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树出了家门,伪装起的镇定立马土崩瓦解。在保安的帮助下打了辆车,坐到车里后,自己也不知道说的是什么地点,脑里浑浑噩噩的,全然理不在状态,她甚至自欺欺人地认为这只是一场噩梦。她想找到王晓,却又不想立刻见到他,再没见到他本人时,她还能抱有一丝希望,也许是珠珠弄错了呢?或者也许是医生误诊了?
车停下时,她才发现自己说的是车站,机械地下了车,连钱都忘了付,司机一连喊了好几声,她才听清楚怎么一回事,在包里掏了半天,才伸手递过去一张银行卡。
司机眼神怪异地上下打量了一下她,见她脸色苍白,如同失了魂一般,也不好发火,只得又耐着性子提醒她给现金。
经这么一闹,杨树终于清醒过来,重新翻了翻衣袋,这才发现自己居然没带现金,只好道歉,“不好意思,我,我没带现金,您等一下好吗?我取了钱后再给您。”
司机顿时头大,怎么能迷糊成这样?看了看周围的不断涌现的旅客,忙朝她摆摆手,叹道“唉,算了吧,我还要做生意呢!你这姑娘,再大的事儿也不能这么迷糊啊!你路上可得当心着点,小心被人骗了去!”
谁知他话一落,就看到她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毫无预兆地往下直淌,那悲伤的样子看得人心头直疼。
满心的恐俱和悲伤终于找打了出口,如洪水般地发泄出来,她慌乱地朝司机点了下头,不顾周围异样的目光,一边往前走,一边任眼泪肆意奔放。
经过几个小时的颠簸,在正午的时候,她终于到了目的地,那个她和王晓一起长大的地方,她能感觉得到,王晓就在这里。
村里的邻居见到她,都热情地请她到家里吃饭,杨树心里很是感动,这里才是她的家。但她此时一点食欲都没有,只得笑着说自己吃过了。
村头的李奶奶搁下手里的针线活,拉着她笑着说:“这也快到杨家婶子五十大寿了吧!我说呢,前些日子王晓那孩子回来了,这没几天你也回来了,是给你妈妈贺寿的吧?咦?不对啊,没见到杨家婶子啊!小树子,你妈呢?”
杨树听说王晓果然回来了,心里说不上是欢喜还是难过,也没听清她后面的话,只是扯了扯面皮说:“我先回家看看,李奶奶您继续忙吧。”
很快就来到已经过世了的王奶奶家,自从王奶奶去世后,王晓也只是偶尔回来住而已,平日里显得分外的冷清,院子里时常还会生出些杂草来,此时却打理的仅仅有条,看得出住在这里的主人很爱清洁。
杨树站在院子里看着关着的门,突然胆怯起来,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王晓。上一次见到王晓时,还是林森走的那一天,犹记得那天王晓带着她吃遍了大大小小街道的小吃,留下一路的欢声笑语,当时的王晓看上去是那么的健康,除了清瘦以外,很难让她接受他病危的消息。
踌躇间,屋子里忽然传出一声巨响,杨树惊醒过来,忙跑过去抬手敲门,急促地敲了几声并不见人来开门,顿时慌得她六神无主,使力地推门,却发现门并没有锁,一个惯性就冲了进去,等她反应过来时,脚下已经绊倒了趴在地上的人,一下子失去了平衡,也跟着趴到了地上的人身上。
身下的身子正微微颤动着,丝毫没有被突如其来的压力惊扰到,依旧轻轻地抽搐着,无意识地低吟出声:“疼……疼……杨……树,杨树……”
杨树忙起身翻开地上趴着的人,一张苍白的脸映入眼前,脸上满是痛楚,刺得她的心也跟着痛了起来,她不禁想到那次王晓趴在她身后喊肚子疼的时候,那时他也是如此的震颤,而她居然粗心地没有察觉。
杨树深吸一口气,忍住眼里的泪,喉咙里如同撕裂了一般地疼痛,将王晓紧紧地揽到怀里,轻轻地拭去他脸上的冷汗,轻呼到:“王晓,王晓……呵呵,我在这儿,别怕,马上就不疼了,不疼了……”
王晓似乎感觉到什么,突然伸手紧紧地握住她的手,如同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一般,紧得生疼,杨树却没有挣扎,任由他握着,将脸颊贴上他的,胸腔里的疼痛颤抖起来,让她也跟着战栗起来。
很快地,王晓慢慢地停下抽搐,感到一滴滴落在自己脸上的温热湿润,忙挣扎着睁开眼睛,模糊中似乎看到杨树的影子,一时之间分不清到底是梦还是真的,不确信地喊了声:“杨树?”
