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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高高的树上结槟榔〕——王伦自叙

“高高的树上结槟榔,谁先爬上谁先尝……”每当我听到这首歌,心里总是激动不已,充满无限的感慨。梁山泊是一块风水宝地,我王伦有幸最先上山,承蒙兄弟们抬举,推我做了山寨之主。按照“谁先爬上谁先尝”的说法,我理应稳坐山寨第一把交椅,品尝自己最先摘到的“槟榔”。很可惜,我的槟榔还没有尝出滋味,就被晁盖一伙给抢去了。

丢了“槟榔”,丢了性命,当然事出有因。从主观上讲,我自己也有责任,比如说本人书生气很浓,缺乏玩弄权术的技巧。从客观上讲,晁盖那伙人不地道,一上梁山就没安好心。对于他们的到来,我最初从内心里表示欢迎,并且大摆筵席为他们接风。可是,吴用那家伙仗着脑袋瓜还灵活,很快就使出挑拨离间的计谋,私下去做林冲的思想工作。我发现苗头不对,准备打发一些银子,让他们到别的地方去发展。没想到,林冲这小子已经中了圈套,被吴用巧妙唆使,居然对我狠下毒手。

我知道,林冲对我有成见。当初他投奔梁山时,我劝他不要入伙,完全是为他着想。可是,他却以为我王某故意推辞,没有容纳贤能的度量。这是对我的莫大误解,既然已经占山为王,我当然希望山寨兵强马壮,拥有像林冲这样武艺高超的大将。不过,从另外的角度考虑,京城八十万禁军教头,毕竟是朝廷的高级武官,混到这个职位不容易。你林冲今儿倒霉,被高太尉陷害充军,明儿高太尉倒台了,你还可以官复原职;假如你到梁山落过草,这个经历就会成为抹不掉的污点,不利于将来平反昭雪。高俅这小子现在春风得意做太尉,说不准哪天也会栽跟头。权力斗争是残酷的,谁能预料日后会发生什么?!

既然林冲他执意要入伙,我还是欣然接纳了。按照山寨有关制度规定,任何人入伙必须献纳一个“投名状”,所谓献纳投名状,就是要你下山杀一个人,将人头献上来。之所以要投名状,主要是考验入伙者的忠诚和勇气,因为咱们这行当风险很大,没有足够的勇气和忠诚,不好吃这碗饭。既然制度有规定,任何人都必须执行,你林冲也不能例外,否则就坏了规矩。我给他三天期限,时间是足够宽裕的,可他却不能完成一个指标。也怪他运气不好,头两天没遇到孤单客人过往,第三天好不容易碰上一条汉子,偏偏是武林高手青面兽杨志。我看他俩交手,刀光剑影,神出鬼没,斗了几十回合,不分胜负。为了避免双方受伤,我叫两人不要斗了。说句心里话,我真希望杨志也留下来,有他和林冲两位身手不凡的大将,梁山事业何愁不兴旺。可是,杨志不肯入伙,也不好勉强。我一向尊重别人的意愿,从不强人所难,从不拉人上山。自我死后,山寨不但放弃这个理念,而且爱用下三烂的手段,让那些不愿落草者落草。卢俊义便是其中最大的受害者,那么好的家庭,那么大的家业,硬是让他们弄得家破人亡。

杨志要走就让他走了,林冲要留就让他留下了。虽然没有献纳“投名状”,我还是破例收留了林冲,让他坐了第四把交椅。从此以后,我们和林冲一起战斗,大秤分金银,大碗吃酒肉。殊不知,人心隔肚皮,心思猜不透。我没有计较他未交“投名状”,他却对此耿耿于怀,认为那是故意给他出难题。天啊,我何必为难你林冲,山寨的规定对任何人一视同仁。你说我无大才,我倒也服气,如果我有大才,起码能混一个进士出身,冠冕堂皇做朝廷命官,还不至于上山落草。不过我好歹中过秀才,总比那些文盲半文盲强多了,再说乡试落第,并不意味着缺乏文才,像那种程式化的狗屁文章我就是不喜欢写,李白、杜甫都没有考取进士,你能说他们没有文才?你说我无大量,嫉贤妒能,我绝对不服气,若论武功,杜迁、宋万都比我强,我丝毫没有嫉妒他俩。你林冲死心塌地投奔山寨,我为你的高超武艺感到高兴,假如我真的嫉恨你,那天你和杨志打斗,我就不会叫两位住手。那样,也许能借杨志的刀杀了你,即使他杀不了你,至少也弄得你们两败俱伤。

