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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殇逝

看着白志远的样子,王朝东实在不忍心,交代了安浩天几句,又来到韩笑家的小区,想再和韩笑谈谈。很快就看到韩笑从楼里走了出来,王朝东拦住了她。韩笑一看是他,冷冷地说:“我不是说过了吗?别再来骚扰我!”

“不行!”

“你到底想干什么?”

“现在跟我去见白志远!”王朝东说着就上来拉韩笑的胳膊。

韩笑挣开他,“不可能!”

王朝东的语气沉了下来,“我从来不对女人动手,你别逼我!”

“我说了,不去!我不想再说第二遍,你让开!”韩笑说着就要离开。

见王朝东没动,韩笑转身就往回走。王朝东一把拽住她,“你必须跟我走!”

“你放开我!”韩笑挣扎着。

王朝东这次抓得紧没有放手。韩笑突然喊了起来:“救命啊,非礼啊!”王朝东只好松开了手,韩笑转身就跑。

王朝东在后面阴阴地说:“姑娘,别怪我没给你机会!今天你不跟我走,下次我把白志远带过来,你亲自跟他说!”

韩笑没有理他,跑开了。

白志远终于平静下来,发现安浩天已把他绑得死死的。白志远拼命地挣扎着,“安子,你给我解开,解开!”

“不行,大哥怕你干傻事,让我好好儿看着你。”

“安子,你要不放开我,我他妈杀了你!”白志远歇斯底里地叫着。

“想杀我?好啊,杀吧。”安浩天用嘲笑的语气道,说着又狠狠地勒了一下白志远。

“哎呀,我操!好,好,我不干傻事,安子,我求你了,放开我。”白志远开始服软。

“你死心吧,白傻子,为了那个女人值得吗?”安浩天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姓安的,你放开我!”白志远又开始喊了起来,安浩天不想理他,转身锁了门,自己坐在院子里拿出掌上游戏机打起了游戏。

白晓溪在胡同里四处找着,周围很安静,一个人都没有。她四处转悠着,忽然看到打游戏的安浩天,忙走了过去。

安浩天感觉到有人走近,抬头看了看,见是个陌生的小姑娘,就低头继续玩游戏。

“叔叔,请问,白志远住这儿吗?”白晓溪怯怯地问。安浩天没有回答。

“叔叔——”白晓溪提高了声音。安浩天还是没有理她。

白晓溪有些不高兴了,她走到安浩天面前,不客气地说:“跟你说话呢!”

安浩天抬头白了她一眼,“我有那么老吗?”

白晓溪气呼呼道:“这是尊重你,你明白不?”

安浩天笑着看了看她,“说吧,什么事?”

“白志远住这吗?”

“你是他什么人?”安浩天反问道。

“他是我哥,亲哥哥!”

安浩天沉吟了一下,“找错了!”说完又开始打游戏。

白晓溪愣了一下,想了想,高声道:“不可能!这不是细线胡同9号吗?”

“地址没错,就是没这个人。”安浩天不悦地回答。

“晓溪……”屋子里传来白志远的声音,他在屋里正和绳子较劲儿的时候,突然听到妹妹的声音,就叫了起来。

“哥……”白晓溪叫着,顺着声音看到一间锁着门的屋子。

白晓溪盯着安浩天质问道:“你把我哥绑架了?”

安浩天继续玩着游戏,头都没抬,“你懂什么!”

屋子里又传来白志远的声音,“安子,让我妹妹进来吧,我跟她说几句话。”

安浩天想了想,无奈地站起来开了锁,白晓溪抬脚就要进去,安浩天拦住她,“你先在外面等等。”

安浩天进屋给白志远松绑,他小声问白志远:“她真是你妹妹?”

“嗯。”

“我可告诉你,你要敢跑,别怪我不客气!”

白志远活动了下手脚,突然说了句:“谢谢!”安浩天听了一愣。白志远已经起身开了门,让白晓溪进了屋子。晓溪好奇地打量着这间屋子。

“不上课,跑过来干吗?”白志远恢复了常态。

“礼拜六,妈结婚,你去吗?”白晓溪答非所问。

白志远愣了一下,有点恼怒地拒绝道:“不去!”

“去吧,他们包了家日本料理,好吃的挺多的。”白晓溪央求道。

“我不去!”白志远找了个凳子让妹妹坐下,语气很坚决。

白晓溪笑了笑,说:“就知道我来了也白来。”

白志远疑惑地看着她,白晓溪解释道:“妈让我来说服你,我早跟她说我说什么都没用,她还非让我来!”

“我不去,你也别去!”白志远也坐下,闷闷地说。

“为什么啊,为什么我不能去?”

“她不配!”

“配不配她都是咱妈,难得结次婚,捧个场呗!”白晓溪故作轻松道。

白志远突然发起了火,“让你别去就别去,哪儿那么多废话!”

白晓溪愣了一下,扁了扁嘴,委屈地叫道:“你凭什么管我?你以为我想去,你以为我愿意她和那个人结婚吗?谁让你进监狱的,现在管我了,你早干吗去了?”

白志远看着妹妹,眼里满是痛楚,“你说出真心话了是不是?你打心眼里瞧不起你这个哥,我给你们丢人了,我让你们抬不起头了,是不是?”

白晓溪不说话了。

“你不是很能说吗?怎么哑巴了?我告诉你,我就不让你去,我还就管得了你!”白志远负气道。

白晓溪急了,口不择言,“你连女朋友都管不住,你凭什么管我?”

