地方,真的能活下去吗。
“要去北海水宫,马上准备下水吧。”开阳星君提醒道。
云海和小土豆同时一缩脖子,两人活到这么大,真是头一回下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