占山为王,到底凭实力说话。从总体实力看,晁盖、吴用、公孙胜、刘唐和阮氏三兄弟,我、杜迁、宋万、林冲和朱贵,对方不仅在人数上占优,而且在智谋上也占优,这就决定了我们的命运。我估摸,他们迟早要争夺寨主之位,只是没想到,他们行动得这么快,这么突然。哎,可怜我王伦命途多舛,玩文的,中不了举人;玩武的,好不容易当了山寨之主,却遇上一帮野心家。我到底是一介书生,不会玩哥们儿义气,到了关键时刻,没有人助我一臂之力。杜迁、宋万和朱贵追随我多年,跟我关系比较铁,可惜他们武艺实在太差,该出手时出不了手。林冲武艺高超,可是他跟我关系不融洽,而且对我有偏见,加上吴用从中挑拨,竟敢把矛头指向我。错,错,错,如果时间能够倒流,让我再做山寨之主,我一定向宋江学习,学习他会玩哥们儿义气,学习他善于笼络人心,学习他精通表演艺术。我会吸取教训,见面不分青红皂白接纳林冲,与他拜为把兄弟,让他坐第二把交椅,只要林冲对我死心塌地,我这山寨之主稳坐钓鱼台。如果晁盖、吴用图谋不轨,我就让林冲把他俩宰了,其他人愿意留下我欢迎,想离开我送行。那样,我和梁山泊也许是另一种前途。

成败论英雄,这是人们的思维定式。对于成功者,人们喜爱给他们脸上贴金,为他们编织虚假的光环,替他们杜撰美妙的传奇;而对于失败者,人们喜欢给他们脸上抹黑,把他们说得一无是处。像刘邦和朱元璋,本来只是半瓶醋兼混混,后来做了开国皇帝,有人便添油加醋,把他们吹得神乎其神,好像他们命中注定要做真龙天子。其实,别管后人怎么吹捧,刘邦和朱元璋骨子里总是那个德行,打天下的时候,很能假惺惺地讲哥们儿义气,一旦天下得到了,便露出市井无赖相:对不起,哥们儿,“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如此对待开国功臣,还谈什么宽宏大量?不过,人家成功了,没有谁跟他们算这笔账。

客观地说,《水浒传》这部书写得不错,施耐庵这厮很有才气,但他尚未摆脱那种思维定式,特别是对我的描写极不公正。作为第一任山寨之主,我率先举起聚义的旗帜,好不容易开创梁山泊的基业,难道就不值得歌颂?对于我的业绩,你用春秋笔法轻描淡写,那是你创作的权利,我没有必要计较,反正成败论英雄,我没有指望哪个说我好。然而,书中把我写成心胸狭隘、嫉贤妒能的小人,总是让人心里愤愤不平。我承认自己失败,但心胸并不狭隘。当然,性格就是命运,落到那地步也怨不得别人。谁叫你不脱书生气,谁叫你不会玩哥们儿义气,谁叫你不会虚情假意。

“高高的树上结槟榔,谁先爬上谁先尝……”不过,从我亲身体验来看,此歌应该这么唱:高高的树上结槟榔,谁先爬上谁先尝;尝槟榔时要留心,防止别人把它抢。

“点评”“白衣秀才”王伦,你能率先占山为王,还算有胆量。“高高的树上结槟榔,谁先爬上谁先尝……”虽然事实往往是这样,但不要以为先爬上树吃了槟榔,就觉得槟榔树也是自己的。你把梁山泊看做自己的一亩三分地,生怕别人占了你的领地,抢了你的槟榔。抱着这个想法,心胸必然狭窄,不能容纳英才。假如你有宋江那样的气量,哪怕作秀摆出大度的模样,恐怕不至于落到那个下场。不过,江湖有江湖的游戏规则,讲究的是哥们儿义气,如果你不摆脱书生意气,是很难在江湖上立足的。

王伦小档案

姓名:王伦        出身:读书人

星座:白羊座       绰号:白衣秀才

出道年龄:三十五六岁   婚姻状况:不明

最得意:开创梁山泊基业  最失意:未能科举成功

最不幸:被林冲所杀    最渴望:稳坐第一把交椅

最擅长:打小算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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