听她提起韩笑,白志远怒上心头,抬手就给了她一巴掌。白晓溪含着眼泪说:“你打我,好,你打我!”说着捂着脸哭着跑了出去。

白志远愣愣地看着远去的白晓溪,泪水也流了出来。

“你怎么能打她呢?”门口的安浩天走进来,责备道。

“安子,你知道吗,我从小最疼她,我们俩从来都没吵过架。”白志远愣愣地说。

“行了,找个时间给你妹赔个不是。”安浩天安慰道。

白志远摇摇头说:“没机会了。”

“这有什么难的,不行我陪你一起去。”安浩天挺热心。

“安子,我求你一件事。”白志远道。

“什么事?”安浩天疑惑地问。

“帮我照顾我妹妹。”

安浩天心里觉得奇怪,就没有说话。

白志远恳求道:“你答应我,帮我照顾我妹妹。”

安浩天不解地问:“你这是怎么了?”

“我让你答应我。”白志远固执地说。

安浩天无奈地应承道:“好,好,我答应你。”

白志远感激地拍拍他的肩头,说:“兄弟,谢谢了!”

看着白志远难过的样子,安浩天安慰他,“想开点,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个女人吗?我就不信天底下找不到一个更好的……”

安浩天的话还没说完,白志远抄起地上的一个小凳向他头上拍去,安浩天当即倒在地上。

白志远对着昏倒在地的安浩天道:“对不起了,安子。”说完冲出了门。

许清在朋友家躲了好几天,觉得没有威胁了才回了家。她刚打开车门,就被一把刀子顶在了脖子上。许清从车子的反光镜里看到了一脸胡楂的白志远。

“笑笑在哪儿?”

“不知道。”

白志远的刀贴在她的皮肤上,刀子使劲往下压了压,她的声音有些哆嗦,“我真不知道。”

白志远没说话,又压了压刀子,一条血痕出现在许清的脖子上。

疼痛和恐惧占领了许清的大脑,她闭上眼,汗水和泪水同时流下,“望京新城……”

王朝东回到刘常明家,发现白志远已经不见了,安浩天坐在沙发上揉着头。“人呢?”王朝东焦急地问。

“跑了,他打晕了我。”安浩天低声答道。王朝东脸色十分难看,转身就往外走,差点撞上正要进门的刘常明。

安浩天捂着头,跟着王朝东,边走边说:“那小子下手真狠。”

“他要是出了事,我跟你没完!”王朝东撂了句狠话。

“你别跟我横,不是就要人吗?我今天把话放在这儿,白志远少根骨头,我不回来见你。”安浩天也火了。

王朝东看了他一眼,转身对刘常明说:“你别跟着了,回家等着!”

“朝东,咱们报警吧!”刘常明提议。

王朝东更愤怒了,恶狠狠地说:“你要敢报警,我就弄死你!”

刘常明喃喃地说:“那你一定得把他找回来,可千万别出事……”

“你闭嘴!”王朝东吼了一句。刘常明停下脚步,看着王朝东跟安浩天匆忙走远。

韩笑正在厨房里做饭,放在客厅里的手机响了起来,她忙走过来拿起手机,是许清发来的短信:楼下等你,有急事,许清。韩笑笑了笑,心想:这小妮子又搞什么鬼呢?她放下手机,解下围裙,换了鞋出门。

楼下,白志远坐在许清的车里,手里拿着许清的手机,脸色阴沉。

安浩天开着不知从哪儿借来的一辆破车,急刹车停在正在路边张望的王朝东身边,探出头叫道:“上车!”

“望京!”王朝东拉开车门跳了上去。

韩笑匆忙下了楼,左右都没看到人,她在楼门口张望着。

“笑笑——”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韩笑一惊,回头看见了满眼血丝的白志远,她一阵发冷。她勉强笑了笑,“是你?”

白志远声音干冷,“是我!”

“你拿了许清的手机?”韩笑问道。

“不然我怎么可能见到你。”白志远的声音冷得像结了冰。

韩笑沉默片刻,道:“白志远,可能我的情况,你已经知道了,我真没什么可解释的。”

白志远不甘心地问:“你真的结婚了?”

“对。”

白志远看起来好像平静了许多,“多久了?”

“一年多了。”

白志远深深吸了口气,继续平复自己的情绪,“一年多了?!韩笑,这一年,你给我写过信、打过电话,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韩笑难堪地沉默了。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白志远爆发出来,“你甚至还说等我,等我出来结婚!你他妈结婚都一年多了,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韩笑颤抖着,“我说不出口!”

白志远也颤抖着,心痛极了,“你说出不口?你就让我这么白白等着,一天天数日子!白白地计划着怎么操办我们的婚礼,怎么度蜜月,生什么样的孩子!白白地,想着出来以后找什么样的工作,去养大我们的孩子,再等孩子大了,再养大我们孙子!你说不出口,就他妈让我白白蹲了五年大牢!韩笑,你他妈把我当什么啊?”

韩笑也激动起来,“我等你了,我等了你三年!可我越等越害怕,我不敢等了。我很现实,我希望能过丰衣足食的日子,可你一关就是五年,出来能干什么啊?没工作,没地方住的,什么都没有!我害怕这样的处境,我真的害怕!我不愿意过这样的生活。”

“那你以为我就愿意蹲大牢吗?没人愿意蹲大牢!那天晚上出了事,你哭哭啼啼来找我,我不忍心,我没出息,我心软了!我替你蹲了五年牢,我只想出来之后,我们再开始也来得及,尽管我什么都没了,但至少还有你!可是现在,你过得丰衣足食,却把我的一切都毁了!你得还我!”白志远一把拽住了韩笑,“你得把这五年还给我!”

韩笑哭着乞求道:“白志远,我还不了!你放过我,就算我自私、我没良心,行吗?”

“不行!”白志远有些神经质地说,“你得跟我走,离开这里,就我们两个,我们重新开始!”

韩笑挣扎着,“这是不可能的!白志远,你清醒一点!”