杨树听到声音将头埋到他的胸前,乘机把眼泪丢到他胸前,嗓子有些嘶哑,低低地道:“王晓,是我,我回来了,你,你肚子疼了是不是?呵呵,没事的,很快就好了,对不对?”
王晓看不到她的表情,也明知道她也看不到自己的神情,却下意识地低垂下眸子,将无奈与难过全都压倒眼底,心里叹了口气,这些年来他已经习惯掩饰了,摸摸她的头发,笑道:“嗯,我肚子疼了,现在已经不疼了,你怎么回来了?婶子也回来了吗?”
“没,就我一个人,我想回来静一静,没想到你也在这儿,真巧,呵呵。”杨树努力地让自己平静下来,将他扶起来,又见他似乎在盯着自己看,忙揉揉红肿的眼睛,摆出一副责怪的样子,“都是你啦,吓了我一跳!”
她并不知道,映入王晓眼里的只是一个模糊的身影,他根本就看不清杨树红肿的眼睛,这些日子以来,他的境况一下子恶化起来,视力衰退得令他都绝望了,所以他才选择躲到这里,却不想她也回来了,真不知道是老天对他的眷顾还是有意让他更难受。
“呵呵,好,是我不对,你一路奔波也累了,要不,你先回去歇一会吧?”王晓竭力地凝聚了焦距,不让她看出异常。
杨树也不答话,走到院子里将行李拎了进来,鼓着嘴道:“我没带家里的钥匙,进不去,我就住你家吧,反正小时候我也住过的。”
王晓不应,“这可不行,小时候是小时候,现在长大了,瓜田李下的,得避嫌,你还是回家吧,叫你大伯帮忙把锁给撬了就好了。”
“不好!我就是要吃你的、住你的、用你的,再说了我一个人住害怕,什么瓜田李下的就让别人去说吧,反正我和辛闻庆也不长久了。”
王晓见她使性子,以为她是在为辛闻庆的时烦恼,也不好再推却,想了想又说:“珠珠没跟你说过什么吧?”
杨树正在整理行李,听他这么试探,知道他还想隐瞒自己,心里又是恼火又是心酸,自己又何尝不是不愿挑破?她装作没听见,继续整理。
王晓以为她没听到,再次开口时,却被她急急地打断。
“王晓,你饿了吧?正好我也有点饿了,你等会儿,我去买点菜我们做点好吃的好不好?”话虽这么说,杨树却并没有商量的意思,急急地拿了钱包就往外走。
王晓见她如此,以为她是真的饿了,又不好说自己没胃口,只是叮嘱她多买些她自己爱吃的。
杨树买了菜回来时,没见着王晓的影子,四处找了一下,才见他躺在卧床上,也不知是不是睡着了,她走过去,仔细地端详了一下,听不到呼吸声,颤着手放到他的鼻前,感觉到他的呼吸,顿时松了口气,这才发现自己一直憋着气,摇摇头,拉过一旁的薄被搭在他的腹部,转身提着菜做饭去了。
床上的人却睁开了眼睛,王晓并没有睡着,他是怕杨树做饭时会让他打下手,而他又看不真切,白白地露了馅,却不想她会做出这般举动出来,难道她知道了?
对着一桌子的美味,王晓却觉得反胃,忙喝了口水压下去。
杨树将剔了刺儿的鲤鱼肉放到他碗里笑道:“你不是最喜欢吃鲤鱼肉的吗?我今天特地买了条大鲤鱼,可新鲜了,快吃吧!”
王晓翻了翻碗里烧得嫩嫩的鱼肉,敏感地嗅到一丝淡淡的腥味,胃里顿时翻滚的更加厉害,忙加了根青菜裹了鱼肉,机械地嚼了嚼,却又突然停住,再也受不了地跑了出去,趴到院子里的水池边吐了起来,好似要把胃也给吐出来一般。
杨树静静地站在一旁,也不多问,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一直等到他停了下来,才把温水递到他嘴边,勉强地笑道:“快漱漱口,瞧你这样子,跟害喜似地,都怪我,鱼烧得太难吃了,咱们吃青菜好不好?”
王晓见她不但不追问自己怎么了,反而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心下顿时明了,她也许知道了吧,只是她又再故意逃避现实罢了。
他润了润嗓子,喘着气道:“杨树,你回去吧,林森……大概也快回来了,找不到你他会着急的,还有辛闻庆那边,你也要好好地……跟他谈谈……”
“别提他们!”杨树将被子放到水池边上,从背后抱住他,“这里只有我和你,我们一起像小时候那样好不好?一起吃饭,一起玩,一起睡觉干什么都在一起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