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自己赶车,一路上慢慢悠悠的游山玩水,倒也消停了几个月。风兰伤本就对那些个凡界食物不甚感兴趣,加上受伤之后便更是没了胃口,但云海始终觉得,失血过多靠打坐入定是补不回来的,是以两个半月以来,什么燕窝鲍鱼人参,统统的给风兰伤狠补了一番。
一路走过来,大大小小的城池被吃了个遍。
这日,是时隔十天后才遇上的一个小镇,长白山下,恰遇上了大雪封路,于是云海和风兰伤只好在这个名为“枯荷”的小镇上逗留一阵。
枯荷镇在方圆百里之内算是极大的一个镇子,但是一切都覆盖在白雪皑皑之下,几乎看不出什么建筑风格,便是如此,云海多多少少也能分辨出,此镇子的格局不似北方的粗犷,更何况,“枯荷”二字,想来也不是出自北方人的手笔。
马车是走不动了,云海也不忍丢下着两个畜生,便将他们送给了附近农舍人家。北方人性子直爽,得了便宜,便就将自家酿的老酒送了一壶。
云海只喝一口,呛的眼泪直流,风兰伤倒是爱极这酒,一壶饮尽,还意犹未尽,便拉着云海急急奔向不远处的镇子。
云海这还是第一回看见大雪,一股子沁人心脾的寒凉,与那飘渺无端的云实在不同,望着一身火红行白雪漫天的旷野之中的风兰伤,潇洒风流之余,更别有一番风骨,一时间看的痴了,竟忘记跟上。
风兰伤听不见身后踩雪的声音,回头看她,“怎么了?”
他站在雪中颦眉相问,唇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云海呼吸一滞,只觉心中揪痛,痛的她几乎站不稳脚。脑海中支离的声音断断续续……
来年我们也酿一些老酒,如何?
诶?想不到这一双手除了拿刀剑,还拿得起绣花针?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凡人真真有情调多了!
嗯……这鸳鸯绣的不错……
“可我明明绣的是兰花……”云海喃喃道,不觉间两行热泪滚滚滑落。
风兰伤远远的怔了一下,也看不清他是怎么移动,一晃眼便站在云海眼前,啧啧叹道,“咱们家娘子也学人闺中淑女悲怀伤情?嗯,委实有些模样。”
云海却是没有什么心思同他开玩笑,只将他抱紧,脸埋在他尚算壮实胸膛,讷讷道,“兰伤,我们永远不要分开,好不好……”
风兰伤下巴抵在她的头顶,反将她搂了搂,竟出乎意料的没有出言嘲笑。
两人在冰天雪地里这么相拥了一会,直到远远传来一阵嘹亮的歌声,“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唱曲之人声音已显苍老,却依旧中气十足,高亢豪爽,响彻天地之间,如老酒一般辛辣爽烈,令人心胸开阔。
云海与风兰伤均觉得有些不妥,这曲中写的明明就是江湖豪杰,虽说此地偏僻,天高皇帝远的,谁也犯不着因着你唱一首曲子便治罪,此间纵然民风豪放,也不至于把杀人挂在嘴边上吧。
歌声越来越近,一名裹着羊皮大袄的白须老汉,正悠然的坐在狗拉雪橇上扬鞭轻挥,唱罢,解下腰间系着的大葫芦,仰头饮了一口,美美砸吧几下嘴。待到看见雪地里相拥的两个人后,脸上呆滞片刻,终赞道,“真似是一双不食烟火的仙人。”顿了顿老汉扬声问道,“公子,可要搭车?这里距镇上不远,可要走起来,不是一时半会能到呢!”
云海本以为,风兰伤又要说什么孤芳自赏的话,不想他却对那老汉毫不吝惜笑容,放声回到,“如此,便多谢老人家了!”
他这一笑,愣是将那老人晃的半晌没有回过神来,待到他们上车后,云海使劲咳嗽几声,老人不由得老脸一红,他做了一辈子堂堂正正的男人,临老临老,竟对一个大小子挪不开眼,说起来,委实丢人。
方才云海正埋头在风兰伤怀里,是以,老汉只瞧见了她婀娜的身子,和半张莹白如玉的脸颊,余下的全被风兰伤那祸国殃民的笑给掩下了。
“公子,数九寒天的,你这一身单薄倒是不要紧,莫要叫夫人给冻着了,我这车上啊有将将从百里外进来的兽皮披风,可要一件?”老汉笑呵呵的打开车上一个红漆木箱,里头果然整整齐齐的叠着一打兽皮披风。
风兰伤也不迟疑,他们虽说有仙气护体,根本感觉不到寒冷,然而身在凡间,总不好太过招摇,便就拉着云海过去挑了两件。云海选的一件雪白貂皮,杂毛甚少,算不上极品,倒也是难得的好皮,风兰伤也就随意扯了一件狸花的貉子皮轻裘,却是一件极品,然而即使是鼎好,貉子皮始终没有狐狸皮和貂皮珍贵。
老汉翻出箱底一张雪白的狐狸皮,笑道,“公子,这狐狸皮乃是老汉此回货品中最好的一件,皮毛光滑柔亮,手感鼎好,便是皇宫御品也就是这般了,公子为何不挑这件?看公子这般人品,老汉便是白送也是送得的。”
“无妨,本公子不喜狐狸。”风兰伤说着,从袖中摸出三个金锭,那大小少说也得三十余两,他眼也不眨的丢给老汉,“有劳老丈载我们去镇上最好的客栈。”
老汉死活不肯多收,硬生生的又将两定退了回来。这两张皮裘拿到市面上最多也就卖到四五十两,貂皮还是占了大头,貉子皮约莫只要十余两,风兰伤丢下的那金子,一定也少说能兑出百两银子。
坐在车上,老汉扬鞭吆喝,六只狼狗拉着雪橇飞奔,竟是不必马车速度慢。
老汉朗声笑道,“我这趟可是开门红呐!多谢公子和夫人捧场。”
原来这老汉乃是枯荷镇上靠着买卖毛皮养家,但每到这个季节,很多人都争抢着做这买卖,做的人多了,也就不赚什么钱,不过够糊口而已。
“说来也奇怪,最近枯荷镇净出俊俏的公子小姐,老汉我一把年纪,还真是头一回碰上这么多天仙似的人物。”老汉声音不大,不知是对他们说,还是自言自语。
但这话听的云海不由得皱眉,这可不是什么好征兆,难道风霁云竟然还不死心,非要将他们赶尽杀绝才甘心?
风兰伤也是与云海想到一块去了,他了解自家姐姐下手从来都是六亲不认,但凡阻碍她道路的人,没有不可杀的。只是,他想不明白,如此一个绝情绝义的将军,如何能令麾下将士前赴后继死而后已?
云海有些不安,接口道,“许多天仙似的人物?可有能比得上我家相公的?”
风兰伤心里一乐,那声“我家相公”虽是为怕别人起疑的成分多一些,但在他听了,也同样动人。
老汉笑道,“说来,倒是有一位能与公子相提并论的,虽比不上公子俊,但那气度也是稀世罕见。唉,只是他一身行头,老汉我可就看不大明白了,花里胡哨的,想来也只能是他穿才合衬,旁人若是穿了,可真能笑死人。”
云海一愣,极品暴发户?若真是他,可是跑的够快,只是他那一副懒散的样子,不在塌上睡大觉,跑到这种偏僻的镇上来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