“现在就走,你现在就跟我走!”白志远拽着韩笑走向许清的车。

韩笑拳打脚踢地挣扎着,“你放开我,你放开我啊!”她咬了白志远一口,白志远狠狠地给了她一拳。

安浩天开着车刚拐过弯,就看到白志远扭着笑笑的胳膊,把她塞进许清的车里。白志远启动了汽车。

王朝东大声道:“冲过去!”安浩天咬了牙把车横在白志远的车前。白志远被迫停了车,王朝东开门下车,冲到白志远车前,发现车门锁了。王朝东敲着车窗喊道:“白志远,下车,把人放了!”

韩笑倚在副驾驶座上,好像晕过去了,白志远则握着方向盘。

“白志远,听见了吗?下车!”王朝东使劲喊道。

失去理智的白志远冲安浩天喊:“滚,给我滚开……”然后一个倒车,急转方向盘,绕开安浩天的车,朝前冲去。王朝东又跳上车,安浩天匆忙发动车。

王朝东指挥着安浩天,“跟上去,赶紧跟上去!”

这时,一辆警车开进小区然后停了下来,刘常明和刘义权还有两个警察下了车。

刘常明指着韩笑家的单元楼门道:“就是这个。”他话音未落,白志远和安浩天的车一前一后从他们面前冲过。

“小白,小白!”刘常明追着跑了两步,焦急地叫着。两辆车冲过小区大门的障碍物急速冲到了大街上。刘义权等人迅速上了车,拉响警笛,紧跟其后。

安浩天的车和白志远的车咬得很近。安浩天狠狠敲了下方向盘,喇叭短促地响了一下。突然他们听到警笛声,“他妈的,谁报的警啊?”安浩天回头看了一眼。

王朝东恶狠狠地说:“还能有谁,刘常明那个王八羔子呗!”

安浩天狠狠踩下油门,汽车追上白志远的车,两辆车并排行驶,王朝东把头伸出车窗,挥着手大喊:“白志远,停车,快停车。”

白志远看都不看他一眼,咬着牙狠狠地踩着油门蹿了出去。

“快,一定要追上他。”王朝东缩回车里,对安浩天道。安浩天一狠心,把油门一脚踩到底。两辆车一前一后地疾驰着,路上的行人远远看到,纷纷闪躲,街上乱作一团。警车从后边追上来,转眼间就超过了王朝东的车,前面听到警笛声的白志远却越开越快。

刘义权在警车里用对讲机讲话:“已经通知武警,从京源高速进去了。”刘常明在一边紧张地注视着前方。

三辆车继续奔驰着,在一个高速的出口处,白志远停了下来,出口已经被警车团团围住。白志远的车停在离警车只有五六米的地方,和警察对峙着。警察包围上来,警察们用扩音器喊道:“你已经被包围了!为了避免我们采取强制措施,请配合我们的行动!”几近疯狂的白志远好像什么都没听见,他满眼充血,一踩油门,掉头逆行。突然,他踩住了刹车,只见王朝东和安浩天从他正前方的车上下来,王朝东冷冷地看着白志远。白志远犹豫了片刻猛地踩下油门,车向王朝东和安浩天冲了过来。刘常明冲出人群拉住王朝东和安浩天,“朝东,你俩快躲开。”刘义权也拉住了刘常明。

王朝东一动不动,死死地瞪着越来越近的白志远。

安浩天紧张地说:“哥,这小子要玩命。”

白志远眼红了。王朝东眼红了。刘常明惊恐万分。安浩天转身欲跑。

刘义权大喊:“闪开!”

眼看着白志远的车就要撞上王朝东的时候,白志远突然笑了,对身边的韩笑说:“笑笑,笑笑,你醒了吗?我们终于可以一起走了。”

“啊——”刚醒过来的韩笑看到眼前的一幕尖叫了起来。

在场的所有人都紧张极了,所有人都捏着一把汗。

眼看着白志远就要撞上王朝东,突然,白志远一转方向盘冲出了隔离带。

刘常明闭上了眼,伴着一声剧烈的撞击声,车停了,现场一片寂静。

“快救人!”刘义权的呼喊打破了寂静,所有人都向白志远的车涌去。车已经变了形,车窗玻璃碎了,上面全都是血……

很快,在警车、救护车的包围中,韩笑被救护人员用担架从被撞得已经变了形的车里抬下来,她不停地呻吟着。

白志远也被抬上了担架,只是一块白布盖住了他的全身。他就这样带着所有的不甘、带着所有的爱和恨,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没人知道当他撞向隔离带的时候心情是怎样的,但是现在,他解脱了,不再有困扰,也不再怨、不再恨,只是他的离去会给活着的人带来什么样的影响,目前谁都不知道。王朝东和安浩天站在一旁,刘常明哆哆嗦嗦地也站在一边,他们都看着那个蒙在白布下的人。突然,王朝东恶狠狠地瞪了刘常明一眼,刘常明哆嗦着往警察身后躲了躲。

夜深了,大家都没有睡。刘常明在屋子里安静地收拾着白志远的东西。王朝东和安浩天蹲在院子里的墙脚抽烟。“为了个女人把自己的命都搭上,我都替他窝火。”安浩天道。

王朝东沉默片刻,道:“安子,其实是咱把白傻子逼上了绝路。”

“警察都来了,他是不想再进去了。”安浩天想了想说。

王朝东冷冷地说:“你就这么安慰自己?”

安浩天争辩道:“本来就是!马路那么宽,要是没警察,他能冲出去?他是存心不想活了!这个刘常明就是欠揍,我真想废了他!”

王朝东抽了口烟,看到刘常明映在窗户上的影子,“安子,帮我个忙!”

“尽管说!”

“我答应过白志远,包他风风光光地把媳妇娶进门,现在媳妇没娶成……怎么着,也得风风光光地把他送走。”

安浩天把烟蒂放在脚底下,使劲踩了踩,“放心,大哥,我去办!”

王朝东看着窗子上刘常明的影子,恶狠狠地说:“不能让这老东西去!”

一辆面包车停在一个仓库门口,刘常明从车里搬出一幅巨大的遗像,遗像上的白志远灿烂地笑着,很安详。

安浩天下了车,与刘常明扛着遗照进了仓库,里面是铺天盖地的白色。

白志远的遗照上已经缠好了黑幔,挂在花丛中间。刘常明从公文包里拿出饭盒,“我给小白做了点菜……”

安浩天嘲讽地说:“又是白菜炖豆腐?”

刘常明没理他,掏出了好几个饭盒,一字排开,“小白,自打你住过来,就没好好吃过一顿饭,只知道成天瞎喝酒,以后别喝了啊。老叔也不太会做饭,就炒了几样小菜,你别嫌弃。”

安浩天听着心里发酸,嘴上却犟道:“你别他妈叨咕了,人都走了,也叨咕不回来。”

刘常明不吭声了,过了一会儿又问:“朝东呢?”

刚说着,王朝东就带着白晓溪进了门。白晓溪看着这间灵堂,突然看到中间的照片,完全蒙住了。王朝东推了推她,“过去给你哥上炷香。”刘常明点了香递给白晓溪,她接过来,然后上前拜了拜,把香插进香炉。她心里很难过,可还是使劲忍着眼泪,轻轻地说:“笨蛋!”

刘常明搂住她,“丫头,难受就哭出来,哭出来就好了。”

白晓溪含着眼泪,倔犟地说:“我为什么哭啊?我才不哭呢!我哥他就是个傻子,就是笨蛋!”说着说着,眼泪还是忍不住流出来了。

刘常明眼睛也不禁湿润了。

王朝东看着白志远的遗像,“小白啊,在里面就属你欢实,过一天在墙上画一道杠,一门心思想着出来,可你想过出来后会是这个结果吗?”照片上的白志远笑眯眯的,“出来那天,我答应给你风风光光办个婚礼。老哥没能耐,答应的事没办到,白傻子,你多原谅,多包涵!”王朝东声音有点哽咽了,他控制着情绪,对着遗像深深鞠了个躬。

“大哥!”安浩天悲伤地喊了声。

“朝东……”刘常明也哽咽了。

王朝东转过身,掩饰一下情绪,说:“老刘,布置这么个大场面,花费不少吧?”

“还行,安子帮了不少。”刘常明勉强笑了笑。

“放心吧大哥,钱来得干净,来得正当,管我们家老头儿要的。”安浩天保证道。

王朝东笑了笑,对白晓溪说:“晓溪,我和你哥是好兄弟,我没能给他办成婚礼,心里很不是滋味。晓溪,对不起了。”说着鞠了个躬。

白晓溪哭着跑出去了。

“晓溪……”安浩天有些不放心。

“朝东,别难过了。”刘常明上前安慰王朝东,可话音未落,王朝东突然挥拳将他打倒。

“你怎么那么多话,嘴怎么就那么欠?”王朝东边说边一拳一拳地打刘常明,一拳比一拳狠,他的眼里充满杀气。

刘常明边躲边解释说:“我是怕你们出事,报警,是想能拦住小白……”

王朝东边恶狠狠地打他,边说:“我说过让你别报警,你怎么就听不懂人话呢?”

刘常明被打得歪靠在墙上,喃喃地说:“我担心他再进去,太不值了。”

“进去,大不了待几年,出来还是个人,可他现在呢,他现在在哪儿?!”王朝东失控地反手卡着刘常明的脖子,“你告诉我,他现在在哪儿?”他的拳头像雨点一样落在刘常明的身上,“你他妈说话!你他妈说话啊!”

刘常明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任王朝东拳打脚踢。一时间,王朝东所有的愤怒、怨恨都爆发了出来,他随手操起一根铁棍就往刘常明头上抡,安浩天一把抱住他,“大哥,会出人命的!”

王朝东猛地惊醒,终于停了手。刘常明一脸污血,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老头儿,你让他白送了一条命,明白吗?”王朝东沉了口气,指着白志远的照片说,“刘常明!你的命是拿我十年时间换的,现在白志远的命,你拿什么来换?刘常明!以前你只欠我十年,打今儿起,你还欠我一条命,你得还!”

刘常明挣扎了一下,说不出话,只是有气无力地咳嗽着。

王朝东扔下铁棍气冲冲地离开,安浩天紧跟其后。满脸血污的刘常明看着白志远的照片流下热泪,轻声说:“小白,我真的是想帮你,不想让你再走回头路。”

一家饭店门口贴着大红“囍”字,一对中年新郎和新娘站在门口迎宾。这时安浩天一脸严肃地出现在新娘李肖英面前,“您有个儿子,叫白志远,还记得吗?”安浩天一脸的讽刺。

李肖英的脸色一变,她现任的丈夫马叔听了,脸色铁青地问:“你想干什么?”

安浩天瞥了他一眼,轻蔑地说:“有你什么事?我找的是白志远他妈,你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

李肖英拽了拽马叔,“你去那边招待客人吧,没事的。”

马叔警告安浩天:“小子你别闹,否则别怪我不客气!”说完又看看李肖英,转身去招呼客人了。看着马叔走远了,李肖英才对安浩天说:“你是白志远的朋友吧?要是来贺喜的,就请进去用餐,要是找我说事,那就改日吧!好吗,小伙子?”

“当然是贺喜来了!”安浩天笑笑,掏出一枚戒指递给她,“这本来是白傻子打算求婚用的,现在他人没了,用不着了。今天您大婚,正好,就便宜您了。”

李肖英听着别扭,不肯接戒指。

安浩天又往前递了递,“拿着,别不好意思!”

李肖英忍了忍,还是笑着说:“谢谢。但是戒指不该你送,你留着做个纪念吧。”

“要留也得您留着做纪念,他叫您妈,又不管我叫爹!”安浩天嬉皮笑脸地说。

李肖英顿感难堪。

“你干吗来了?”白晓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

安浩天看了眼白晓溪,沉下脸,“这话该我问你,你哥跟你说什么来着?”

“你管得着吗?”白晓溪赌气说。

安浩天把戒指塞到李肖英手里,转身拉白晓溪,“走吧,跟我走!”白晓溪站着没动。

“我跟你说话呢,你听见了吗?”

“凭什么跟你走?”

“就凭我是你哥的兄弟,你哥不让你来!”

“哪儿轮得着你管我啊!妈,咱们进去吧,别理他!”说着白晓溪搀着李肖英就往饭店里走。安浩天上前拉住白晓溪。白晓溪挣扎着,“放开我,你凭什么管我!”

李肖英赶紧拉住白晓溪,对安浩天说:“你放开晓溪,你放开!”

“白傻子要是活着,他也会这么做的!”安浩天拉着白晓溪不放。

白晓溪眼圈里转着泪,愤然甩开他,“你别提我哥,我哥已经没了!“

“你哥没了,还有我呢!从今儿起,我就是你哥!“

白晓溪嘲讽地一笑,“笑话!”

安浩天来了气,“你什么态度?今儿我还真得好好儿教训教训你!”边说边挽起了袖子。

李肖英站到白晓溪前面,严厉地说:“小伙子,要教育也轮不着你,她还有我这个妈呢!”

安浩天看了李肖英一眼,不屑地说:“妈?你配吗?儿子尸骨未寒就着急嫁人,天下有你这样当妈的吗?”

李肖英急了,“你,你怎么说话呢?”

“我说得算好听的了。你心可真够狠的,这婚你也能结得踏实?你就不怕白志远晚上去找你啊?!”安浩天的话越发阴损。

李肖英被说得心痛,眼泪一下子涌出来。

“干什么呢?”马叔看这边情况不对,匆忙赶过来,“想闹事啊?你别非得吃硬的!”

安浩天来劲了,“嘿!有种你就打电话报警啊,你报了警,我看你这婚怎么结!”

马叔顿了一下,缓和了下脸色,说:“小伙子,这样吧,咱们出去谈谈,行吗?这儿乱,说不清楚。”

安浩天说:“我哪儿都不去!我也不闹,只要晓溪跟我走,两边都没事!”

马叔看看白晓溪,李肖英拉着她说:“晓溪不能走!”

马叔不高兴地冲着李肖英嚷道:“你非要让他在这里闹起来吗?”李肖英沉默了。

白晓溪有些心寒,看了看母亲,挣开她的手,“妈,您让我走我就走,您让我留我就留。您说句话吧!”李肖英左右为难地沉默了。

白晓溪忍住眼泪,一跺脚,“走!”

“晓溪——”李肖英叫了声,白晓溪没有回头。

安浩天对李肖英说了句:“你真不配当这个妈!”说完转身去追白晓溪了。

白晓溪和安浩天一前一后地走着,两个人始终保持着一米左右的距离。就这样走了几条街,白晓溪突然停住了,安浩天也在一米远的地方停住,白晓溪回身气冲冲地朝安浩天走过来,安浩天站着没动,看着她。

白晓溪负气道:“我讨厌你,我现在不想看见你,请你马上消失!”

安浩天嬉皮笑脸地说:“那请你告诉我,我该怎么消失?”

白晓溪看了看他,突然转身拔腿就跑。安浩天愣了一下,猛追上去。白晓溪不管不顾地冲进了车流,引起一片车鸣,安浩天犹豫一下也追进了车流,终于一把拽住了白晓溪,“玩什么呢你?这么多车,找死啊?”

白晓溪说:“你别再跟着我,要不我马上让车撞死!”

安浩天有些不耐烦了,“行,行,我走,我走,成了吧?”

白晓溪转身就走,还连头也不回地冲安浩天挥挥手,“再见吧,别处找妹妹去吧!”

安浩天看着白晓溪离去的背影,说了句:“没心没肺!”却不知白晓溪已经泪流满面。

刘常明脸上还带着伤,走起路来也是一瘸一拐的。王朝东进了门,刘常明不敢正眼看他,低着头问:“吃了吗,朝东?没吃的话,我给你把饭菜热热。”

王朝东叫了他一声:“老头儿!”刘常明这才抬头看着王朝东。

王朝东冷冷地说:“我的账,加上白傻子的账,两笔账码在一块儿,你说,咱们该怎么算?”说着,拉了个凳子坐下。

刘常明迟疑一下,解释说:“我是不想让小白再进去……”

王朝东粗鲁地打断他的话,“他现在消停了,哪儿也不用去了,哪儿也去不了了!”

刘常明苦涩地叹了口气,“小白的事,真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好容易熬出头了,为啥就不珍惜呢?朝东啊,对你,对小白,我都欠得太多,我一定会还的。可你,非得让我再进去吗?朝东,咱们都别往回走,成吗?”

王朝东愤恨地看着他说:“谁都可以不往回走,但你不行,你就得给老子回里面待着,十年、二十年,你他妈就得死在里头!”

刘常明苦笑道:“我都这把老骨头了,你还想让我抢劫、杀人?朝东,你说我怎么下得了手?”

王朝东冷漠地说:“下不了手?那咱们换个算法。你耽误了我十年,一年一万,共十万!你报警把小白给搭进去,也算十万,一共二十万,不算多吧?”

刘常明愣住了。

“我也不能这么成天吃你的、住你的,你百年之后,我怎么办?喝西北风去啊?我得为自己后半生筹划筹划,你说对吗?”王朝东盯着刘常明的眼睛。

刘常明喃喃地说:“对!对!”

“你既然说对,那咱们就这么定了。一个礼拜的时间,你把钱给我凑齐了!”

刘常明完全蒙了,“朝东,就一礼拜,我上哪儿给你凑去啊?我出来三年多,一个月也就挣几百块钱,自己吃饭都不够,根本没攒下什么钱。”

王朝东脸色冷了下来,摆摆手道:“停!你犯不着跟我诉苦,怎么借、怎么凑,你自己去想办法,我不想听,也懒得听。”

刘常明央求道:“朝东,不是不给,有多少给你多少,我一点怨言都没有!可二十万,我真的凑不来。”

“够了!”王朝东打断他的话,“你还真以为我是在跟你商量啊?刘常明,我这是给你机会!就一礼拜,二十万!凑齐了,咱们两清;凑不齐,别怪我不客气!”

刘常明还想乞求,“朝东……”

“住嘴!”王朝东喝住他,“老子烦了!”

“嘀嘀——”一辆车开进停车场,按了半天喇叭,坐在小房间里的刘常明才反应过来,他走出来指挥车辆停进停车位,然后返回小屋。一个同事问他:“老刘,你怎么了?一天都没精打采的!”

刘常明敷衍道:“啊,昨晚没睡好!”说着揉了揉眼睛。

“怎么?有心事?”

刘常明看了他一眼,眼睛一亮,“小高,你手头方便吗?”

小高边掏钱包边说:“要多少?”

“二十万!”刘常明随口道。

小高吓得瞪大了眼睛,“多少?”

“二十万。”刘常明声音低了下来。

小高诧异道:“说梦话呢吧,二十万?你以为我会印钞票呀?”

“我找小何问问去!”刘常明站起来。

“小何上礼拜结婚跟我借了五百,现在还没还呢。”小高撇撇嘴。

刘常明无奈地坐下了。

小高好奇地问:“老刘,到底怎么了?你一个孤老头儿,要这么一大笔钱干什么啊?”

“有用。”

“欠高利贷了?”小高猜测着。

“不是,跟你说不明白。”

“你找错人了,能借给你这笔钱的,这儿可没有,你得上对面的银行里借去!”小高自嘲地说。

刘常明无奈地干笑一下。

下了班,刘常明经过一间彩票屋,他犹豫了片刻,然后走进去,从公文包里掏出钱,对卖彩票的女孩说:“姑娘,来十张!”

卖彩票的头都没抬,收了钱,让他自己撕了十张“刮刮乐”。刘常明拿到一边,认真地一张张刮着,刮到最后一张,只余一脸失望。

刘常明又买了十张,还是一无所获。最后他掏出身上所有的钱买了三十多张,气呼呼地拿到附近的公园里,坐在长凳上一张一张地刮着,可还是一毛钱都没中。刘常明呆坐着,像被抽走了全身力气般,手边放着他的公文包,地上是一堆彩票,一阵风吹过,彩票纷纷飞了起来……

刘常明一个人坐了很久,然后像突然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匆匆地站起来回了家。刘常明从沙发的边缝里哆哆嗦嗦地掏出一个存折,交给王朝东,“这里有五千,是我这几年存的,你先拿着,剩下的我再想办法。”

“五千?打发叫花子呢?”王朝东冷笑。

“二十万,我真凑不出来,这点钱就是我全部的积蓄了,我真没别的办法。朝东,我这条老命卖了也不值二十万啊!”

“加上你闺女、外孙总该够了吧?”王朝东的话把刘常明打入了冰窟,他哆嗦了一下。

“行了,哥儿们给你指条明道……”王朝东貌似要给他出主意。

刘常明不安地看了看王朝东。

王朝东轻松地说:“我看你们车库好车不少,弄辆出来,我帮你消化!”

“朝东,这是偷啊!”

“废话!”王朝东骂道,“不是偷还是抢啊?我十年,小白一条命,这么点儿算是便宜你了!”刘常明沉默了。

王朝东继续说:“老头儿,放明白点吧,你这坎儿躲不过去。哥儿们啥都没了,就算搭上这条命,我也不会放过你!”

“朝东,别动我外孙,求你!”刘常明哀求着。

“那你就别太爱惜自己了!”

看着王朝东愤恨的样子,刘常明没再说话。

“刷……刷……”正在停车场上班的刘常明和小高在小屋里听到一阵奇怪的声响。

“啥声音啊?”小高奇怪地问。

刘常明仔细听了听,“旱冰鞋?”

“咱这儿咋能有那玩意儿呢?”小高否定道。

“走,出去看看!”刘常明和小高出来,迎面碰上一个半大孩子踩着滑轮鞋拿着彩色的涂料,正沿路往车上喷漆呢。

刘常明一看,忙跑过去制止,“你干什么呢?站住!”

孩子看到刘常明追出来,调转方向往出口滑,一路滑仍是一路喷。刘常明追在孩子后边又是喊又是叫,却没追上,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孩子扬长而去。刘常明看着眼前一片狼藉,欲哭无泪,他脱下衣服就擦车,却怎么擦也擦不掉。

小高急了,“这可咋办呢?”

刘常明机械地擦着车,木然地答道:“不知道。”

踩滑轮的孩子此时正在五叔店里,在一堆光盘前挑挑拣拣,安浩天在一边道:“就十张啊,不许多拿!”

孩子认真地挑好碟,递给安浩天,“你数数!”

安浩天拍了拍孩子的头,随手拿过一张扔给他,“这张是奖励你的!”

孩子冲安浩天一乐,“谢了,大哥!”

安浩天拍拍他的头,“去,少套近乎。”孩子踩着滑轮出去,五叔从后边搬东西出来,叫住孩子,“哎,还没给钱呢。”孩子没理他。安浩天解释道:“我一小哥儿们,我送他了,钱从我工资里扣!”

五叔放下纸箱,愤愤地说:“安浩天,你好好儿算算,你还有工资吗?”安浩天不理他。“我这店早晚得让你搅黄了。”五叔叹了口气。

刘常明拼命地擦着车,一身一脸都是涂料,手上拎着脱下来擦车的保安服,已经被染得不成样子了。

很多业主围在自己的车前,吵吵闹闹地叫嚣着,刘常明低头站在那儿,拎着衣服,不知该如何解释。

一个业主说:“你怎么看的车?我们每个月要交停车费的,现在把车弄成这样……”

刘常明低着头说:“我给您擦……”

另一个业主道:“你都擦半天了,哪辆车擦干净了?”

刘常明看着那些被他擦得更加面目全非的车,哑口无言。

又一个业主走过来,说:“别跟他废话,找经理来,让物业赔钱!”众人附和着。物业经理闻讯赶来,“对不起,对不起各位了,我们一定会负责到底的,请大家放心,一会儿到公司登个记,我们会挨家挨户上门服务的!”

一个业主道:“喷漆得耽误多少时间啊,我还赶着去上海呢,人都约好了,后天出发,你得先修我的!”

另一个道:“我明天还要去机场接客户呢,凭什么你先修!”

“你们别吵了!这也太不负责了,车交给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一个业主的话得到人们的认同。

刘常明的头垂得越来越低。物业经理严厉地问:“今天谁负责的?”

“我。”刘常明答道。

物业经理看看刘常明,“行,这个月的工资,还有你来的时候交的保证金,都扣了,业主这些洗车修车的钱由你出。从明天起,你就别来了!”

刘常明傻眼了。

刘常明提着公文包进了门,头发上还沾着涂料,衣服上也是五颜六色的。

王朝东冷笑道:“被开除了?”刘常明没说话。

“我让安子找人干的。”王朝东故意气他。

“我知道。”

王朝东冷哼一声,“明白就好,先给你点颜色看看。”刘常明干笑一下,没说话。

“赶紧洗洗去吧,站这干吗,晾给我看啊?”

刘常明的话好像是憋出来的,“王朝东,钱我拿出不来,车我也不能偷,你也别找我女儿跟外孙的麻烦,我自己做事自己当!反正这条老命也不值钱。你要是真这么恨我,拿刀把我剁了,大家都清净。”

王朝东冷笑着说:“把你剁了当猪肉卖吗?你可值不了二十万。”见刘常明愤恨地看着他,王朝东又说,“老头儿,想死没那么容易。”说完往外就走。

“王朝东——”刘常明叫他。

“刘常明,你少给我拱火!赶紧去把外孙藏好了,可别让我找着。”说完就出了门。

刘常明像霜打的茄子一样,木然地坐了下来。

幼儿园放学时间,许多孩子涌出来,门口挤满了家长,多多跑向人群中的曾文洁,撒娇地叫着:“妈妈——”

曾文洁蹲下身理了理他的头发,“今天没惹老师生气吧?”

“没有,今天老师还给我小红花呢。妈妈,你看——”多多指着自己胸口的小红花给曾文洁看。

曾文洁摸摸多多的脸,高兴地说:“真乖!”

刘常明在一边看着女儿跟外孙,心里酸酸的。

曾文洁拉着多多准备回家,一转身看见了刘常明,脸色沉下来。

刘常明走上前去,“小洁——”

曾文洁不悦地说:“你还想让我躲啊?躲哪儿去啊?”见刘常明不吭声了,曾文洁无奈地叹了口气,“多多户口在这边,以后他还得在这儿上小学、上中学……我没有条件躲出去,我也不想东躲西藏地过一辈子。我为什么不能在光天化日下过日子呢?”刘常明更不知该说什么了,“要是你真在乎我这个女儿和这个外孙,那么所有麻烦,我想你该有办法解决的。我现在有个家不容易,你已经把我毁过一次了,还要再毁我一次吗?你真不该出来,你要死在里面,什么麻烦都没了。”

刘常明突然觉得很冷,“你真这么想啊?”

曾文洁放缓语气,“在我心里,你早就死了。”一句话说得刘常明心冷了,他无言了。曾文洁没再看他,转头对多多说,“多多,咱们回家!”曾文洁拉着多多走了,多多回头看看刘常明,笑嘻嘻地冲他做了个鬼脸。

看着外孙的笑脸,刘常明也勉强笑了笑,心却有些疼。“别看了,都走了。”一个声音突然在他耳边响起。刘常明猛地回头,见是安浩天,他无奈地干笑了一下。

“老头儿,你就别死倔了!没用的,我看大哥是豁出去了,非得跟你搏一把。要真想让女儿和外孙平平安安的就别死扛着了,大不了进去再待几年,出来风平浪静,多好!”安浩天劝道。

“是……挺好。”刘常明面无表情地说。

刘常明在家里整理着工具,钳子、电焊枪、螺丝刀……他把它们一一放进公文包。王朝东进了门,看了看,说:“够专业的。”

刘常明麻木地说:“车开出来,怎么给你?”

“想通了?”

“朝东,你说话要算数,我把车开出来,以后你不再找我家孩子的麻烦。”

“算数,当然算数。我不给你找麻烦,我还到里面看你去呢!”王朝东阴险地笑着。

刘常明木然地看看王朝东,又低头整理东西了。

王朝东说:“弄辆好的我也好出手,车出了地库,给安子电话。”

“好坏不都一个样,反正你们都是要把我交警察手里。”刘常明消极地说。

“能想明白就好。”王朝东冷笑着说。

小高拿着电棍在停车场里巡视。刘常明进来,远远地就和他打招呼:“小高——”

“老刘,你怎么来了?”

“落了样东西,回来拿。今天谁的班啊?”

小高抱怨道:“别提了,这业主还闹着呢。没再找人,就让我盯着呢,我这忙得都转不开了,我女朋友闹着要跟我分手呢。”

刘常明无奈地笑了笑,“你要有事的话你就忙去,我帮你盯半天,反正我现在也没啥事。”

小高看看他,有点担心,“可上面要是查下来,不好说。”

“这么些年了,你还不知道吗,什么时候查过啊?”

小高迟疑了一下,同意了,“那麻烦你了,我一会儿就回来。”

“不着急,你慢慢忙。”小高笑了笑,就匆忙地走了。偌大的地库里只有刘常明一个人了,他进了屋子,拿出一个收音机,放大声音,然后放在椅子上。

刘常明四处巡视着,终于看到一辆车的窗子开了一半,他试了一下,手还能伸进去。突然有辆车驶进来了,刘常明赶紧收了手,藏在车后面。那辆车自己找了个车位,停好后,车上的人就离开了,车场内又恢复了安静。刘常明闪身出来,左右看了看没人,拿出工具箱,三下五除二开了车门,他立刻坐进车里,拿出公文包里的工具,手剧烈地抖了起来,他只得又把工具放下。

刘常明坐了半天也没动,心里百转千回。自从出狱后,他就下定决心好好儿做人,不再走回头路。可是现在被王朝东逼得实在是无路可走,一想到王朝东会伤害自己的女儿和外孙,他的心就难过得要命,怎么办呢?到底动不动手?

停车场不远处的路边,安浩天和王朝东坐在马路边焦急地等着,安浩天时不时地看看手机,刘常明进去很久了,自己的手机还是一声不响,他不禁有些着急。王朝东心里也有些急,不知刘常明在里面是否出了状况,难道是反悔了?应该不会吧,那怎么到现在还没消息呢?

“大河向东流……”安浩天的手机终于响了,他匆忙接起电话,“先生,这里是高尔夫球俱乐部……”

“你大爷的!”安浩天骂了一句就挂了电话。

王朝东狐疑地看着他。“广告!”安浩天郁闷地说了一句,王朝东没吭声。突然,安浩天看见刘常明朝他们走过来,“怎么就这样出来了?”

两人都站了起来,刘常明走到他们面前,王朝东冷冷地看着他。刘常明无奈地说:“对不起,朝东,我还是下不了手。”

王朝东看着刘常明,没说话。

安浩天急了,“老头儿,你开玩笑呢吧?

王朝东冷冷地说:“行,我知道了。刘常明,别怪我没给你机会!走,安子。”说完大步流星地走了。安浩天在身后小跑着问:“大哥,就这么算了?”

王朝东突然站住,头都没回地说:“刘常明,你非要鱼死网破是吧?好,我奉陪到底!”说完又大步地走了。

刘常明在后面喊他:“朝东——”

王朝东没停,安浩天看看刘常明,赶紧又追上去,“大哥——”王朝东吩咐道:“什么都别说了,给我准备辆车。”

“大哥,你真要对他外孙下手啊?”

王朝东突然爆发出来,“人活一口气,这口气我咽不下,你明白吗?!”

安浩天不敢说话了,刘常明看着他们走远,深深地叹了口气,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一碗馄饨!”

“好咧——”曾文洁爽利地应声,一抬头发现点餐的居然是刘常明。

曾文洁拉下脸,“你怎么又来了?”

刘常明平静地说:“事情都解决了,我来告诉你一声。”

曾文洁迟疑了一下,“那最好。”

刘常明轻声道:“小洁,给我下碗馄饨吧。”曾文洁看看他,没有动。

刘常明勉强地笑笑,“我这辈子还没吃过你做的一顿饭呢,就一碗馄饨,吃完了,我就走,不再给你找任何麻烦。”曾文洁想了想,就去下馄饨。馄饨端出来的时候,桌边却不见了刘常明,桌上留了一个信封。曾文洁拿起来,打开,里面有一点钱,还有封短信:“小洁,你头发白了,染染吧,别光顾着干活,注意身体,把多多养大。爸对不起你,别记恨我。心里有怨气的话过日子也不踏实。”

曾文洁放下信,追出去,已经找不到刘常明的身影了。

安浩天急匆匆地进了门,“大哥——”王朝东正翻着刘常明的公文包,看见安浩天就停了下来,把公文包扔在床上。

“老头儿呢?”安浩天焦急地问。

王朝东硬邦邦地回答:“不知道。”

安浩天递给他一个信封,“留在我五叔店里的,我不在,他们说是个老头儿放的,多半是刘常明。”王朝东接过信封,里面掉出一些钱和一张纸条:“朝东,二十万块,我是真没有,偷车我也下不了手。过去是我对不起你,我想补救也补不回来。我一个人犯的错,就让我一个人担着吧!求你放过文洁和多多,他们活得也不容易。朝东,你才四十出头,还能重新开始呢,就别揪着我这点事不放了。本来我想等你出来,我还能帮你做点什么,现在看来是帮不上了,自己保重吧。”王朝东看着,皱起了眉头。安浩天关切地问:“老头儿说什么?”

“一堆屁话。”王朝东说着就往外走。

“大哥,你上哪儿去?”

“我去把他找回来。”

曾文洁的小摊前,曾文洁搂着多多,恨恨地看着王朝东。

“痛快点说,来就来过,没来就没来过。”王朝东道。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曾文洁不吃硬。

安浩天道:“你老子丢了,我们帮你找,你还不领情啊?”

曾文洁冷冷地说:“他不是我爸,我也不关心他去哪儿。”王朝东一听从她这打听不出来什么,起身要走。“等等,把这个给他带回去。”曾文洁道,说着,她把刘常明留下的信封交给王朝东。

王朝东冷冷看了她一眼,“留着做个纪念吧,就算是你老爹留给你的遗产。”

曾文洁一听愣了,“你说什么?”

“你心里明白。”说完,王朝东带着安浩天走了。

此时的刘常明正坐在一个墓碑前,一边喝酒一边对着墓碑上的人念叨着:“文洁他妈,我就喝最后一回了,喝完这顿我就能见着你了。以前我怕见你,怕你怪我亲手把你送走了,可我现在实在是没地方去了,你能收留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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